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忘不了。我忘不了那些日子我夾在他們兄妹二人之間的尷尬和窘迫,好像我才是罪魁禍首一樣。於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李淑媛都不願意跟我說話,她早早地起床,獨自一人背著偌大的書包去上自習,就算是在同一個教室上的公開課,她也像是要刻意避開我一樣,坐到最後一排,偶爾,我會趁著老師寫板書的時間回過頭來看她,她低著頭,認認真真地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那股偽裝起來的泰然處之,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
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王東明出現。盡管我一點都不願意提起那個略帶痞子味的王東明,可是,說真的,我應該感謝他,感謝他的出現,重新拉近了我與李淑媛之間的距離。
被愛情滋潤的李淑媛像是重新活了過來,至少,對於我來說,是這樣的。她不再刻意疏遠我,早上起床的時候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她又開始跟我說很多話——很多她從不會跟別人提起的話。有一天晚上,外麵簌簌地下著大雪,她抱著自己的枕頭,鑽進了我的被窩裏,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她說:“程晨,我從沒有想過愛一個人是這樣的。”
“什麼樣子?”
“很踏實,好像整顆心都被他帶走了,如果一天看不到他,就會覺得像是少了點什麼似的。”
“你以前沒有談過戀愛嗎?”
“沒有。”她羞澀一笑,像是某個非常私密的話題被揭穿一樣。
我詫異地看著她,“怎麼會?我還以為你已經身經百戰了呢!”
她白了我一眼,十分認真地看著我,“坦白說,在沒有遇見他之前,我對愛情沒有抱一點希望。”她語氣裏的那種毫不做作的平靜總是讓我望塵莫及,“小時候,我幾乎是在我爸媽的爭吵中長大的,我爸是個十分挑剔且古怪的人,他總能十分順利地挑出我媽的錯誤——哪怕隻是一道菜。我記得有一次,我媽做油燜大蝦,那是我媽最拿手的一道菜,也是我最愛吃的一道菜,我真的超級愛吃,聽到這個菜名我都能流口水。可是,我爸吃了一口,卻立馬吐在了餐桌上,‘這麼辣?你不知道我這幾天上火嗎?’可是,這道菜,如果不辣真的是一點口感都沒有啊。”
“我媽就嘀咕了一句,‘你哪天不上火?’很小聲地嘀咕。然後,我爸就不樂意了,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把盛滿米飯的碗也摔在了地板上,白花花的米飯濺落了一地,我嚇壞了,連蝦都不敢吃了。”她聲音越來越小,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我抱住了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後來,我爸就經常不回家,但是,隻要回家,他就會挑我媽的毛病,和我媽吵架。所以,有的時候,我甚至不想他回家,我甚至希望他死在外麵好了。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我真的討厭他。見多了這種爭爭吵吵,我對愛情和婚姻也就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王東明是個意外,或者說是老天對我的眷顧吧,在他那裏,我獲得了久違的安全感。”她深深地舒了口氣,“我想嫁給他,想有一個我們自己的小窩。”
“你這是發春了。”我笑了起來。
“我是認真的。”她說,“前所未有的想法,連我自己都很詫異。”於是,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跟我講王東明的事情,她的身上泛起一道光澤,是小女生的嬌羞和執拗,我喜歡她這個樣子。這時,我才意識到,她並沒有比我技高一籌,也沒有比我成熟很多,甚至,我不再拿自己與她比較,就好像我們是一體的一樣。
那應該是我們第一次如此靠近彼此,是真正地分享相似的情感經曆,而不是像個觀眾一樣走進某個電影院,看了一場貌似感同身受的電影。事實上,天下哪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呢?刀子不是插在自己的胸口上,你就永遠不知道那道傷疤曾經有多疼。可是如今,因為愛情這件事,我們在某種程度上找到了真正的共鳴,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真正覺得,她——李淑媛,早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她依然不願意提起李易繁——她的親哥哥,仿佛這個人真的跟她沒了半毛錢的關係。
窗外的雪還沒有停,寂靜地下著,被白雪裹起來的城市總給人一種恍惚的錯覺,身處在這樣的世界裏,我總是將黑夜誤以為是白晝,比如現在。
湘湘還沒有回來,我不知道她又去開導哪個為情所困的女人了,反正她也不會跟我說。在她眼裏,我簡直就是冷血到殘酷,所以,我活該單身。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要給她一腳。
屋子裏的暖氣開得很足,甚至有些悶熱,跟龍城相比,這實在是一件足以炫耀的事情。想到這裏,我才意識到明天是周六,我要回去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