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7

開在塵世裏的佛花

牽著女兒,從廣場郵局出來。

那個現做現賣龍須糖的人還在。每次來這,都能見到她,隻是她身旁的人換了。一直都是一個年紀相當的中年男子,這回是個男孩子,二十歲上下,稚嫩,青澀,東張西望,眼裏充滿是新奇和羞澀。

每次打她身邊走過,女兒都吵著要吃龍須糖,都被我以不幹淨會吃壞牙等為由拒絕了。這次路過賣龍須糖的女人,女兒很懂事地說:“那個龍須糖不能吃!”那個女人本能地吃驚地看了我們一眼,頗有些淒涼。也就是一霎,她複低頭,隻見雙唇翕動,難聞其聲。麵對兒子,她低聲下氣地求著什麼……我能猜出來,定是青春叛逆期的兒子不聽話,忤逆行事。作為母親的她,隻能那樣低聲氣地苦勸。

走出十步開外,我拉女兒重回到龍須糖小攤前,向她要了一份。她微笑著收錢,謙恭地遞來一盒,說:“很好吃的,香甜鬆脆,綠色食品,沒有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沒有理會她,轉而對她兒子說:“你不要讀書呀?怎麼陪媽媽在這兒賣這個呢?”她接過茬去,說:“是啊,都勸了他好多天,馬上要中考了,還不回學校,急死人!”她那急惶模樣,讓人備感心酸。

那一刻,男孩堅定地說:“媽,我明天就回去!”就這一句,她笑靨如花。

離開她之後,女兒問我:“老爸,今天怎麼可以吃龍須糖呢?”

我說:“爸爸給你買龍須糖的時候,看到了一朵美麗的花!”

女兒沒有理會什麼花不花的,放一粒糖進嘴裏,抿嘴一笑。

朋友開了一間影視廣告公司,製作影視(三維動畫)廣告片,生意紅火過一陣。金融風暴襲來,單子越來越難接,生意急轉直下,至今也沒能恢複當年的盛氣。

為了培育、開拓新的經濟增長點,他讓手下員工轉型,製作了一批三維動畫片,然後將人的照片合成個性化電子相冊,頗有些電影效果。開初,他拿幾個成片去南昌的影樓掃樓推銷,一個電子相冊收費20元,賣得還不錯。

朋友就此挖到了第一桶金。

他聘請一個女大學畢業生,專門在網上銷售。對此,我不太看好。沒有第三方保障,沒有約束,僅靠一個QQ,想把這個生意做到全國,未免太困難太天真了點吧。

事實證明,我錯了,錯得離譜。

朋友後來將個性化電子相冊,做到年售10萬餘元,生意遍及全國十數個省市區,已是公司最為成功且相對穩定的新財源。

我問朋友:“有沒有做好電子相冊,客戶不付錢的呢?”

朋友說:“放鴿子?有啊,不過隻有二個,一次380元,一次是220元。你要知道,世上還是好人多,做生意,不誠信的人,終歸還是少數。”

坐在朋友的公司裏,看著那些爽心悅目的電子相冊,以及相冊裏那一張張幸福的笑臉,我似乎聞到了怡人的花香。

蜂蜜是大自然的精靈。

小時候,養蜂的大舅將他的蜂箱駐紮在我們村後山上,去那裏玩的時候,總怕被蜜蜂蜇了,那奇異的痛感,真的很要命。大舅說:“不用怕,蜜蜂不會輕易咬人的。它要是叮了人,很快就要死了。你不要打它,它就不會咬人。”我心有餘悸地路過花叢,看到嗡嗡飛舞的蜜蜂,尋花采蜜,一刻也不停歇。

長大後,發現養蜂的大舅其實也像蜜蜂一樣,冬末離家,去全國各地找花源,放置好蜂箱,呆過花期,又輾轉他處。深秋花歇,又租輛大貨,從遠方奔回故鄉。每年光運費,對於一個農民而言,已是天價。年景好,有收成,才會有賺頭。災年,花事不旺,鐵定就虧了,不光賠了一年的力氣,還有本錢。

有道是,喝水不忘挖井人。知道大舅年年東奔西跑,著實不易,我想說的是,吃蜜不忘養蜂人。

如今,不得不麵對一個現實,隻因養蜂過於辛苦,養的人越來越少,蜂源趨緊。蜂產品以次充好,摻假使雜的現象,便多了起來。一次在網上看到了個圖文並茂的帖子《讓你看看真實的養蜂人》,童年的印象立即在大腦裏複活,我依稀看到了大舅的身影,感受到他一家人四處奔走的艱辛。

心為之一亮的是,我看到後麵一個跟貼——從此不再吃蜂蜜,養蜂人太辛苦了。

那一刻,我似乎看比天底最美的花還要美的那朵,從網絡裏蔓延而來,盛妍在明媚的春光裏。

有道是: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那個來自金溪縣的現做現賣江西特產“龍須糖”的中年母親;那些未曾謀麵,甚至不曾來電,隻通過虛擬的網絡聯係的影樓商人;那個不吃蜂蜜隻因懂得養蜂人艱辛的陌生網友……還有,隨手拍照解救流浪兒,公車給老幼讓座的人們,絕望的眼神裏因你的出現而閃爍希望之光……還有更多。他們莫不是以慈悲為懷,心生悲憫,贈予良善於人間!

這些曆經俗世風塵吹拂的人們,在我的眼裏,皆為塵世的美好,都是一朵明豔的佛花。花的蕊用餘香不絕的細粉寫了滿善良、真誠、隱忍和大愛。

開在塵世間的佛花,一小朵,一小朵,明麗人間四季,清香溢滿俗世。

異能者,不管是有先天有稟賦還是後天被逼迫,都有一顆同樣心:熱愛之心。有天賦而不熱愛它,終將泯然眾人,有壓力而形成不了熱愛,隻會迸發怨恨,產生一股對內作踐,對外破壞的可怕蠻力。

異能同心

還記得那個賣油翁嗎?一枚圓圓的銅錢,內裏小小的四方孔,老頭拎起油桶,倒出一線晶瑩的油,不偏不倚,穿四方孔而過,穩穩流進的小壺裏,一滴不落。中學老師講這篇課文的時候,不由地在心裏暗自叫絕:“太厲害了!”

小時候,走村過街的油販肩上挑個沉實的擔子,扁擔尖上,掛一個塑料漏鬥,走起來,一晃一晃,遍地招搖。誰家要買油,油販子將漏鬥往買家油壺裏一插,倒入。從沒見過像賣油翁那樣提起桶來就倒的。

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書上那個賣油翁——異能。

這個世界,總有一些異能奇才者,或引領潮流之先,或娛樂芸芸眾生,或造福天下,或遺禍無窮。奇異之能,所得途徑各有不同。雜技演員的絕妙,打小就開始鍛造;科學之子驚絕,是上天賜予其天賦,加之後天努力得來的。馮驥才筆下的天津衛的“俗世奇才”,是紛繁逼仄的亂世,將人的寸點大的膽識無限放大的結果。

我要講的奇人異能,就在我們身邊。

樓下有一家早餐店,主營者是寬寬肥肥一胖子,店名叫“胖子粉麵湯店”。很少去外麵吃早餐,原因之一是怕湯燙。說句心裏話,南昌的瓦罐湯確實很好喝,唯一缺憾就是太燙了,騰騰地冒熱氣,手不敢碰,嘴不能吸。一早沒時間耐著性子等它涼,索性就不去喝。

一外地朋友來訪,為品味正宗南昌湯味,帶他到樓下胖子店吃早餐。胖子在人群裏忙乎,端湯送粉麵,收錢找錢。我們點了兩個桂圓排骨湯,隻見胖子左手托個不鏽鋼盤,右手揭開大鋼精鍋蓋,直接從裏麵拿出兩缽瓦罐湯,穩穩當當放在托盤上。既然他能用手拿,應該不是很湯吧,我用湯匙舀湯直接往嘴裏送——老天,嘴唇都燙起泡泡來了!

胖子收錢時,我問他:“你用手直接拿湯,不覺得燙嗎?”他說:“習慣了,沒事的。”

他風輕雲淡,轉身又忙乎去了。

上大學的時候,班主任一個學期隻來看望我們兩次,一次是開學不久,另一次放假前夕,來也不怎麼與人交流,宣布完學校的通知,轉身就走了。感情淺淡得很。

有一次,陪同學去班主任老師家交材料,我們站在門外猶猶疑疑,不敢敲門,裏麵適時傳來他的聲音,先叫了同學的名字,再叫我的名字,然後說:“進來吧,門沒鎖。”

回到寢室,我們驚疑半宿,班主任老師怎麼可能知道我們姓名呢?他在班上可從來都不點名的,怎麼可能就認出我們來?心裏卻暖融融,燦如春光。

此後,類似的驚詫也從其他同學口中傳出來。就這一點,全班同學給班主任的評價是,太有才了!

平時兼上電大夜校的課,排在晚七點,方便學員在休息時候,學習充電。有課的時候,怕路上堵車,讓學員坐在教室幹等著急,我得提前兩個小時,從家裏出發。下午五點的公交車,人滿為患。好在我從起點站上,總能占到位置的。可苦了哪怕是第二站第三站上車的乘客,前胸貼後背,沒處落腳。上客門擠不上,好心司機也會開下客的後門,讓人上來。

此時的公交車,一步三停頓,慢如蝸牛。稍坐上一會,就要頭暈惡心。平素,從不知暈車是這麼回事,而每每坐上高峰期的公車去上課,暈得像經曆一次劫難。即便這樣,我還是看到不少牛人:搖搖晃晃中,有人一直用手機看新聞(或者小說),眼睛真好!有人一手緊扣拉環,一手捂背包,一直站立睡覺,睡功真好!……

不得不佩服這些奇人牛人。

異能奇人就在我們身邊——火中取湯,記住姓名,車上看書或者睡覺……也許有人會說有異能者,實屬無奈,生活重壓,或形勢所迫而已,不足掛齒的雕蟲小技,適者生存的本能反應。果真是這樣的嗎?

異能者,不管是有先天有稟賦還是後天被逼迫,都有一顆同樣心:熱愛之心。有天賦而不熱愛它,終將泯然眾人,有壓力而形成不了熱愛,隻會迸發怨恨,產生一股對內作踐,對外破壞的可怕蠻力。熱愛小本生意,胖子才會習慣火中取湯;熱愛所帶的學生,我的班主任老師才會通過各種不為我們所知的方式記同學的名字;熱愛生活,公車上疲累的他們,才會站著睡覺,或者看手機資訊。

因了熱愛,才有無限可能。熱愛之心,催生奇異之能。

範用,一個老書迷,一個愛書愛朋友的老書人,一世以書為友,用他的熱愛和大膽,演繹了一個童話般純淨的美麗的書界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