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美麗

夕陽掛在天邊,灑下幾抹亮色。天,漸漸地暗了下來。

他,走在大街上,有事無事地踢打一下腳下的小石子。他離開家已經三個多月了,他還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身邊走過一個又一個匆匆忙忙的人,有像他一樣苦著臉的,也有微笑著的,他總是覺得一陣陌生。

一縷紅色掠過他的眼前。

石榴!

他在心裏喊。他不用細看,就知道那一定是石榴。他知道成熟的石榴皮色鮮紅或粉紅,闖入人的眼簾時,就像是一抹彩霞,或是一團火。那些石榴,常常會裂開,露出晶瑩如寶石般的子粒,酸甜多汁。

他的家鄉,到處都種著石榴,每個人的每句話,都彌漫著石榴的味道。但是,他不喜歡石榴,不喜歡那種酸甜,隻是吃過一次,倒是全給吐了出來。

他停住了腳步。

“小夥子,來兩個石榴吧,”挑著石榴擔子的他開口了,“這石榴,作用可大了,酸酸甜甜的,營養豐富,維生素C含量比蘋果、梨還要高出一二倍哩。”他五十多歲的樣子,瘦黑的臉上滿頭大汗,汗水裏流淌著笑。

他的目光盯在了那一個一個紅紅的石榴上,那露出的如寶石一樣的子粒,真像是一所小學校的孩子們,爭相露出自己的一張張的小臉,煞是可愛。他用手捋了下有點散亂的頭發,對著瘦黑老漢笑著說:“但是,石榴吃多了會上火,並會讓牙齒發黑啊。”

“那你來一個行不?吃了這一個啊,你的工作就有了著落,你的女朋友就會主動送進你的懷抱。”老漢也笑著說,“不貴不貴,隻是一元錢一斤,都是自家田地產的喲。”

他的手伸進了裝著石榴的筐子,一個,兩個,三個。他一下子拿了三個,放在了老漢的秤盤裏。瘦黑老漢嗬嗬地笑著,又從筐子裏拿了三個,試了試秤,就用袋子給裝了:“小夥子,三斤四兩,收你三元錢就行。”

他遞過三元錢,接過了六個石榴。六個石榴緊緊地挨著,露著六張小臉樣地笑著。

他走開,又回頭,看了看瘦黑漢子。

瘦黑漢子正看著他,倒像盯賊一樣,死死地。

“老黑啊,你剛才是不是稱錯了,”一旁賣蘋果的中年婦女說,“六個,怎麼隻有三斤多一點啊?還有,石榴的價兒不是三元一斤嗎?”

“嗬嗬,我就是想讓這小子占點便宜,”瘦黑漢子回過神來笑著說,“我一看這小子,準還沒找好工作,肯定還沒女朋友,和我家的小子也差不離吧,我那小子,上半年就去了上海,打電話回來說,工作也沒個影兒,唉……”

不遠處,有人正在叫喚提著六個笑臉的他:“怎麼了,小王?工作不如意就想著買石榴來散心啊,你不是不吃石榴的嗎?嘿,還一下子買了六個?”

賣蘋果的婦女和瘦黑漢子一齊轉過頭,聽到他一句輕輕的話語:“不多啊,買了慢慢吃吧,我在想,我鄉下的爹,也正吃力地挑著裝滿石榴的擔子在大街小巷叫賣,他的臉也一定是黑黑的……”

婦女的話就多了:“老黑,我考考你,石榴還有個好聽的名字,你知道叫什麼嗎?”

瘦黑漢子搖了搖頭。

“成熟的美麗。”婦女得意地大聲說道。

紅 紗 巾

女孩愛美,這是天性。衝著愛美的女孩子們,我在街角開了家小飾品店。店名叫“美你”,專賣女孩子們喜愛的飾物,有幾百元的洋娃娃,有幾毛錢的紅頭繩。小店離學校近,我的生意當然還不錯。有個男生,一天買走了兩個四百元的洋娃娃,說是兩個女生的生日,說是要送給她們。我高興得不得了,連忙為他打包,送到學校門口。

但生意更有清冷的時候,那就是學校在上課的時候。這時候,我是可以清閑下來的。看看書,上上網,整理下貨架,有時倒覺得無聊。無聊時我就朝遠處看看,這對眼睛是有好處的。說的是遠處,其實也看不了多遠。馬路對麵就是一排民房,這民房很有些年齡了,我知道下雨時居民們常常拿著大盆小桶盛著從瓦縫裏漏下的雨。好多的時候,我似乎聽到這些老房子的呻吟聲。

就在我的小店的正對麵,總是坐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大約六七歲的樣子,成天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我在看她時,好象覺得她也在看著我。我就奇怪了。這小女孩,為什麼不去上學,隻是成天在家門口坐著。有好幾次,我想去看看這小女孩,即便隻是和這小女孩搭下話也行。但我總是忘記。倒有幾次,小女孩走過了馬路,到了我的店子門前。小女孩並不說話。我向她問好,她也不說話,隻是羞澀地笑笑。我遞給她一顆糖,她連連擺手,然後又慢慢地走回到她的家門口。過了一會,她又會過來。我就想給她一支小發卡,上麵有漂亮的蝴蝶,小女孩子們都喜歡的。才拿下來,她又擺手了。我好不容易塞進了她的小手。她從牙縫裏飄出了兩個字:謝謝。這時我才發覺,她的眼睛,其實盯在一條紅紗巾上。原來小女孩是要紅紗巾。我還是想著送給她,連忙取下紅紗巾,她卻跑開了。她的手裏,也捏著條紅布條。小女孩跑回了家,用紅布條自個往頭發上纏,頭發還是短了些,少了些,但就是纏不上去。我知道小女孩是希望擁有一條紅紗巾。

第二天,我正在看書。小女孩又來了,還有一個女人,大概是她的媽媽。小女孩的耳朵被婦女擰著,她向著我說:“對不起,小孩子不知是不是又在你這兒拿的這小發卡和紅布條?這孩子太不聽話了,喜歡拿人家的小東小西的,不教訓不行。我和她爸太忙了,三個孩子,照顧哪個都不行……”女人一見我,就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小女孩一聲不吭,隻是睜著大大的一雙眼睛。我忙著站起身,說:“沒有沒有,小孩子很聽話的。”女人聽了這話,又一把拉過小女孩,絮絮叨叨地走開了:“九歲了,數一二三四五也不會,還想上學?這是想浪費我們的錢。還想著要漂亮玩藝兒?不可能的事。老老實實在門口坐著吧……”

我這才明白,小女孩原來已經九歲了,居然從來沒上過學,也難怪她的話不多的。但在我的心裏,小女孩的一雙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我知道,紅紗巾,肯定在她的心頭恣意飄揚。

在一個晴朗的午後,我拿著那條紅紗巾,徑直走到了小女孩的家門口。

“小朋友,給你的。”我輕輕說。小女孩的眼睛照樣大大地睜著。

“不準接!”一個大大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是小女孩的媽媽。我笑了笑,說:“阿姨,這是我送給小女孩的,也沒什麼的。”女人不理我,走近小女孩,又一把拉過,嚷道:“不要臭美了。如今的社會,騙人的人真是多哩……”聽了這話,我壓住了心頭的火,還是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小店。

我不明白為什麼小女孩有這樣的媽媽。也許,孩子多,受騙多,讓她的生活受得夠多的了。我不想責備她什麼。我再偶爾向小女孩的家望去的時候,小女孩也在望著我的小店。我看不到她的臉,但我想她的眼睛一定睜得大大的。

我將紅紗巾掛在了最顯眼的位置。因為,這樣小女孩可以看得更加清楚。後來,有學校的小女生來我的小店,想著要買走那條紅紗巾。我連連擺手:“這條紅紗巾是不賣的。”我又特意貼上了張標簽:永不出售。

一陣風吹過,紅紗巾飄了起來。那抹紅,更是刺眼。

最美天使

美麗的小手

娟子並不漂亮,眼睛眯著,像總是睜不開似的。頭發雖然每天忘不了梳一下,但仍舊稀疏零亂地似個雞窩。最難看的是那雙手,小,黑,且瘦,乍一伸開,就成了一對雞爪了。女孩子長成這樣,那真可算是倒黴了。

不過娟子隻有十五歲,十五歲的娟子在父親如手扶拖拉機轟鳴般的咳嗽中早早地輟學了。她爸幹瘦幹瘦地,鴉片鬼一樣,才30多歲卻成了個老頭兒樣,得肺病多年,如今是肺癌晚期了。娟子還有個弟弟小丁,剛上初中,成績比她差遠了。家中隻有她媽媽一個勞力,但右腿也不大靈便,沒日沒夜地侍弄著兩畝口糧地。

並不漂亮的娟子踏上了南行的列車,擠進了熙熙攘攘的打工大軍。娟子給在私人老板那做工的姨媽打了電話,問了地址,就進廠做起了工人。娟子和姨媽都在模具車間上班,計件工資,誰做得多工資也就高。進廠第一天,覺得責任重大的姨媽發話:“娟子,在車間得注意安全哩。寧可少做點活,也不能出丁點兒事故啊。”

娟子拚命地點著頭。剛才老板向她要身份證,她沒有,還是姨媽搪塞了一番,說娟子真有18歲了,這才讓她留下來。娟子沒有理由不聽姨媽的話。

工廠隔段時間也對工人來一次安全教育。工人們漫不經心地聽著,娟子聽得最仔細。安全教育一完,工人們就議論紛紛。

“真是的,東北的那個小夥子上班時被重物砸死才賠了23萬,太不值了。”於是有人附的,說:“上個月,深圳一個工廠的40多歲女工腳被軋斷,居然賠了50多萬元哩,我的天,像中了個大獎哩。”

“哎呀,前天武漢的一個打工仔切斷個手指頭,也賠了2萬元……”

娟子於是就問姨媽:“這些老板真的還有良心麼?”姨媽笑了笑,說:“小孩子管那麼多幹什麼?隻管仔細地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要特別注意自身安全啊。”

娟子的車間有六台機器,三個人,一人看管兩台。猛然,聽到一聲慘叫,有人倒在了地板上。是娟子!舉著血淋淋的左手,臉色煞白,昏了過去……

娟子是在一台剛剛壞了的機器上出的事。平時機器運轉正常的話,工人的手是很難受傷的。

“明明那台機器貼了‘不能使用’的字條了的,難道她不認識這幾個字?”工廠領班說。

一片白色的病床上,剛剛醒來的娟子在姨媽耳邊說:“姨媽,我這次受傷能賠錢嗎?”

有大顆大顆的淚,從姨媽的眼裏湧了出來。她望著娟子那隻用白紗布包裹的小手,她覺得那是一朵美麗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