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9

小 偷 為 媒

那時我正愛著劉梅,其實說“愛”誇張了點,隻能算喜歡吧,因為我是剃頭佬的擔子——一頭熱。人家劉梅的心思我是猜不中的。要是會猜女孩兒的心思,恐怕我早就結婚,生出的兒子也會上街打醬油了。

我已是出了30多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說白了是條老光棍,在單位是光棍協會主席,誰也不會和我搶這位置。——所以,劉梅一到單位報到上班,單位裏的小子們便嚷開了:“咱誰都不許去搶劉梅,讓給我們的協會主席。”李丁叫得最歡,拍著我的肩膀,說不管怎樣咱林子哥得找到另一半了。李丁是我鐵哥們,不過二十來歲,女朋友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讓我在心裏羨慕不已。我在一次喝酒時發了一通感慨,李丁倒對我眼紅了:“你多會寫文章呀,一篇又一篇,不迷倒眾多美眉才怪。”雜七雜八的文章我是發表了一籮筐,可就是沒見一個忠實未婚女讀者。劉梅一來,我是更沒有心思寫什麼文章了,我隻是寫劉梅,在紙上寫,在我心裏寫。為她寫詩,一首又一首;給她寫情書,一篇又一篇。我想這些詩文真可以拿到《星星》或者《人民文學》上去刊發了,可是我竟不能拿到劉梅那兒去發表。

我是真沒有勇氣呀。人家劉梅多漂亮,會理會我這個書呆子嗎?我隻能偷偷地把心中的秘密放進了我辦公室的抽屜最底層。

又是周末,我隻得獨自把酒,借酒澆愁。好不容易捱到星期一上班,才進辦公室,就看見辦公室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了。

“肯定是有小偷進來了。還好,我隻丟失了一支鋼筆。”李丁說。大家慌忙清理自己的東西,看看丟失什麼沒有。

“呀,快看!”忽然李丁指著牆上飛揚的紙片說。馬上就有人走攏一看。

“是林子的詩和書信喲,寫給誰的呀?”有人又是大叫,“呀,全是寫給劉梅的。”

“你是我心中的梅,一年四季,綻放在我的心中,芬芳永遠……”李丁大聲地念道。

恰巧劉梅也在,聽見這話,慌忙跑出了辦公室。馬上辦公室王主任過來安慰我:“林子呀,我們一定幫你找到小賊子,這賊也真可恨,還公布人家隱私了。你再找找,看丟什麼東西沒有?如果有重要物品丟失,我們準備上報公安機關。”

我忙清了清自己的東西,說:“沒再丟失什麼,那您不必報案了吧。”

就在辦公室被盜的那天晚上,我和劉梅單獨地見了第一次麵。然後,也就是現在,劉梅成了我親愛的老婆。劉梅常扭著我耳朵說:“其實那時我就是向著你這個書呆子來的哩,你竟然不知道主動去追,幸虧出現了個小偷……”

我嘿嘿一笑,那撬辦公室張貼情書的小偷呀,就是我自己。

為什麼嫁給你

島主是“長青樹”迪吧的常客,常常邀上三五夥伴來迪吧蹦蹦。島主是個女孩,二十多歲了,常常有男朋友,但沒有一個和她一起走上紅地毯的男朋友。

島主在迪吧玩得瘋狂,除了毒品不碰,其它的都敢碰。喝了啤酒喝紅酒,喝了紅酒喝白酒,穿著性感內衣跳勁舞,那是掛得上號的人物。但她也不是個很隨便的女孩;每天晚上,不管多晚,她總會回到那屬於自己的小窩。

島主又失戀了。

她坐在迪吧的角落,叫了一杯最便宜的橙汁,有意無意地用吸管吸上一口,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有大男孩在他身邊走過,打個響指,她就會回上一聲更響的響指。她又瞟了一眼,這個大男孩,她倒是第一次看見。

音樂聲響起。先是輕歌,然後是勁舞。島主蹦上了舞台。舞台的正中央,島主像個高傲的公主,昂著頭,劇烈地運動著。她更像個美麗的天鵝,在自由地飛舞。

一個男人慢慢地向她靠近,遞給她一杯酒。啤酒,島主喜愛的那種。她看也沒看男人一眼,咕嘟一下喝了個精光。就在人在旁邊“嗨嗨”地叫個不停。又有男人走近她,輕輕地遞過一個杯子。男人滿臉地酒氣,斜著眼睛看著島主:“來,來,我來請你喝一杯,怎麼樣啊?”島主繼續扭動著自己的身體,頭轉向了另一邊。

男人將酒杯倒滿酒,又向島主遞了過來。島主想走,讓他給拉住了:“不行,你不能走……你為什麼喝他的酒,不喝我的酒啊?”

“我是我,你管得著嗎?”島主反問。話還沒有完,男人將一杯酒滿滿地倒在了島主的臉上:“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島主也快,一把奪過酒杯,用力地向男人擲去,正中男人的臉。惱羞成怒的男人立即搗碎酒瓶,然後向島主刺去:“你……哈,還真有脾氣,老子比你的脾氣更大。”

碎片劃破了島主的胳膊,流出的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襯衣。

有人報了警。有人想要扭住動手的男人,但男人一會就沒了身影。

流著血的島主靜靜地回到了迪吧的角落,她隻想著靜一靜。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了。

有熟識或不熟識的人走近,說著安慰的話。島主隻是點頭。一會,說著安慰話的人們又散去,各自去尋找自己的快樂。

“你疼不疼啊,女孩?”是一個大男孩的聲音。剛才,她聽到了這個男孩的聲音了的,這句話是他又一次重複。

“你不應該這樣的,女孩。”大男孩又說。島主看了看他一眼,這不就是先前對著自己打響指的大男孩嗎?

“你看你,傷得多重,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大男孩說。島主擺了擺頭,算是回答。

大男孩又看了看島主的傷口,還在流血。

“不能這樣了,女孩。再這樣流血,你會受不了的。”大男孩的聲音低了下來。島主認真的看了看男孩。他的眼裏,已經含著淚花了。

“沒什麼的,一會就好了。謝謝你了。”島主說。但她又看到,男孩的眼中的淚已經掉了下來。

兩分鍾後,一個女孩跟著一個男孩去了醫院。女孩的頭輕輕地靠在男孩的肩頭。

三個月後,這個叫島主的女孩嫁給了那個帶著她上醫院的男孩。

“你知道我為什麼嫁給你嗎?”女孩說,滿臉幸福的樣子。男孩隻是搖頭。

“傻瓜,因為你是個流淚的男孩,是個會流淚的男人。”女孩笑了笑,也幸福地說。

五 珍

五珍排行老五,是大珍、二珍、三珍、四珍的妹妹。

剛出生的五珍隻有兩斤多重,像隻貓兒般蜷著,麵色黑紫黑紫地,鼻子裏有一口無一口地出著氣。“這小妮子怕是活不了了。”胖胖的接生婆低聲對著五珍的爹娘說。爹抽著煙,一聲不吭;娘轉過了臉,一臉地木然。

五珍的奶奶一邊歎著氣,一邊輕輕地抱走了五珍。隻過了十來天,居然,五珍的臉色紅潤起來了。娘沒有奶水,奶水早讓四個姐姐給吸完了;五珍吃著奶奶熬的麵糊漸漸長大。幾個月大了,五珍哭著想留在爹娘的床上睡覺,讓爹給抱了起來。奶奶說:“五珍乖,不吵啦,爹娘還要給你生小弟弟哩。”於是,好多天,隻要天一黑,爹和娘的床就開始吱吱吱地響個不停。

第二年,爹和娘終於大功告成,生下了個帶把的小家夥。娘成天摟著小家夥,讓小家夥拚命吸著她那幹癟的乳房。爹一聲緊一聲地咳個不停,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機器,怕是要歇息下來了。爹找到鎮上八字須的算命先生,給弟弟取名叫“謝天”。第六胎才生了個兒子,真是得謝天謝地了。

這些事是癟著嘴的奶奶講給五珍聽的,而我呢,是五珍一句一句地講給我聽的。

我和五珍處對象,她算是我未過門的媳婦。

五珍和我同一個村子,兩人是小學同學。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們小夥伴常常玩“娶媳婦”的遊戲。每次都是我扮新郎,五珍扮成我的新娘子。

“五珍,長大了真的嫁給我,好不好?”我拉著五珍的手說。

五珍就對著我拚命地點頭,很是幸福的樣子。她的手,將我的手攥得更緊,生怕我丟下她一樣。

二年級剛讀完,五珍便不讀書了。她娘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竹筐,讓她去田野挖豬菜。於是,我每天一放學,就站在村口,看著田野裏忽東忽西的一個個小黑點,猜想著哪個是五珍,猜想著五珍竹筐裏的豬菜一定是滿了,就要回家了。等到五珍走近時,我卻忽地一下子跑開了。

正式向五珍提出處對象,是我讀完了初中的時候。初中畢業,我沒能考上高中,我也不想去讀書了,我想著村子裏尋豬菜的五珍。那次,我躲在一棵大樹後邊,看著五珍走過,瘦小的她,騎著自行車,剛從鎮上買了袋肥料回來。我就一下子跳到了五珍的麵前。見了我,她的眼裏,掛起了顆如黃豆大小的淚珠。

我爹知道了我和五珍處對象,就罵我:“你個瞎眼的東西,你看看她家,住的是個茅草屋哩,這樣的媳婦你也敢娶?”

那時候,五珍最小的姐姐四珍剛剛出嫁,嫁妝是一床被子加上屋後的最後一棵能做家具的樹。四個姐姐出嫁,家裏已欠下了一屁股債。她的弟弟謝天,已經有了十五歲,早已不讀書了,成天遊手好閑,沒幹過一件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