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有了後來的這一切。
她已經在病房裏躺了三天了,但是她拒絕跟我說話,她總是木訥地睜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蒼白的天花板,然後,晶瑩的液體總會肆無忌憚地爬滿她的臉。
她流了那麼多的眼淚,卻沒有發出一聲哭泣聲,在那陣沉重的撕心裂肺的嘶吼之後,她好像失了聲音,變成了一個寂靜的啞巴。
馬上,我就要見到她了。
到了醫院門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時,才發現白楊正站在醫院的門口,他穿著深黑色風衣,一路小跑到我的車旁,我搖下了車窗,“你怎麼在這裏?”我說。
“湘湘告訴我,你今天要來醫院看李淑媛,我不放心,所以就跟來了。”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我說。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還是跟過來比較妥當一些。”
這個時候,身後的車輛按了長長的喇叭。
“我先去停車。”我說著,將車開進了醫院。白楊小跑著跟在我的車後麵,他臉上是凝重的神情,好像是會隨時找不到我一樣。
湘湘已經在病房樓下等我好久了,遠遠地,她就朝我招手。
“她睡著了。”湘湘說。
我把營養品一件件地從後備箱裏提出來,白楊幫我提著。“還缺點什麼?”我問湘湘,“洗漱的,或者吃的什麼的,我去買回來。”
“什麼都不缺的。”湘湘抱著水果籃,“其實她現在什麼都不會吃的,我都有點害怕了。姐姐,你說,她會不會餓死啊?”
“烏鴉嘴。”我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像是被吸血鬼吸幹了一樣。如果不是輸葡萄糖,估計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然後,她的視線越過我,輕輕地,蜻蜓點水一般地落在了我身後的白楊身上。或許,她想在白楊這裏找到某種慰藉,哪怕是短暫的停留都行,但是,沒有。白楊巧妙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她不傻,她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可是,她依然挺直了身板,高高地抬起了頭,一副雖敗猶榮的樣子,“姐姐,是我對不起你。”
“這是怎麼了?”我騰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發,就像小時候,她每次受到委屈的時候,我輕輕地拍拍她的頭,然後擦幹她眼角的淚水。
“我不應該幫李淑媛做那樣的事情,我應該與你為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和她哥哥有那樣子的糾葛。如果我知道這一切,知道後來發生的所有的一切,我是不會幫她的。”她忽然睜大了眼睛,恐慌地看著我,“姐姐,你會不會去坐牢?”
“湘湘,你瞎說什麼?她為什麼要去坐牢!”站在身後的白楊爆發了,嚇了我一大跳,“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的事情。”他咬著嘴唇,堅定地說。
“我也希望不可能,可是,他們都說是姐姐……是姐姐害死了李易繁。我不知道那些媒體怎麼也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們都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真的——畢竟我們之前所做的工作有了一定的影響,我當然會告訴他們不是真的。但是,我說的又有什麼用?他們不會相信我的。”她總算脫掉了自以為是的驕傲,變得膽怯起來。我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反正,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明白,跟無窮宇宙相比,我們每個人都不過是滄海一粟。
“程晨,我們明天就走,明天就離開這裏。我已經把所有的手續都辦好了。我們馬上去英國。”白楊看著我,他臉上是寂靜的潭水,一動不動。
“先上去吧。”我慘淡一笑,“李淑媛該醒了。”
穿過長長的走廊,我總算見到了李淑媛,她安靜地躺在病房裏,臉上是沒有活力的暮色。她的雙手裸露在被子外麵,我俯下身子,幫她整理被角,她卻忽然就驚醒了,我們四目對視,她眼睛裏的那種嫉恨刀光劍影般刺痛了我的眼睛。
“餓不餓?我買了你最愛吃的芒果,還有紅心火龍果,你想吃哪個?”
她背過臉,不肯看我。
“今天天氣還好,一會兒我扶你出去散散步吧?春天曬曬太陽,對身體好。”
她總算轉過了頭,很吃力地看著我,然後我聽見她艱難地從牙縫裏吐出來幾個字,“你出去。”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她又合上了眼睛,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