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凡人篇(4)(1 / 3)

是啊,漢奸啊,該殺。把車軲轆裝好了,修車的老頭兒慢條斯理地說,眯縫著眼睛看看,隨口接著說道,我是歎那個世道,逼著你不能不殺,原來都是一個胡同裏頭的小兒女呢……

當時覺得這話很新鮮,所以記住了,很多年以後,才注意到老舍先生沒用任何一個好的字眼寫過冠招弟。

老舍先生也是胡同裏人呢。

也許,隻有把她寫得壞到那種地步,老舍先生才忍心讓瑞全殺了她。

都是胡同裏的小兒女呢。

一瞬間,仿佛胡同裏頭的國槐已經在了眼前,耳邊還是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清脆地笑著的聲音——“你就貧吧你”,還有故都那淡淡的煤煙味兒。

電話裏聽來的一句話,就讓人想家,還寫了這麼多,我這是怎麼了我?

難道,就因為是個中國人?

“黃埔聽訓”——我在小學經曆的變相體罰

以我小時候上學的經驗,北京的學校,公開體罰的很少,變相的體罰卻也不是沒有。其中罰站居多——想起解放軍對士兵也不體罰,最常見的懲罰是“站軍姿”,不禁琢磨這是不是一脈相承的事情。

現在“學生不能體罰”政策是新中國成立以後提出的,當時共產黨雖然被稱做“土共”,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很重視人權,蠻先進的。20世紀60年代人稱“魔鬼教練”的大鬆博文到中國教排球,野蠻得很,周恩來總理看他訓練看得一頭汗,倒吸一口冷氣——這大鬆簡直是個法西斯啊!法西斯是法西斯,周總理卻沒糾正他,就說了一句話——社會製度不同,你可不許打我們的姑娘啊。後來中國女排果然成就斐然,嚴師出高徒,但是確實沒允許教練打人。

大鬆在日本是打人的,日本教育界原來提倡體罰,甚至通過高年級學生體罰低年級學生建立等級概念,不過近年來受西方影響改變很大。日本人做事叫死理兒,接受某個概念就做得很徹底,受英美教育思想影響,打學生的基本看不到了,但是暴力傾向依然存在,學生帶著菜刀來殺同學,又成了某種新的隱患。

想象“土八路”進城搞教育,提出不許體罰,我想有些當老師的可能會撓頭——長官同誌,這個玉不琢不成器,不打調皮怎麼辦呢?

或許哪位長官靈機一動,就出了這個餿主意——不能打,可以罰學生站軍姿啊!

這一手能把槍林彈雨過來的兵訓得服服帖帖,那麼學生更不在話下了。

我們小學的校舍是一座廟,教室在二層,原來是個佛閣。——這個學校今天依舊在用這個校舍,就是北京市東四三條小學,隻是以前的籃球架子是用兩大塊功德碑壓著的,現在改水泥板了,功德碑讓文物部門要走了,說是有曆史價值(有東四的朋友說那是鹹豐年間的,不是文物部門收走了,是一家有錢的買了個四合院,翻修改造後覺得缺少曆史氣息,買了這兩塊碑豎在裏麵。想想和尚廟的功德碑豎在院子裏增加曆史氣息,多少有些怪異)。

“八路”和老師交流的結果,是我這號習慣“忘帶作業”,偷工減料,跟老師抬杠的主兒得經常站到走廊上,“我站在城頭觀山景”了。對麵房頂上長的草是死是活,有沒有結籽,我比誰都清楚。

我猜,看見太調皮的孩子,老師們也不是沒有想打學生的時候。當時學校裏兩個體育老師年輕氣盛,精力過剩,在院子裏練起了空手道。兩個老師平時都有外號,小薩看得得意忘形,大喊:“快來看啊,賈猴大戰段雞脖!”

周圍的學生哄堂大笑。

結果人家兩位不打了,“賈猴”惡狠狠盯著我,半天才說——你到我辦公室來。

嚇壞了,磨蹭半天才去。

“賈猴”有點兒二百五,琢磨著這位先生莫不是要揍我一頓?

到了地方,這家夥拳頭捏得嘎嘎響,最後長出了一口氣,說:你,把爐子上的鐵壺拿上,去水房給我把水加滿提回來……

讓學生培養勞動觀念,這不算體罰吧。

後來才知道,當時“賈猴”在追求我的班主任童老師,一個兩條大辮子的漂亮女孩子。童老師有點猶豫,私下和手帕交說——人是不錯,就是有點兒猴裏猴氣……

話傳到賈老師耳朵裏,正為這個煩惱呢,碰上我這個不長眼的。看動物世界,這種時期的雄性動物都特別好鬥,那麼溫順的鹿都逮誰頂誰,賈猴老師能跟小薩講政策,應該算個了不起的教育人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