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

說完之後,他便拉起我的手,“冷嗎?”

“不冷。”我搖頭,反抓起他的手,“你的手好涼。”

“外麵有點冷,一會兒就好了。”

直到上車前,我們都沒有說話,他隻是緊緊地攥著我的手,像是生怕我會丟掉一般,在列車即將發動之前,他說,“你怕嗎?”

“怕什麼?”

“怕見到我媽媽啊。”他莞爾一笑。

“難道你媽媽還會吃了我不成?”我開玩笑說。

“當然不會。不過,她會給你做很多好吃的,她最拿手的那道菜叫油燜大蝦,特別香特別辣特別好吃。”他說著,忽然就垂下了臉,“這是李淑媛最愛吃的一道菜,她有口福了,跟著媽媽,可我就不行。”

我抓住他的手,“怎麼不行?任何時候,她都是你媽媽,誰都搶不走。”

“我知道,我隻是覺得,特別對不起她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李易繁脆弱的樣子,像個被丟棄的孩子一樣,有著莫大的落魄和無盡的惆悵。我說過,我要捍衛他,我要盡我所能地捍衛他,可是,這個時候,我除了陪伴他,什麼都做不了。

後來的很多事情也一樣,有的時候,我甚至開始討厭這樣無能的自己了。

抵達龍城的時候已是夜幕,人潮擁擠的出站口,李阿姨一眼就看到了我們,準確來說,是看到她的兒子——李易繁。她穿著笨重的羽絨服,睫毛上都是雪花,“總算是到了。”她說著,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她背過臉,偷偷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重新恢複了那股高興勁兒,“餓不餓?我飯都做好了。”

“媽,我都說了,不用你來接,我們打車回去就可以了。”

“反正我自己在家也沒什麼事。”

“那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了?看你凍得,臉都是紅的。”

“沒有,我剛到,剛到一會兒。”她說著,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哦,這是程晨吧?”

“阿姨,您好。”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真涼。

“真漂亮,我早就聽易繁提起過你了,你還是淑媛的同學吧?”

“是的,我們還是室友。”

“真好,真好。”她兀自念叨著,“淑媛呢,她怎麼沒有回來?”

“要考試了,所以她忙著複習,想等考試結束之後再回來。”李易繁解釋說,他看了我一眼,像是要得到我的認同似的。

“這樣啊,走,我們趕緊回去吧,飯都要涼了。”她絮絮叨叨地說,挪著身子。

直到今天,我依然記得她走路的樣子,她許是站了太久了,腿腳都已經凍木了,所以走得很慢,也很吃力,李易繁攔下了出租車,車裏的暖氣撲麵而來,她這才精神一些。

那天晚上,我們吃過晚飯都已經是深夜了,李阿姨毫無困意,她搭著毛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織毛衣,一邊織,一邊在李易繁的身上比畫著大小,“我這件毛衣就要織完了,你多住兩天,可以帶回去。”

“好啊。”李易繁承諾。

“程晨,你喜歡什麼顏色?織完了這件,我也給你織一件。”

“不用了,阿姨。”

“沒事的,反正我一個人在家也冷清,還不如找點事情做。”

“媽,你想不想回去?”

“回哪裏?”

“雲城啊。”

“我回那裏做什麼?”她沒有抬頭,假裝在專注地織著毛衣,可是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我馬上就要畢業了,李淑媛也在那裏,你一個人待在這裏也不太好。”

“我在這裏,挺好的。”

“媽……”他說,“你是不是也怪我?怪我當初沒有站在你這邊,怪我當初沒有和妹妹一起做點什麼?”

“怎麼會?”她將毛衣放在了膝蓋上,抬起頭,“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再說了,都過去了,還提這些做什麼。”說完,她又開始織毛衣,好像,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件毛衣上,她要用所有的專注、時間和精力,把那件毛衣織得得體且漂亮。

我們在龍城住了三天。

這三天,她跟我說了好多話,幾乎都是李易繁和李淑媛小時候的事情,她已經老了,開始用回憶來打發百無聊賴的冬天了。她還教我織毛衣,教我做油燜大蝦,可是我太愚笨,怎麼都學不會。

返回雲城的那天,李易繁身上穿的就是那件她親手織出來的毛衣,深紅色的,特別搭襯他。她送我們去車站,然後不停地朝我們揮手,“有時間,常回來看看。”這是她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