為某種植物的生長必要某種外的溫度,同樣為某種才能的發展必要某種精神的溫度,如果那條件是不充分的話,那才能結果必要流產。溫度一變,才能的種類也就變了。所以像土地與氣候之選擇植物的種類似地,精神的溫度選擇著種種才能的種類,隻發育了某一種,而拒絕了幾乎其他的一切。在某一個時代某一種土地上,其所以有時發達了理想的情感,有時發達了現實的情感,有時發達了構圖,有時發達了色彩者,便是以此作經緯的。即支配的方向,絕對地是在時代這方麵的,與時代相反的向別個方向發展的才能,必定得不到出路。輿論的精神與周圍風俗的壓迫,不是壓抑了某種才能,便是特別地使某種才能繁榮起來。
其次我們更微細地看,精神的溫度是如何地在藝術品之上發生著影響。
我們現在采用一個最單純的例證——即以悲哀為主調的精神狀態的場合——來看吧。取用這個例證並不是任意,因為這種狀態不曉得在人類史上是遭遇過多少次了。這種狀態的產生,是因長期的頹廢,人口減少,外患,饑饉,瘟疫以及艱難的增加。在基督紀元前第六世紀的亞細亞,在從三世紀到十世紀的歐羅巴,其情況便是這樣的。當時的人們像是失掉了勇氣與希望,而以人生為畏途了。
我們看一看這樣的精神狀態以及使這狀態胚胎的情況,是給與了當時的藝術家以怎樣的結果呢?我們可以看得出來,這種時代是和其他的時代一樣地,有憂鬱和歡喜的各種氣質;可是這些氣質是向著怎樣的方向,為支配的境地所改變呢!
第一,公眾所蒙到的災禍,藝術家也同樣要受到的,因為藝術家也是公眾中的一份子,他不能不受到時代的影響,想使藝術家不感到同時代人所忍受的普遍的災難,那真是一種奇跡。縱算幸而這災難沒有落到他自己的頭上,隻要他看見自己的國人,鄰居以及親屬所受到的不幸的運命,自己也必定感到苦悶,這時,他的氣質若是愉快的,也絕不製作出什麼歡喜的作品,反之他若本是憂鬱氣質的人,那他的表現便更是悲哀的了。——這是環境的第一個結果。
第二,那個藝術家是在憂鬱的時代的人群之中生長的,他少年時代受到的思想以及現時的思想,都是憂鬱的。他平時的談話,隻是傷心的事件,主國的被侵略,紀念物的破壞,弱者的壓迫,強者間的鬥爭;他每日所能觀察到的,隻有荒蕪的園地,餓死者,被殺戮者以及被燒毀的都市。這種種印象,從始至終總齧噬他的心靈,刻上悲哀的痕印,他若在本質上是一個藝術家的話,他的感印也就越法的深刻。因為一個藝術家是慣於從對象中捉取本質的性質與特色;旁的人們隻能部份地認識,他卻能把握住精種的全體。加之,一個藝術家是具有獨特的強烈的想像力與誇張的本能,所以他總是走入極端把事物更加誇大,浸潤在自己的作品裏。因此他的觀察與描寫比普通同時代人是染上更深一層的黑暗的色彩。
同時,在他著手寫作的時候,他是向著他的時代環境要求助力的。他不能隻對著自己的畫麵或文學,便來描繪或書寫。他要外出,談話,觀察,從友人或同業者接受指示,從書籍或同類的藝術品中尋求暗示。因為一種思想是和一個種子相同的;種子想要萌芽,發育和開花,必要水,空氣,太陽以及地土的養分;而思想的成形,是必要附近的諸種精神給以補助與增援。那麼,在悲哀的時代他所得到的暗示除去悲哀還有什麼呢!如果這時一個藝術家是要求關於表現歡喜的諸種思想或助言的話,那一定是徒勞而無功的,而那個藝術家將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孤立的人的力量是微少的,因此他的作品也就是凡庸的。反之,這時他若是要求憂鬱的表現的話,他可以獲得到全世紀的助力。於是他的作品,可以收容下他周圍無數民眾以及前時代的天才或作品的協力,而這樣的產品,才是最有力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