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人在他鄉(2 / 3)

小餘子怯生生地端坐在趙副隊長家,兩隻手放在腿上,身子一動不動,隻是眼睛不停地打量著滿屋子高檔家具,臉上溢滿豔羨。其實小餘子已經二十五六歲了,這和山裏麵十七八歲就出嫁的姑娘相比,早屬於大齡了。過去趙副隊長問過她,她說因買不起嫁妝才沒有出嫁。看著她像小姑娘一樣斯文的樣子,趙副隊長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違反製度做貪占便宜的事。但聯想到小餘子平時很勤快,不管隊長在不在眼前照樣幹自己的,不像其他婦女幹活看眼色,心裏就不忍去批評她。看著她一個勁兒地打量家具,大她幾歲的趙副隊長就笑著問:

“怎麼樣,這套組合櫃還可以吧?”

“成了萬能櫃了,箱子也有、立櫃也有,啥稀奇物都準備著擱的地兒。”

“是我帶來的嫁妝。你瞧,這沙發、這長條桌,連電視機,電冰箱都是我結婚帶來的。”趙副隊長誇耀道。

“趙姐,我都眼紅死了。哪一輩子能趕上你呀?”

“山裏樹多,打一套組合家具總可以吧?”

小餘子笑著搖搖頭。

“看不上?”

“哪能看不上呢?是根本打不起呀。我啥嫁妝也不圖,隻圖買一條牛跟我嫁過去。”

“牛?作嫁妝?”趙副隊長笑起來,“是當地的風俗?”

“不是。趙姐你想,農民種地,少了牛怎麼中?我家就吃了沒牛的虧。如今婆家也沒有。所以,我發誓,啥時能買牛就啥時出嫁。”

“可你出嫁後再買也不晚呀?”

“趙姐你不曉得。沒出嫁時,婆家也急,娘家也急,我也急,一著急就省吃儉用攢錢買,一旦嫁出去,沒人著急了,買牛的事肯定泡湯。我說了,我啥嫁妝也不要,隻圖一條牛。現今已攢了七八百塊錢,還差幾百。”

趙副隊長的眼眶內突然閃動著淚光……

許久,趙副隊長歎口氣說:“小餘子,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明天又要千活。”

小餘子嗯了一聲,起身走到門口,慢慢又回過頭來,慢聲細語地喊:“趙姐……”

“哎,小餘子有話你說。”

“趙姐,我知道我不好,我不該占隊裏的便宜。本來我是忍了又忍的,實在餓得受不了才吃。我保證以後改正、”小餘子低著頭,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

“過去了的事就別提了、你也是的,一斤大米才值多少錢?值得省嗎?自己的身體是自己的本錢,搞垮了誰吃虧?往後你缺菜,隻管到我家來拿。”說著,挑幾條黃瓜塞給小餘子。小餘子的眼眶也濕潤了……

不久後的一天,有人氣喘籲籲跑過去告訴趙副隊長:“趙姐,小餘子暈倒了。”

“小驢子?”趙副隊長以為是蔬菜隊裏拉車賣菜的小毛驢,“是不是吃了剛打農藥的菜中毒了?”

“不,沒吃菜,這段時間倒挺規矩的。可能是餓暈的。”

“媽呀,你說的是小餘子吧?”趙姐趕緊騎車子奔過去。這時,小餘子已經蘇醒,嘴裏吐著黃水,臉色又青又黃的,正虛弱地坐在一邊,端著別人遞來的開水;看一眼趙副隊長,不好意思地露出一絲艱難的笑。

“她頓頓吃半飽。”婦女們一邊曦噓著一邊向趙副隊長彙報。

趙副隊長眼含熱淚,一句話也沒說。未了,她命兩個年輕婦女:“把她抬我家去。”

小餘子吃住在趙副隊長家裏,身子一天天好看起來。年終結賬時,趙副隊長給小餘子加了二十個工日,算是對她平時積極勞動的獎勵。臨行,趙副隊長告訴她:“回去先結婚,如果還買不起牛,歡迎明年小倆口一起來打工。”

第二年,小餘子沒有來,卻寄來了一張彩照:小餘子正摟著一條黑耕牛笑哩……

送 煤

大寶和二寶兄弟倆趁農閑進了城。

大寶兄弟別無長物,隻有一身力氣,便合夥買了輛舊三輪車,天天往居民區送煤。一塊蜂窩煤進價兩角,出手兩角三分。大寶兄弟不怕累不怕髒,而且服務周到,能把蜂窩煤送到用戶需要送到的地方,如廚房前、陽台上、鍋爐旁,不厭其煩,很受大家的歡迎。特別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不再需要自己動手搬了,都樂意讓大寶和二寶為他們送煤。

這天,經常讓大寶兄弟送煤的沈老太家裏突然丟失了一千塊錢,找了半天也找不著。這時她忽然想起了大寶兄弟前天為她家送過煤,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外人來過。沈老太的兒子是釀酒的的個體戶,每天要用大量的煤。沈老太把自己的懷疑提出來後,家裏人一致認為是大寶兄弟幹的。理由是,外地人偷東西的案件屢見不鮮,誰能擔保他們不是那種人?

沈老太找到大寶兄弟,婉轉地把丟錢的事說出來。誰知大寶兄弟矢口否認。沈老太便歎口氣,道:“算了,一千塊錢也不值啥。隻是可惜了你們兩個漂亮的小夥子。”

本地也有一個送煤的,開著電機三輪車,因為要雇一個外地人裝卸車,煤價貴了一分錢,而且並不像大寶兄弟那樣服務周到,自然讓大寶兄弟搶了生意。這時他便乘機向家家戶戶宣揚:怎麼樣?貪求便宜吃了大虧吧!外地人做了壞事一走了之,哪裏找去?還是本鄉本土的人可靠。此話頗令人信服,從此再也沒有人請大寶兄弟送煤了。

大寶兄弟把三輪車蹬過來,整日等人買煤,可結果是怎麼來的還是怎麼走。大寶兄弟已經二十多天沒有賣出一塊煤了,便家家戶戶去吆喊,向人家賣笑臉,可往往還未進門就被人攔住了:不要不要。大寶兄弟家裏等著蓋房子找對象,需要很多的錢,想著家就急得團團轉……

卻說這天晚上,居民區前的通道上傳出憤怒的痛斥聲,隻見大寶拎起二寶的耳朵,像拎賊一樣一直拎到沈老太家裏,厲聲喝道:“跪下!”

然後大寶一臉歉意地對沈老太說:“大媽,實在對不起您。原來您家的錢是二寶偷的,直到現在他才講出來。”大寶把一千塊錢還給沈老太,然後狠狠踢了二寶幾腳,罵道:“沒出息的東西,還不給大媽賠罪。”

二寶痛哭流涕地說:“大媽,我不是人!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幹這種缺德事了。”

沈老太接過錢,喜出望外,對大寶:“知錯就改好!知錯就改好!年輕人誰沒有個閃失。錢還了,大媽我也不計較了。”

“多謝大媽的寬恕,”大寶又掏出一千塊錢,雙手遞過去,道:“大媽,二寶是幹不下去了,我還想在這裏再掙點錢。您看這樣行不,您先把這一千塊錢存著,往後不管是您家還是別人家丟了東西,隻要證明是我大寶偷的,這一千塊錢就扣下來。”

沈老太猶豫了一下,笑道:“不用了。我相信你比二寶手腳幹淨,不然你也不會拉著他來還錢。大寶,往後我家的煤還讓你送。”

“多謝大媽!為了表示謝意,從今起我的煤再降價一分錢。”

大寶又給沈老太家送煤了。沈老太還時常向左鄰右舍作工作:大寶這孩子不錯,比二寶強。人家離家別親的來這裏掙點血汗錢也不容易,大家該照顧他時就照顧一下吧。

大寶的生意又開始有了轉機……

然而這件事並沒有完。這天,沈老太在清掃房間時,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紙包,打開一看,正是她丟失的那一千塊錢,不由得好生納悶,急忙去翻抽屜,隻見大寶還她的錢也在。這下心裏更奇怪了,難道……?

沈老太匆匆趕到大寶租住的房子,氣衝衝地對大寶說:“你這孩子!是不是你打了二寶,屈打成招,硬說人家偷了我的錢?”

“大媽,您都知道啦?”

“我知道什麼啦?”

“大媽,請原諒!這是與二寶商量過的呀。我們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幹的。”

“二寶呢?”

大寶低下頭,抹著眼淚說:“你兒子告到了派出所,二寶早就被拘留了……”

包 田

都說進城包田能賺錢,許多外地鄉下人都躍躍欲試。

華子包了一百畝稻田,成為眾多落選者的幸運之星,也算是情理中事。原來找村長包田的人一天幾撥,又送煙又提酒,手腳也表現得勤快。村長說:“麻煩你把我的院子掃一下。”求包者應聲而去,把院子掃得狗舔似的,但最終還是被否決了。華子沒有閑錢,空手而去,也替村長掃了一回院子,但他發現院子中間稀稀拉拉地遺漏了一些大米,華子當即蹲下來,一粒一粒地拾起來。村長見了,哈哈大笑,說:“幾粒米算個啥,我還在乎?”華子說:“村長,一粒米也是糧食啊,喂喂寵物也好。”村長便握著華子的手說:“小子,這一百畝田就歸你了。好好幹。”

華子包了稻田後,立即給家裏的弟弟揚子打電報,兄弟倆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忙碌。其實城郊農村耕地已基本實現了機械化,村裏有農機站,種地很快。翻地不用發愁,兄弟倆忙的是灌溉、修埂、育苗、施肥、薅草和打農藥。隻是插苗仍需手工,華子便請花錢雇了幾個老鄉幫忙。一百畝稻子按時插完,而且一天比一天長得密長得青,不久連縫隙都找不著了。

兄弟倆看在眼裏,喜上眉梢,閑時就盤算著一百畝稻田能賺多少錢。

秋後,黃燦燦的稻穀蕩漾,散發著誘人的芳香。眼看豐收在即,誰知意想不到的事竟發生了。

原來,這一百畝稻田過去一直包給一個叫老善的人,老善仗著自己是本村人,年年不交納包田費,要麼隻交一小部分,村裏很有意見,於是才決定轉包。老善懷恨在心,不知怎麼活動的竟當上了村農機站的站長。這農機站屬鄉政府直轄,村長也奈何不了。

當華子去找農機站派收割機時,老善竟說沒功夫。按理說本村的農機站應該先收割本村的莊稼,然而機器卻天天往別村跑。等機器終於閑下來了,華子又去找,老善又說機器壞了,正在維護。沒有辦法,華子隻好提著禮品送到老善家裏,卻挨當頭棒喝。老善指著華子的鼻子罵:“你們外地人不老老實實在家種地,卻到這裏搶我們的飯碗,你們以為這碗飯是好吃的嗎?”

華子垂頭喪氣地回來,望著滿田老猴的稻子急得要哭。聽廣播說,過幾天還有一場秋雨。華子便給家裏的老爹打電報,要求帶幾個人來救急。老爹回電說,家家戶戶都在搞搶收,連自家的稻子都收不過來哩。

揚子也急得六神無主,問華子:“哥,咋辦?”

“咋辦!高價雇人。”華子咬著牙說。

華子到處張貼告示,許諾收割一畝稻子付款百元,結果無人響應(因本地人要麼做買賣要麼進廠)。又許諾一畝二百元,仍然沒幾個人來。縱有幾個老太太受錢誘惑而來,卻幹不了一天就累得直不起腰,第二天就不幹了。

“哥,幹脆我們偷偷走人吧。就當這幾個月白幹了。”揚子說。

華子眼一瞪:“虧你是種田人,說出這種話。難道這些稻子就白白爛在土裏?”

“那你說咋辦?”“再雇人,每畝三百元。”

“哥,你瘋了?照你這樣,別說賺錢,還得賠進去。你要幹你幹,我一個人走。”

“你走吧,讓我累死在這裏。”華子吼道,嗓子一哽,眼淚也憋出來了。

華子買了十把鐮刀,帶著揚子沒日沒夜地搶收,像發瘋似的幹。頭一天加一宿,兄弟倆一口氣一人放倒了五畝。第二天加一宿,兄弟倆咬著牙又各放倒五畝。弟三天就少得多了,加上雇來的幾個人,一共不過十幾畝。

揚子累得抬不起頭,哭著對華子說:“哥,腰都斷了。”

華子也直不起腰,說:“累了就去做飯吃,燒一壺開水喝。”

揚子要麼去做飯,要麼去燒水,要麼躺在稻草歇一下。隻有華子不敢怠慢,沒命似地割著。腰直不起來,就跪在田裏割,糊得滿褲子泥水。腿跪麻了,就趴在田裏割,趴累了,又側著身子割,像個泥人似的在泥裏滾著。路過的人都駐足觀看,許多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眼看就要割到頭了,兄弟倆的吃奶力氣也用光了,趴著不能動彈。華子想爬起來再向村長求援,爬了幾步就不動了。

正在這時,村長帶著幾個村民趕來了。村長蹲在華子麵前喊:“華子,我們支援你們來了。”

華子無力地說:“村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村長說:“小子,你沒辜負我!你是好樣的。你放心,明年不會出現這種事了。”

華子說聲“謝謝”,便暈死過去了。

未來的老板

大憨提著一隻垃圾袋子,站在百順大酒店門前往裏瞅,透過玻璃門發現沙發旁邊躺著幾隻塑料瓶兒,就想進去撿起來。這時,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皺了皺眉頭,其中一個人捂著鼻子喊保安:“喂,過來!你們怎麼允許撿破爛的進酒店?待一會兒我的客人來了,還不被嚇著?你們還做不做生意啦?”

保安立即奔過來,將大憨趕了出去。

大憨失望極了!望著那些塑料瓶兒,依然躺在那裏,又不忍心離開,隻能站在門外幹著急。

就在這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大憨扭頭一看,是一個西裝革履、紅光滿麵的中年人,一看就是一個老板。老板笑眯眯地說:“老哥,怎麼不進去?酒店裏的空水瓶兒可夠你撿一陣子的。”

大憨以笑還禮,說:“誰說不是嘛!可坐沙發上的那兩個人,不讓我進呢,嫌我是一個撿破爛的。”

“他們這是狗眼看人低!”老板替大憨鳴不平,“十年前,我就遭遇過這樣的待遇;而現在,卻有許多人天天請我進酒店呢。”

“十年前,你也是……”大憨驚喜地問。

老板立即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大憨。姓名:王二愣;職務:千祥再生資源回收利用集團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對,十年前,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撿破爛的,隻是後來我開了家廢品回收公司,越做越大,這才有今天的規模。”

“哦,你可是我們撿破爛的驕傲啊!”大憨打心底裏替他高興。

“老哥,你將來也有機會!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帶你進去,讓那兩個看不起你的人給你敬酒怎麼樣?不過,你得聽我的,少說話、多做派……”

王老板交待完畢,便接過大憨的袋子,哈著腰,朝大憨做了個“請”的手勢。大憨心領神會,挺起胸膛,大步走進了酒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王老板則掏出一隻煙,遞給了大憨,並用打火機給他點上,然後又客客氣氣地要了一杯熱茶。

坐在大憨對麵的那兩個人看到這情景,坐不住了,其中一個人站起來問:“請問你們中間有沒有一個叫王二愣的總經理?”

王老板接口說:“有啊。你們是……”

“啊,我們是萬金公司派來的,請王總來談點兒事。”

“那就沒錯!這是王總的名片,一看便知。”王老板掏出名片發過來。

“有請有請!快請王總到包間裏去吧!”兩位請客人忙不迭地客套起來。

四個人進了包間,王老板把大憨讓上了正座,又給他遞了一隻香煙。

“我來我來!”一位請客者連忙搶在前頭,把煙遞到了大憨手裏,對大憨說:“您就是王總?王總真樸素呀,都這麼大資產了,還不忘本!難怪我們沒有沒認出來,慚愧慚愧呀!”

“怎麼,你們忘了古人說的‘人不可貌相’這句話?誰天生是富人?誰天生是孬種?十年前,你們二位正在幹什麼呢?”王老板數落道。

“你說得對!我們這就給王總賠禮道歉,待會兒我們以酒代罰,先幹三杯!”

“好說好說!那我們就點菜吃飯吧。”

滿滿一桌子酒菜端上來了,大憨一句話不說,大杯喝酒、大口吃菜。兩個請客者一個接一個來敬酒,向大憨賠不是。吃得腸肥腦滿,大憨這才抹抹嘴巴,放下碗筷,朝王老板點點頭。

“老哥,吃飽啦?”王老板笑起來,“那你就忙自己的去吧,我和他們二位談點事兒。”

大憨站起來,朝王老板鞠了個躬,拎著袋子走了。

“你們到底是……”兩位請客人見此,都犯糊塗了。

王老板坐在大憨的位置上,哈哈大笑,說:“我才是你們要請的王總,現在開始談正事兒吧。”

“啊?我說怎麼看他怎麼不像呢。王總,您這到底是唱的哪曲戲呀?”兩位請客人有些不悅。

“對不起,他是我的一位哥們兒!你們沒看見連我都敬他三分嗎?”

“可我們今天請的是您呀!”

“十年前,我就是他這樣的一身打扮!他就是十年前的我。”王總嚴肅地說。

“可我們請的是現在的您呀!”

“十年後,他也可能成為現在的我!我就是十年後的他。怎麼,你們還覺得不值得請嗎?”

“值得值得!那我們就重新開始吧,幹!”兩位請客人點點頭,重新舉起了酒杯。

“咚咚咚。”窗外,背著滿滿一袋子塑料瓶兒的大憨,朝王老板揮揮手:“兄弟,謝謝!謝謝您給了我希望!”

發泄人

周末,大憨去了城市公園。大憨知道,周末的公園會增加許多遊人,垃圾箱裏的飲料瓶自然少不了。於是便買了一張門票進去了。胡亂走了一段距離,就在一片空曠的草地旁,一個場麵把他嚇了一跳:一位年輕的女士正在打另一個年輕人女孩呢!那位女士雖然長得人模人樣的,卻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扯著嗓子大吼大叫,罵一聲,就往對方身體上砸一拳,似乎不打死人家不罷休。而那位女孩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裏,不敢還手,也不敢回嘴,而是一個勁兒哀求。

見此情景,大憨實在沉不住氣了。天啦,城裏人也隨便打人?瞧瞧周圍的人,就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竟沒有一個去勸架。這可不行!在我們鄉下,見人打架,哪有不管不問的道理?既然讓我趕上了,就不管不行了!

大憨鼓足精神,朝打架的地方走去。走近了,才聽明白了。原來,那被打的女孩是第三者插足呢,把打人的那位女士的男朋友撬了,兩人在這裏狹路相逢,才演出了一場複仇戲。

“王淩豔,你這個婊子、臊貨、小妖精,你仗著自己年輕幾歲,勾我老公,奪我幸福,你不知羞恥!姑奶奶打死你!掐死你!咬死你!紮了你!毀了你!讓你人不人、鬼不鬼,一輩子沒男人要!”那女士罵聲不絕,嗓子都喊啞了,還不解氣。末了,從兜裏掏出一隻墨水瓶水瓶兒,把一瓶墨汁兒全潑在那年輕的女孩臉上。

“饒了我吧,好姐姐!我該死!我該殺!我該打!我該罵!我不該當小三,我不該勾引你的老公!我不該村走你的幸福!我死有餘辜!我不得好死!我活該一輩子沒有人要!”那被打的女孩跪在地上,一邊自責,一邊打自己的耳光。

打人的女士咬牙切齒,仍不解心頭之恨。她迎上前去,又把情敵踢了幾腳,直到累得氣喘籲籲才罷手。

“姑娘!”大憨笑眯眯地迎上前去,自知比她大許多,便倚老賣老地喊起來。

“什麼事?”打人的女士瞪起了眼睛。

“我說吧,那小姑娘認錯了,也就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

“不行!就是因為王淩豔這小妖精的插足,我老公才中了邪,不僅不要我了,還反目成仇,她能賠我這個損失嗎?”

“要打就打我吧!”大憨依然笑眯眯地,“你就把我當做那個不要你、還跟你反目成仇的老公,往死裏打吧,能解氣就中!”

“撿破爛的,這可是你說的,打傷了你不能抱怨我!”

“不抱怨不抱怨!你就可勁兒打好了。”

大憨想:你一個弱女子,還能把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打成啥樣兒?

“馬大頭,你混蛋!你喜新厭舊,你過河拆橋,我操你姥姥!”那女子像唱戲的小旦,扯起嗓子吼了一陣兒,然後撲到大憨身上,又抓又咬,又掐又捏,又捶又捅,使出全身力氣打罵。“我咬死你這個陳士美!我抓死你這個負心漢!我閹了你!我砍了你!我剮了你!我剝了你!我煎了你!我燒了你!我烤了你!我操你八輩子老祖宗!我要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不愛你!我要讓你永世碰不著女人!”

那女子不停地喊,不停地砸!不停地抓!盡管大憨左搖右晃,東躲西藏,卻一次又一次地破了相,臉上血痕道道,身上血跡斑斑。直到她打夠了,罵累了,這才收了手,倒在地上大聲喘氣,掏出隨身攜帶的礦泉水,給自己解渴。

“姑娘,你把我打成這個樣子,總算解氣了吧。”大憨忍著疼痛,笑嘻嘻地說。

那女子撇撇嘴,沒有回答。

“解了氣,就快給那位小妹妹道歉吧,打人是不對的——一看你就是一個文化人,這個道理肯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