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是A市赫赫有名的酒吧,來這裏的人很多,而且各個身份不俗。
“來來來,厲總,難得您給麵子,這一杯我幹了,您隨意。”二樓的某個包廂裏,穿著西裝的男人對厲家晨舉了舉酒杯,厲家晨舉起手中從未空過的杯子,扯了扯嘴角,一仰頭,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周言離得遠,迷蒙的燈光裏,他忍不住多看了厲家晨幾眼。
這家夥,今天晚上跟抽風了似的,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雖然平常應酬不少,可要是他不願意,也沒人能強迫他。
同一個地方,嘈雜的包廂外,許若唯正低著頭,端著一盤子酒,推開了另一個包廂的門。
同樣昏暗的燈光,同樣喧鬧的人群,許若唯瑟縮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走上前。
“這小妞長得不錯啊。”不知道誰吹了一聲口哨,周圍的人都跟著嬉皮笑臉地鬧起來。
許若唯更加窘迫了,磨磨蹭蹭的,咬著嘴唇,臉漲得紅紅的。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像有溫度一樣,又好像刀子似的,她覺得自己有一種沒穿衣服的難堪。
“推銷酒是吧?”一個中年男人笑著站起來,伸手在許若唯的臉上飛快地抓了一把。
許若唯哆嗦了一下,雙手緊緊攥著盤子,忍著心裏的羞恥感,輕輕“嗯”了一聲。
“這樣吧,小姑娘,你看我們這都是大老爺們,不如你陪我們喝幾杯?”
“我,我不會喝酒。”
“不會喝酒那怎麼行啊?”男人說完,其餘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吧,你喝一瓶,我們就買一紮啤酒,怎麼樣?”
許若唯的目光閃了閃,她需要錢。如果她豁出去,多喝幾瓶,那今天晚上的提成就能多拿一點兒了。
“那我謝謝各位了。”她的鼻子酸酸的,麵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容,她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喝酒,拿過一瓶啤酒,二話不說就往嘴裏灌。
澀澀的味道,夾著一些陌生的奇怪的口感,許若唯猛地喝了一大口,那些看戲的中年男人紛紛叫了起來:“好!小姑娘有膽量!”
許若唯抹了一把嘴,再次拿起了酒瓶。
那些冰涼的液體順著咽喉流下去,瞬間讓她整個人都冷了起來,有點兒像眼淚的滋味。她忍住心酸,將空了的酒瓶往桌子上一擱,喘著氣說道:“一瓶了。”
“行啊,再來。”中年男人拍著手,逗趣道。
許若唯沒有時間感傷,她豁出去了,伸手抓過另一個酒瓶。
周圍一道道目光掃過來,鄙夷的、調戲的、笑鬧的、覬覦的、不屑的……就像是打翻了調色盤,混雜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重要的是,他們是看客,而她是被動的任人捉弄的戲子。
手中的啤酒一瓶接著一瓶,許若唯漸漸麻木了。盡管腦袋變得昏沉,她心裏那股屈辱感卻始終揮之不去。
第六個空瓶子扔在桌上,許若唯終於撐不住了,胃裏一陣接著一陣地翻湧。
“怎麼了,還喝不喝?”人群裏有人起哄了。
許若唯搖了搖頭,忍著強烈的不適,說道:“說話算話,我喝了六瓶。”
此時她有些暈乎乎的,臉蛋紅撲撲的,酒氣讓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變得水蒙蒙的。這群人雖然有些惡趣味地捉弄許若唯,但好在也爽快,見她喝了酒,當下就買了六紮啤酒。
見此,許若唯心裏一鬆,先前多難受她都忍著,現在見生意成了,才跌跌撞撞地出了包廂,朝洗手間直奔而去。
她甚至來不及進到女廁所,就扶著洗手間的牆壁,蹲下身,“哇”的吐了起來。
耳邊都是喧囂的音樂,將她痛苦的呻吟聲淹沒了。
“厲總,這是要幹嗎去?”酒過三巡,大家玩得正嗨,厲家晨卻起身站了起來。
周言聽到動靜,抬頭一看,厲家晨皺著眉頭,右手捂在胃部,他心裏有數,連忙擠了過去,低聲問道:“胃疼又犯了?”
厲家晨擰著眉,也許是酒喝得急了,胃裏現在一陣火辣辣的疼。
“我沒事,去一下洗手間。”他低聲說了一句,拒絕了周言的陪伴,一個人出了包廂。
被外頭的風一吹,人更清醒了幾分。他雖然喝得多,不過是想借酒澆愁,此刻心裏的那些愁緒反而越來越清晰,沉甸甸地壓著,不過沉重的步伐在推開洗手間大門的那一刻霎時停住了。
“暗湧”的洗手間設計和別家不同,推開門是一麵巨大的落地鏡,左右各有一條走廊,分別通往男女廁所。
厲家晨並沒有往左邊走,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牆角蹲著的那個人影,雖然隻是個背影,他卻一眼就認出來了。
“若若,你怎麼在這裏?”確認這並不是自己的幻覺,他快步走過去問道。
許若唯正吐得昏天暗地,她第一次喝這麼多啤酒,心裏始終又有抵抗的情緒,這會兒恨不得把胃裏的東西都吐得幹幹淨淨。
厲家晨眼神一暗,蹲下身,輕輕替她拍打著背,語氣裏有些責備:“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
許若唯抬起頭,看到是厲家晨,不知怎的,心裏更加委屈,那股酸意怎麼也止不住。
“不要你管。”她伸手推開他,轉過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
厲家晨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心疼和憤怒交織在一起,他有些口不擇言:“那你讓誰管?你的譚經理嗎?他人呢?”他下意識地認為許若唯是和同事一起來聚會,說不定那個譚森宇也在場。
許若唯沒有解釋,她扶著牆壁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要往外走。
厲家晨急了,一把拉住她,霸道地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你了。”
許若唯掙紮著要甩開他的手,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做的工作,她下意識地想逃。但是厲家晨誤會了,反而緊緊鉗著她的手,哪怕她疼得連連低呼,他也充耳不聞。
“你放開我!”許若唯又是委屈又是疼痛,眼底泛起了一層水霧,昏沉沉的腦袋似乎也更暈了,她急切地想要離開這裏,不願意讓厲家晨看到自己的窘態。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去見他?”厲家晨低吼道,一把將她按在牆壁上,濃濃的酒氣噴在她臉上。
他這個樣子像極了那些動手動腳的客人,許若唯心裏滿是屈辱。她控製不住地顫抖,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見此,厲家晨仿佛被人燙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處,狠狠地痛著。
“許若唯,你就這麼討厭我?”厲家晨痛聲說道,“好,我不管你,那你能不能別這麼作踐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是要讓那個男人有機可乘嗎?”他一時被嫉妒衝昏了頭腦,隻要想到許若唯在別的男人身邊,就油然而生一股怒火。
許若唯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現在卻要屈服於現實,到這種場所工作,本來內心已經糾結至極,聽到厲家晨的話,她更加覺得字字誅心。
“我就是討厭你!”她掙不開,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咬在厲家晨的胳膊上。厲家晨猝不及防,手一鬆,許若唯趁機推開他,一溜煙地跑開了,隻聽見身後的人喊著她的名字。
這樣的情形其實不是第一次,曾經他陪她逛街,她貪玩走失了,他也這樣大喊她的名字,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不顧路人異樣的眼光,滿心擔憂地尋找她。而如今,他們都回不去那單純的時光了。
到了淩晨,“暗湧”的夜色依然迷人,燈紅酒綠不熄。
許若唯不知道吐了幾回,她捶打著發酸的小腿,按時到值班處交接,然後才換好衣服離開酒吧。
淩晨的街道冷冷清清的,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她揮手叫了出租車。
“小姑娘,這麼晚才回家啊?”司機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有一茬沒一茬地和她搭話。
“嗯。”許若唯胡亂地應了一聲,窩在座位上,困頓地閉上了眼睛。
前頭的司機搭訕了幾次,沒聽到回應,扭頭一看,見許若唯睡著了,嘀咕道:“就這麼睡了啊,現在的小姑娘膽子可真大,也不怕我把她給賣了。”
許若唯雖然閉著眼,也沒有搭話,不過她其實沒有睡著。盡管她是真的很累,身心都累的那種,但不知怎的,她就是睡不著。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就像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裏回放。
她已經在這家酒吧上了兩天班,從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現在能咬著牙陪客人喝酒,可以說是進步飛快——沒辦法,誰讓她需要錢呢?
如果一個星期前,有人跟許若唯說她會到酒吧當推銷員,她一定會覺得好笑,可是現在……她苦澀地笑了笑,這個工作雖然說起來不光彩,但是掙錢快,薪水也多,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回到家的時候,魏琳還沒有休息,而是窩在沙發上,守著電視機等她。
“Vring,你怎麼還沒睡?”許若唯打著哈欠,看了看時鍾,已經快一點了。
“你還說呢,我就是為了等你。”魏琳揉了揉眼睛,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
“下次別等我了,我下班晚,你自己先睡。”許若唯懶懶地趴在沙發上不想動,連澡也不想去洗。
看到許若唯這個樣子,魏琳皺起了眉頭,想了想,說道:“我越想越不放心,你晚上上班的那個地方安全嗎?”
其實魏琳不大同意許若唯晚上出去,雖然可以掙外快,但畢竟不安全。要是她能陪著許若唯一起就好了,可惜她這個攝影助理的工作太變態,隨時一個電話,雜誌社就可能讓她去加班或者出外景。
許若唯有點兒心虛,她將腦袋埋進抱枕裏,悶悶地說道:“我都說了,是在同事親戚家的餐館做事,沒什麼不安全的。”
“可是餐館那種地方也挺亂的,你看,你這才去了第一天,就帶了一身酒味回來。”
“哎呀,那是老板娘請我吃晚飯,所以喝了點兒啤酒,就一點點。”許若唯說著,伸出一隻手,用小手指比了比。
魏琳知道許若唯著急賺錢,但也擔心她的安全問題,猶豫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道:“要不還是算了吧,你白天要去商場站一天,晚上還要出去工作,身體怎麼吃得消呢?”
許若唯聽聞,從沙發上站起來,將魏琳往房間裏推,笑道:“好啦,你去睡覺吧,別擔心我了。這份工作薪水很高,我現在要快點兒攢錢。”
不等魏琳反應過來,許若唯衝她揮了揮手,關上了她房間的門,說道:“晚安!”
第二天上班,許若唯看著鏡子裏自己的黑眼圈,無奈地搖搖頭,多打了一層粉底。
“小唯,早啊。”趙麗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從包裏掏出一個飯盒,遞給許若唯,“給你的。”
“小麗,你不用再給我帶午飯了。”許若唯好笑地說道,“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你包養的小白臉。”
“小白臉哪有你長得好?”趙麗一個勁地將飯盒往她包裏塞,“反正我的午飯也是自己做,順便給你帶一份,而且又沒有大魚大肉。”
自從許若唯晚上找了兼職之後,她就壓根本沒有時間準備午飯,頭一天是買了麵包和牛奶對付,第二天趙麗就很貼心地幫她帶了午飯。
“小麗,謝謝你了。”對於這個可愛姑娘,許若唯是真心的感激。
這次在酒吧的工作,也是趙麗無意中看到她在網上******,主動給她介紹的。本來這種場所就算薪水再高,許若唯可能也沒有勇氣去嚐試,但趙麗特別熱心,介紹的酒吧都是她以前工作過的,而且還介紹娟姐給她認識,托對方照顧她。
“這算什麼呀,誰沒有為難的時候。”雖然趙麗不知道許若唯到底遇到什麼難關,但她很能理解,畢竟她以前也經曆過苦日子,不然也不會去酒吧上班。
趙麗見許若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逗她,大大咧咧地笑道:“我替你算算啊,嗯……我覺得你一定會嫁得很好,‘錢’途不可限量啊,現在是老天在考驗你哦。”
許若唯知道她是在變相地安慰自己,暖暖一笑:“好吧,如果我嫁得很好,就給你介紹男朋友,怎麼樣?”
趙麗笑著撲過來,嚷道:“小唯,你真是太了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