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和兒子對著來,老太太說了,要真像你說的倒也不錯,不過我得試試,看她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麼聰明。
過幾天,未來的媳婦登門拜訪,老太太便改了脾氣,和顏悅色地聊起天來。中間老太太說,晚上全家一起吃飯,你能不能幫幫忙啊?
未來的媳婦受寵若驚,當然是滿口答應。生火做飯,這種活計她是從小幹慣了的,並不擔心。
老太太朝門後頭一指——好啊,那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燒好了大家吃。
說完,自己坐炕裏邊抽煙去了。
媳婦興衝衝跑門後頭一看,頓時傻了眼——籃子裏好大一個豬頭啊,支楞著倆大耳朵。這十好幾斤的玩意兒怎麼燒?!
想問問未來的婆婆,卻見老太太一隻大煙袋抽起來仿若神仙,眼睛半睜半閉,對這邊看也不看。
這才明白老太太是拿這玩意兒給自己來個考試啊。
這媳婦會做飯,但豬頭確實沒有燒過。
怎麼辦?要在自己村兒裏倒也好辦,找娘家媽問問,再不然給鄰居家六嬸說兩句好聽的,這豬頭的燒法也就哄出來了。問題這城裏頭自己兩眼一抹黑,連個熟人都沒有,找誰去問呢?
那時候又沒電話,難道拎著豬頭去派出所,問人民警察?同誌,您知道豬頭怎麼燒嗎?
媳婦蹲下來對著豬頭相了半天麵,又站起來抱著自己的腦袋繞著灶台轉了三圈。婆婆在屋裏炕上暗中微笑,聰明伶俐啊聰明伶俐,看你怎麼個伶俐法能對付得了這麼個大豬頭。
轉了三圈以後,媳婦不轉了,挽袖子抓起了菜刀。
婆婆吃了一驚,那時候吃肉不容易,好大一個豬頭要讓這媳婦亂來弄得沒法吃她還真有些心疼。
隻見那媳婦一手提了菜板菜刀,一手拖了大豬頭,昂昂然出大門而去。
老太太感到奇怪,忍不住悄悄跟出去。
河北民風,媳婦們在街門口擇個豆子,洗個菜很平常,一來在外頭忙活不影響家裏衛生,二來還可以看看街上的風景。街上的人看我,我看街上的人。中國老百姓其實蠻浪漫的。
卻見那媳婦在門口放好案板,把大豬頭放上去,掄起菜刀,對著這豬腦袋乒乒砰砰就亂剁起來。
老太太險些氣昏——這媳婦哪裏聰明伶俐,簡直是胡來!豬頭哪有這個做法的?!
心疼豬頭,想出去製止,又琢磨應該讓這媳婦吃點苦頭……
正猶豫呢,街對麵走過來一個挎菜籃子的大媽,對著這媳婦就開口了——哎呀,我說你這是幹什麼呢?豬頭哪有這個做法的?!
媳婦馬上放下刀,圍裙上擦擦手,賠著笑道:阿姨,我這不是不懂嗎?
大媽放下菜籃子,拎起豬頭看看,說了,不懂也不能亂來啊,這樣不是都剁壞了?
媳婦自自然然地接上話來——可不是嘛,阿姨,我這兒正發愁呢……那您說,這東西應該怎麼做?
“先拿火筷子燒紅了,把這些毛燎掉,然後把下巴剖開,這裏,這裏,這裏,不能吃的髒東西切掉,然後拿個大鍋焯一下去腥味,準備些調料,大蔥,薑,大料……”
“要我說光焯不行,下鍋時候弄點兒白酒燒滾了澆上味兒更好。”一個揣著手的大娘湊過來說。
“對,還有就是別急著放鹽,先燉透了再下味。”又一個大嫂囑咐。
“我們家婆娘燒這個的時候,起碼放兩頭大蒜,家裏有嗎,要不先從我們家拿幾頭?”這是鄰居二哥。
……
轉眼間圍了四五個人,一個個對著豬頭評頭品耳(沒有足),七嘴八舌,倒把個眉花眼笑的媳婦放在一邊沒人理了,一個勁兒地在那兒問——“大媽,那您說這麼大的豬頭放多少鹽合適呢?”
誰叫咱老百姓喜歡湊熱鬧還熱心腸呢?
晚上,一家人吃完香噴噴的大豬頭,老太太把兒子叫過來,悄悄說,我那兒還有兩個翡翠鐲子,過兩天給××拿上吧。
……
回過神來,看見我們那小兄弟還眼巴巴等著呢。
趕緊一五一十地解釋——“將豬頭鑷淨毛,放入清水中刮洗幹淨,豬麵朝下放在砧板上,在後腦中間劈開,剔去骨頭和豬腦,放入清水中浸泡約兩小時,漂淨血汙,入沸水鍋中煮20分鍾……”
沒法不囑咐清楚,我們這小兄弟也蠻聰明伶俐的,要是他也搬個大豬頭在日本大街上拿菜刀亂剁,鬧不好會被當做某種針對日本首相的示威抗議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