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問梅蘭芳,在梨園界最佩服的人是誰,梅蘭芳毫不猶豫地回答:楊小樓。他說楊是“出類拔萃數一數二的典型人物”。
從梅蘭芳後來蓄須明誌看來,所謂物以類聚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稱楊小樓為“中國第一個使用個性名片的藝術家”。其實是略帶誇張的說法。從我收集的老照片中來看,在清末民初的梨園大家中,不少人都有非凡的藝術功底。所以,在名片上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藝,隻能算是牛刀小試。
例如,這張屬於四大須生之首餘叔岩先生的名片,其字體亦可堪稱金鉤鐵畫,正是餘先生自己所書。
餘叔岩的名片
餘叔岩與楊小樓在梨園都是好字,但兩人習字路數不同。楊小樓書出臨帖,一度裝瘋作道士,飽嚐世態炎涼,因此雖為武生,而字體絕不鋒銳,似處處留有餘地。楊小樓裝瘋一事很是無辜,因到宮中唱戲,其義父譚鑫培隨手把賞銀交給他拿著,被人誤傳為“楊小樓入宮,賞銀拿雙份”,並疑其與慈禧有染。楊為了避禍隻好裝瘋。餘叔岩在書法上的功夫是真正拜過師的,師從天津名士魏瓠公,早期的字如鉤似劍,頗似乃師。他晚年身體多病,經常練習書法自娛,後期其字多類米芾。這張名片上的字,是他早期的作品。有趣的是餘叔岩的老師正是譚鑫培,所以,他與楊小樓還頗有香火情。
餘叔岩原名第祺,故此名片上的寫法是“餘第祺叔岩”。
楊小樓與餘叔岩的名片,都是以字為個性,但青衣金少梅的名片更有特色,是用畫來表達的。
金少梅的名片
遠近景的梅花中點綴著金少梅三字,再加上一角的月上梢頭,香遠益清,傲雪淩霜的感覺撲麵而來,小小名片仿佛一件藝術品,讓人對其主人的審美觀刮目相看。雍容華貴中隻是一抹殘月略顯冷清,仿佛冥冥中昭示了金少梅早逝的命運。
金少梅,本姓趙,工青衣,師從“同光第一青衣”時小福,與碧雲霞、琴雪芬同稱“坤伶三傑”,曾紅極一時,可惜天不予壽,今天知道她的人並不是太多。
名片左下角有“字韻琴”三字,金少梅與馬少山結婚後用名趙韻琴,原來是來自於她的小字。
金少梅在名片上用畫,大約與其師門有關。金少梅的老師時小福琴棋書畫都有造詣,他的兒子時慧寶也是著名須生,孫菊仙派的傳人,也繼承了時小福這方麵的才能。我手中有時慧寶兩幅書畫的照片,顯示了相當深厚的功底。
梨園大家的藝術功底大多深湛,可能與中華文化強調由內而外,重視修養有關,他們在戲劇上的造詣,想來與此也是或有關係的吧。
時慧寶的字畫,簽名都用“時慧”二字,不知何意,莫非含義在於“字畫可以給你,寶是我自家的,不能給你?”
梅花終是傲雪骨,名伶亦是真丈夫——日本人筆下的梅蘭芳
梅蘭芳,作為四大名旦之首,他的藝術境界和對戲的不苟追求,至今是梨園中難以逾越的一道高峰,並為後人所敬仰。而他在抗戰中蓄須明誌的勇氣,更讓人們肅然起敬。
其實,對20世紀前期的日本來講,梅蘭芳是一個近乎偶像的存在。日本文化界和民間對於梅蘭芳的喜愛,至今依然可以從當時保留下來的資料中看到影子。1919年梅蘭芳先生訪日演出,日本引起極大反響。日本收藏家珍藏的老照片中,至今可以找到梅蘭芳先生在那次演出中的神韻。限於當時技術,這些照片均為黑白作品,卻更加讓人感到拍攝的時代感。
此時的梅蘭芳先生26歲,正是他藝術修養臻於大師境界,而形象、精力又正處巔峰的時代。因此,這些照片比較完美地體現了當時梅派藝術的最高水平。
此劇又名《東方夫人》,梅蘭芳在此劇中的演出特色是頭、二本虹霓關連演,前演東方氏,後演丫環,這樣這個戲的“分量”才夠做倒二或者大軸來賣座。僅僅半個多小時的頭本虹霓關對於他這個主演來說,票房號召力不足。有位票友形容——
“就好像你花正價錢去吃鮑魚,最後隻給你喝了兩口鮑魚湯,鮑魚什麼形狀都沒見到一樣。民國京劇市場發達,不管怎麼大師,戲碼不夠硬整,觀眾也不買單的。”20世紀50年代,梅蘭芳先生等中國京劇藝術家再次訪問日本進行演出,引發了日本社會的京劇熱。日本三一書房編輯出版了《京劇手巾帖》一書,介紹中國京劇的常識和這次演出經過,扉頁即是梅蘭芳先生的照片。時隔三十餘年,梅先生風采依舊,隻是演技更加成熟了。
這部書的跋,是魯迅的友人內山完造先生所書。而內山完造先生所書的內容,竟然是記述抗戰中梅蘭芳先生蓄須明誌,拒絕與日軍合作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