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那裏?真的嗎?”
“唉,爹!真有一個人,看不清,說不定是四弟。”身邊的鳳姑也立了起來。
陸太太也停了揮動著的竹片,跟在兒女們後邊走出去看,來人穿著一件短衣,越來越近,很快就認出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他走到麇集在桂花樹下的人群邊,便問道:
“這裏是姓陸吧?”
“什麼事?”
“我要見老爺。”他就一直走到坪上。
“什麼事,喑,你是做什麼的?”陸老爺不覺的又去撚著那胡須了。
“我是船戶,我是倉港的船戶,上次我曾載過老爺的,我還認得你,你大約不記得我了吧,我就叫劉大疤。你看,我這裏不有著一個大疤嗎?”他指了指額頭。
“喑,得有什麼事呢?”
“我又載得有你們少爺,他現在還在船上,因為另一個年輕些的少爺有了一點毛病,他要先捎過信來,要兩個轎子,一個坐有病的少爺,一個坐少奶奶和小少爺。兩個小少爺都滿生得病人。”
“什麼,你講些什麼,我簡直聽不懂,喑,你再講清白一點好不好?”
“兩個少爺……”
“爹!莫不是大弟弟和二弟弟全回來了!”鳳姑這末提醒了一句。
“啊!老板!是不是一個黑黑麵孔,眉毛很濃的,和一個小方臉,骨碌骨碌兩個眼睛的?”陸太太也搶著問了起來。
“是的,是的,”這厚頭發的鄉下人點著頭,接著說道:“你是太太吧,你真好福氣,這麼一大群少爺小姐,那兩個孫子,你要看見了才心疼呢。”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喑,船老板,就隻捎得一個口信嗎?”
“該死!真該死!老爺你要不問我,我就全忘記了,你莫急,讓我拿,我還藏好在搭褳裏,就為了怕掉,你看我這記性!”他說了就在腰裏連摸連摸,還邊罵著自己。
信被搶著來看,還是讓鳳姑念了出來:
父親大人:男已偕媳,孫,及二弟歸來,二弟在船舊病複發,神經失常,頗難照料,速望大人備轎來接,詳情待麵稟,此請。
大安
男樹德跪稟即日
“天呀!到底是怎麼事呀!弄得人糊裏糊塗,”陸太太捧著腦袋走開了去又走了回來。
陸老爺用力的敲著煙杆,頻頻的歎息。最後他隻好說道:
“媽媽,能先設法一頂轎子去接他們麼?”
“我怎麼曉得呀!他們全回來了!他們都不替我想,好容易我幾乎下了跪才在二叔家借來六擔穀子,要我用什麼法子來養活這一家人,你橫豎害病,你可以不管,可是我這做娘的……”陸太太完全歇斯底裏的這末哭叫著。
“媽媽!媽媽!莫這樣,我請你安靜一點,你想想爹吧!爹今天剛出來。”鳳姑這末勸說著。
“喑,你娘就是這末急性子,近來更容易焦燥,事情不能全往壞處想,且等看見大兒再說,也許三兒可以……”陸老爺也這末寬慰著。
“不要做那些夢了吧!”她還是盛怒著,可是同時又為兒子們難受,她又覺得對不起他們,她不該這樣態度,於是她又吩咐麼兒道:“趕快到田裏喊趙得福,邀個人抬頂轎子去倉港。你再同著這船老板,繞四哥學堂一塊去接他們。聽好沒有,趕快去吧!”她又朝著那癡癡望著他們的粗漢子說:“船老板,不留你坐了,你跟著我們小少爺去,等下一道給你酒錢。”
於是他們急忙的走了。剩下這幾個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後來還是貞姑打破了沉默:
“啊大家都回來了!三哥也在船上嗎?我們家又要過年了吧!真熱鬧啊!小珍!小珍!過來,讓我告訴你!”
還是沒有人回答她。
誰能想出回答她的話呢?
八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