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孔祥熙率領國民黨政府特使團到英國時,就宣稱自己是第七十五代“孔丘公爵”。他曾大言不慚地對人說,他當時受到英國皇室的隆重接待,不是因為他是中國的特使,而是因為他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貴族世家子孫“孔丘公爵”。
●因禍得福,逃犯頓成英雄
《淮南子》中有個“塞翁失馬”的故事,向人們講述了禍福相依相生的哲理:
很久很久以前,塞上一位養馬的老人丟了幾匹馬,鄰居見他丟了馬,都來安慰他,可養馬的這位老人卻笑著說:“大家不用安慰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因為我覺得,這可能是件好事呢!”不久,失蹤的馬匹又跑回來了,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些馬還引回了一群塞外的野馬來。鄰人又跑來向老人表示祝賀,老人卻說:“先別忙祝賀我,這裏麵或許有禍端也說不定!”後來,老人的兒子想馴服這群野馬,從馬上摔了下來,跌斷了腿。鄰人又來安慰老人,老人卻又說:“不用安慰我,這件事或許又是一件好事呢!”過了一年,胡人大舉入塞,官府便把年輕人集中起來,組成自衛隊和胡人作戰,胡人在戰場上很凶猛,自衛隊士卒戰死者十有八九,老人的兒子由於斷了一條腿,不能去作戰,反而保住了性命。
人生就是這樣,福禍相依相生,循環不止。
劉邦由一名亭長,淪為了逃犯,這對劉邦來說,無疑是一件壞事。但讓劉邦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不久他便因禍得福。幾乎在一夜之間,所有的壞事都逆轉成了好事,他也因此頓時成了沛縣人心目中的英雄、救世主。
秦二世元年秋天,陳勝、吳廣等因不滿秦朝的苛政,在大澤鄉揭竿而起,成為正式以武裝力量反秦的第一人。這時,劉邦三十八歲,仍隱匿於深山中避難。
在這段期間,全國各地英雄豪傑紛紛響應陳勝、吳廣的起義軍,擁有數千名軍隊的兵團,數不勝數,其中以項梁、項羽叔侄起兵會稽,以及後來沛縣父老擁戴的劉邦自立最為有名。
劉邦之所以能被沛縣父老擁戴起兵,與他的這次釋放勞役逃難深山是密不可分的。原來,在陳勝全力造勢下,華東地區風聲鶴唳,各地地方官員大為緊張,沛縣自然也不例外。沛縣縣令立刻召集蕭何、曹參等重要幹部商議如何應對眼下的局勢,商議的結果是:與其與勢不可擋的起義軍對抗,倒不如順應時勢,率軍響應陳勝。
這個舉措當然是很明智的,但問題在於,縣令身為秦朝官吏,又是外地人,如果要背叛朝廷,恐怕沛縣的人民不會積極響應。最好的辦法是選出一個沛縣本地最有聲望的人出來領導這場起義,這樣才能做到一呼百應,讓響應陳勝的起義成功。曹參便提議由蕭何來發號施令,蕭何以自己也是秦朝官吏,不宜出麵為由當場否定了曹參的提議。經過一番爭論,最後由蕭何、曹參提議,泗水亭長劉邦,曾因押解勞役失職而逃亡在外,現在已聚集有數百人,如果召他回來,以他的名義抗秦,那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這個提議一經提出,便得到了大家的認可,縣令本是秦吏,對起義本來就心有餘悸,也隻好答應了大家的提議。於是,蕭何立刻派樊噲前往深山中,去尋找劉邦。
這時候,劉邦正以他驚人的領導魁力,領導著數百名為逃避秦王朝勞役痛苦而逃亡山中的沛縣子弟。他們在聽到陳勝起義這個消息時,本也有意響應,但因人少勢弱,不敢輕舉妄動,隻好暫時觀望。現在見縣令召請自己出山,劉邦大喜過望,立刻整理行裝,率領徒眾,浩浩蕩蕩地向縣城開赴。
●順應時勢,沛公揭竿而起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相反,塞翁得馬,又焉知非禍。福與禍之間,往往是循環往複的,劉邦深知這個道理。自己從一個逃犯變成了即將率眾起義的英雄,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了,還不能高興得太早。
走到半路,劉邦突然覺得,沛縣縣令不會輕易放棄縣城,由他來領導這場起義的,老謀深算的縣令能有這麼傻嗎?想到這些,劉邦就停了下來,請來傳達命令的樊噲先回縣城,讓他聯係沛縣父老作為內應,如果縣令反悔就來個裏應外合,奪取縣令的軍權,然後再率眾起義。
劉邦猜得一點都沒錯,果然縣令看到蕭何、曹參態度曖昧,行動又過分積極,後來又從別人那兒打聽到,不僅蕭何、曹參是劉邦的好朋友,連那個去傳信的樊噲,都是劉邦的朋友。
這樣一來,縣令害怕了,覺得這是蕭何、曹參收買了眾人,商量好了讓自己鑽這個套子的,目的是想架空自己,奪取自己的政權。說不定等扶植起劉邦,劉邦就會殺了自己這個秦朝官吏,以自己的人頭向陳勝起義軍邀功。於是,縣令立即下令關閉沛縣城門,並派人捕殺曹參及蕭何等擁戴劉邦起義的人。
幸好,縣令反悔的消息,立刻被夏侯嬰探聽到了。夏侯嬰曾經做過縣令的馬車夫,權勢雖不大,但卻也是個上傳下達的角色,是個消息靈通人士。夏侯嬰和劉邦的關係也非同一般,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立即調動了縣府裏所有的馬車,將蕭何、曹參等人在城門尚未封閉前送出城外,投奔返回中的劉邦部眾。
蕭何見到劉邦,立刻將縣令反悔之事告訴了劉邦,讓他趕緊撤退,免得被縣令派兵追殺。聽了蕭何的話,劉邦隻是點頭微笑。他猜得一點沒錯,縣令果然反悔了,幸虧自己早已料到了這些,沒有急著趕路,否則等進了城,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蕭何見劉邦並沒有撤退的意思,不解其意。劉邦便將他已經讓樊噲先回城,通知留居城中的“劉邦黨”煽動沛城父老策動兵變之事告訴了蕭何。蕭何見劉邦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已經有了如此卓越的領導才能,心中大為高興,更加堅定了自己協助劉邦成就一番大事業的信心。
經過商議,劉邦和蕭何決定,事已至此,不僅不能撤退,還要繼續前進,向沛縣進發。經過幾天的行程,到達沛縣城門下時,見城門早已緊閉,戒備森嚴。蕭何便建議,由他起草,然後由劉邦手抄“傳單”數十封,係在箭上射入城內,以發動政治喊話的效果。射出的“傳單”雖然大多數由守城士兵截獲,交給了縣令,但仍有幾張輾轉傳至沛城父老的手中。
這幾張“傳單”,經過沛城父老的秘密傳閱,幾天時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傳單”的內容大體意思是:天下之人受苦於秦國的苛政已久,現在全城父老雖與縣令共負有守城之責,但各路諸候皆已起兵抗秦,大軍若至,恐沛縣亦將遭屠城之難。父老們不如響應義軍,擒殺縣令,選沛城子弟可為領袖者共同尊奉之,以和各路諸侯站在同一陣線,才是保家衛城之道!不然,父老與子弟們可能會玉石俱焚,這是很不值得的!
這份“傳單”最主要的用意,是想製造縣令和沛城父老之間的矛盾。果然縣令為之大驚,立刻在沛城內展開了嚴酷的鎮壓活動,對傳閱“傳單”、造謠惑眾者,格殺勿論。沛縣父老們看到縣令的這種極端行為,深為氣憤,便一不作二不休,立即發動了民變,原縣府守衛的子弟兵因大多是本地人,也響應叛變,縣令孤身逃離府邸,終為亂民所殺。
在樊噲的領導下,沛城人民打開城門,迎接劉邦入城,沛縣人民夾道歡迎,將劉邦迎入縣衙,並懇切請求劉邦出任縣令。劉邦卻謙讓著表示,今天下方亂,四方諸侯並起,是大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若推選的領頭人不能勝任,可能會導致一敗塗地!因此,大家要慎重對待這個問題,重新推選出一個更能勝任這個重任的人!
在沛縣人民心中,蕭何和曹參的地位雖高於劉邦,但他們都是文吏,對指揮作戰毫無把握。何況萬一失敗,依秦法是要滿門抄斬的,因此大家仍全力擁護劉邦,希望由他出麵領導。他們認為,劉邦有很多令人驚訝的珍怪異相,注定將成為貴人,隻有由這樣的人出麵,才能把起義大業領導好。劉邦在釋放勞役、率眾入山這件事情上,已經充分顯示出了他的凜然大義與卓越的領導才能,還有誰比他更勝任這項工作的呢?
眾人堅持要推選自己,劉邦心中非常高興,但表麵上卻裝作很為難的樣子,假意辭謝了幾次,見“眾命難違”,也就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但劉邦最高的官位隻是個小亭長,如今一下子成了沛縣的最高領導者,應該如何來稱呼他才好呢?
還是蕭何有主意,他認為,“沛公”這個稱號,比較合適,既可以表示劉邦是沛縣的領袖,又有貴族的氣派,而且也極具親切感。“沛公”這個稱號對於外表尊貴、個性隨和的劉邦來說,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這個稱號,也虧得蕭何這樣的人才能想得出來。蕭何在沛縣的地位一向很高,所以這個稱號一經蕭何提出,便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從此,大家便都把劉邦稱作“沛公”,直到劉邦在抗秦戰爭中被楚懷王封為西征大元帥,甚至在他被西楚霸王項羽分封為漢王後,這個稱號還一直有人在叫。二千多年後的二十世紀,在劉邦的家鄉沛縣,有一種酒的名字就叫做“沛公酒”。可見,“沛公”這個名字的影響力是多麼的深遠了。
劉邦的領導地位就這樣被確立下來了,接下來首要的工作便是重新整編人馬。這個工作仍由蕭何主持,蕭何以原先的“劉邦黨”為基礎,在此基礎上又重新編入沛城的子弟兵,很快就組建了一支二、三千人的隊伍。幾天後,這二、三千人都換上了全新的戎裝,稍經訓練後,便在縣衙前的廣場上排列起來,接受劉邦的檢閱。
劉邦身著戎裝,頭戴“劉氏冠”,昂首挺胸,顯得威風凜凜。他首先到大廟禱告了黃帝,以此向世人表示,他劉邦授命於危難之際,率領沛縣子弟,響應陳勝的起義大軍,誌在誅滅暴秦,恢複天下秩序。接著,按照蕭何的安排,劉邦又在廣場上祭祀了戰神蚩尤,祈望得到蚩尤的庇護。最後,劉邦下令擂響戰鼓,並用牲血祭鼓,所有旗幟均采用紅色戰旗。如此一包裝,這支二、三千人的隊伍,倒也顯得有模有樣。
劉邦任命蕭何為軍師,曹參為參謀,盧綰為侍從官,夏侯嬰、任敖、周勃、灌嬰等人為部將,驃悍勇猛且擅長謀略的樊噲,則被任命為先鋒。
任命完畢,劉邦將指揮部暫時設在故鄉豐邑,然後立即下令攻擊沛縣周圍的縣城胡陵和方與。不久,胡陵和方與便被劉邦攻下,劉邦收編了兩城的降卒,稍加休整,便率領著這群雜牌軍向更遠的地方進發了。
很快,劉邦軍團便成了抗秦戰爭中頗具規模的一支起義軍隊伍了。
劉邦不動刀槍、不用兵卒即順利地打開了沛縣縣城的大門,並輕而易舉地奪得了政權,是由於他成功地運用了攻心之術。
軍事家孫武一貫主張,在軍事鬥爭中,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作用,運用謀略戰勝敵人。他認為,要想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甚至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伐謀”。
什麼是“伐謀”?在孫武看來,伐謀即是鬥智,也就是以智慧謀略征服敵人。伐謀的具體方式,可謂多種多樣,而攻心術便是其中之一。運用攻心之術,必須詳察形勢和敵情,準確無誤地把握住敵方士卒和將領的心理活動規律,然後才能“對症下藥”,以最恰當的言辭“撥動”他們的“心弦”,從而收到不戰而勝的效果。
蕭何與劉邦正是由於深刻地了解“天下苦秦久矣”和“諸侯並起”的形勢特點,準確地把握住了沛縣父老既不願幫助縣令守城又害怕諸侯屠城的心理狀態,才得以憑一封書信、數句說辭使沛縣不攻自破。
有關攻心戰的謀略思想,為曆代兵家所推崇,戰爭史上,這類戰例可謂舉不勝舉。“攻心”一詞,最早出自劉邦以後的三國馬謖之口。據《三國誌·馬良傳》附《馬謖傳》注引《襄陽記》載,公元二二五年,諸葛亮征南中(今天的四川南部及雲、貴一帶)時向馬謖問計,馬謖說:“南中恃其險遠,不服久矣,雖今日破之,明日複反耳。……若殄遺類以除後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倉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願公服其心而已。”諸葛亮采納了這一計謀,對南中少數民族領袖孟獲七擒七縱,果然收到了“南人不複反”的效果。劉邦雖沒有明確提出“攻心”一詞,但他僅憑一紙言詞,便順利打開沛縣縣城大門一舉,確是成功地運用了“攻心”的謀略。
總論:從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
到弱勢大贏家的漫漫征程
項羽拔山蓋世之雄,喑嗚叱吒,千人皆廢,為什麼身死東城,為天下笑?他失敗的原因,韓信所說“婦人之仁,匹夫之勇”兩句話包括盡了。“婦人之仁”,是心有所不忍,其病根在心子不黑;“匹夫之勇”,是受不得氣,其病根在臉皮不厚。鴻門之宴,項羽和劉邦同坐一席,項羽已經把劍取出來了,隻要在劉邦的頸上一劃,“太祖高皇帝”的招牌,立刻可以掛出。他偏偏徘徊不忍,竟被劉邦逃走。垓下大敗,如果渡過烏江,卷土重來,尚不知“鹿死誰手”。他偏偏說:“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這些話,真是大錯而特錯:他一則曰“無麵見人”,再則曰“有愧於心”,究竟敵人的“臉”,是如何做起的,敵人的“心”,是如何生起的?也不略加考察,反說:“此天亡我,非戰之罪。”恐怕上天不能任咎。
我們又拿劉邦的本事研究一下。《史記》載,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鬥力。”請問“笑謝”二字從何生出?
劉邦見酈生時,使兩女子洗腳,酈生責他倨見長者,他立即輟洗起謝。請問“起謝”二字,又從何生出?還有親生的父親,身在俎上,他要分一杯羹,親生兒女,孝惠魯元,楚兵追至,他能夠推下車;後來又殺韓信,殺彭越,“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請問劉邦的心子,是何狀態?豈是那“婦人之仁,匹夫之勇”的項羽所能夢見?太史著本紀,隻說劉邦隆準龍顏,說項羽是重瞳子,獨於二人的臉皮之厚薄,心子之黑白,沒有一字提及,未免有愧良史。
劉邦的臉,劉邦的心,比較別人特別不同,可稱天縱之聖。黑之一字,真是“生知安行,從心所欲不逾矩。”至於厚字方麵,還加了點學力,他的業師,就是三傑中的張良。張良的業師,是圯上老人,他們的衣缽真傳,是彰彰可考的;圯上受書一事,老人種種作用,無非教張良臉皮厚罷了。這個道理,蘇東坡的《留侯論》說得很明白。張良是有“夙根”的人,一經指點,言下頓悟,故老人以“王者師”期之,這種無上妙法,斷非“鈍根”的人所能了解;所以《史記》上說:“良為他人言,皆不省,獨沛公善之。良曰,沛公殆天授也。”可見這種學問,全是關乎資質,明師固然難得,好徒弟亦不容易尋找。韓信求封齊王的時候,劉邦幾乎誤事,全靠他的業師在旁指點,仿佛現在學校中,教師改正學生習題一般。以劉邦的天資,有時還有錯誤,這種學問的精深,就此可以想見了。
劉邦天資既高,學力又深,把流俗所傳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倫,一一打破,又把禮義廉恥掃除淨盡,所以能夠平蕩群雄,統一海內。一直經過了四百幾十年,他那厚黑的餘氣,方才消滅,漢家的係統,於是乎才斷絕了。
楚漢的時候,有一個人,臉皮最厚,心子不黑,終歸失敗。此人為誰?就是人人知道的韓信。胯下之辱,他能夠忍受,厚的程度,是不在劉邦之下;無奈對於“黑”字,欠了研究。他為齊王時,果能聽蒯通的話,當然貴不可言,他偏偏係念著劉邦“解衣推食”的恩惠,冒冒昧昧的說:“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後來長樂鍾室,身首異處,夷及三族,真是咎由自取。他譏誚項羽是“婦人之仁”,可見“心子不黑,作事是要失敗”這個大原則,他本來也是知道的;但他自己在這裏失敗。“非知之艱,和之維艱”,這也怪韓信不得。
同時又有一人,心子最黑,臉皮不厚,也歸失敗。此人也是人人知道的,姓範名增。劉邦破鹹陽,係子嬰,還軍灞上,秋毫不犯,範增千方百計,總想把他置之死地,心子之黑,也同劉邦仿佛;無奈臉皮不厚,受不得氣。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增大怒而去,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大凡做大事的人,哪有動輒生氣的道理?“增不去,項羽不亡。”他若能隱忍一下,劉邦的破綻很多,隨便都可以攻進去,他偏忿然求去,把自己的老命和項羽的江山一齊送掉;因小不忍,壞了大事,蘇東坡還稱他是“人傑”,未免過譽!
——上麵幾段文字,是從民國時期巴蜀人李宗吾先生的大作《厚黑學》中全文抄錄下來的。
關於劉邦,二千多年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直到現在仍沒有一個比較公正的評價。這樣的人物,頗值得我們好好研究一番。
劉邦是一個相當有趣的人,在很多人眼裏,他形同無賴,整天滿口粗話,既善變又狡猾,但很多時候,他又相當能控製自己的脾氣,待人寬容而有度量,做起事來不太計較利害關係。他有情有義,常將自己比作戰國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並常以此而洋洋得意。
劉邦是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出身於平民階層的皇帝,也是第一位成功地將中國版圖擴展至極限的大帝。他的成功,無論在當時還是在現在,都讓許多人大惑不解。這位一向被人看作是小混混、小無賴式的人物,竟然在秦朝末年那個極度動蕩不安的惡劣環境中,與群雄爭強鬥狠,並最終打敗了有史以來最為強大勇猛的對手項羽。這樣一個每戰必敗、攻無有克的弱勢人物,憑什麼打敗了最強大的西楚霸王,搖身一變,從一個仰人鼻息的可憐蟲變成了抬頭挺胸、傲視寰宇的千古大帝?這些問題,直到現在仍讓人爭論不休:劉邦是怎樣變成了“弱勢大贏家”的呢?
有人認為,劉邦的成功,靠的是運氣。在他們看來,當時天上所有的大餡餅都掉到了劉邦的眼前,逼得他不撿都不行。這種餡餅學說流行了近二千年後,李宗吾先生創造的厚黑學說,又把劉邦隆重推出,將他奉為“厚黑學”的鼻祖式人物。用這種學說來解釋劉邦的成功,得出的唯一結論便是:劉邦的臉皮非常非常地厚,心子非常非常地黑,而當時天下所有人包括劉邦的最大對手項羽,都不幸處於一種似厚非厚、似黑非黑的蒙昧狀態。一群剛剛受過厚黑啟蒙教育的小仔們,與一代厚黑大師作對,哪有不失敗的道理?
在以大漢民族自居的國人異口同聲地貶低大漢帝國的開創者的聒噪聲中,一位來自西方的著名曆史學家湯恩比卻對劉邦作出了極高的評價,在這位外國人看來,劉邦是“人類史上最有遠見、對後世影響最大的兩位政治人物,一位是開創羅馬帝國的凱撒,另一位便是創建大漢文明的漢高祖劉邦。凱撒未能目睹羅馬帝國的建立及文明的興起,便不幸遇刺身亡,而劉邦卻親手締造了一個昌盛的時期,並以其極富遠見的領導才能,為人類曆史開創了新紀元!”
其實,對於成功的原因,劉邦自己就曾作出過相當不錯的總結:“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不如張良;鎮守國家,安撫百姓,供給軍糧,暢通糧道,我不如蕭何;運兵百萬,戰必勝、攻必克,我不如韓信。能任用這三位人中英傑,極度調動他們的聰明才智,是我之所以取得天下的原因,而項羽有一個範增都用不好,這是他所以失敗的原因!”
“伐無道,誅暴秦”,迎來過統一皇朝的新歲月,但人們頭腦中仍在做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美夢。贏政能當皇帝,我為什麼就不能?於是,亂紛紛的曆史舞台上,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場鴻門宴,拉開了楚漢逐鹿那激蕩人心的雄壯活劇。
楚漢相爭之際,項羽雖憑借作戰天才而屢戰屢勝,但在戰略方麵卻讓劉邦掌有漢中、關中,韓信又已攻略魏、代、趙之地,江南大本營的九江王英布叛離,衡山王、臨江王保持中立。項羽自己正陷入滎陽、成皋之戰局,補給線又屢為彭越的遊擊戰攻破,不得不東西來回疲於奔命。他將戰場局限於自己統有的梁地,在自己家裏和敵人打仗,自然是愈來愈不利,而明顯地露出敗象來。
楚漢相爭四年時間,是從劉邦入關、秦王子嬰投降時算起,因此頭一年包括了鴻門劍宴、項羽分封天下、劉邦被迫退入漢中等事件。這段期間,劉邦完全處於挨打狀態,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爭”事發生。
從劉邦漢中拜韓信為大將開始,被後世稱為“兵仙”的韓信,暗渡陳倉、並吞三秦,才算正式進入了楚漢對抗。劉邦一開始在戰略上便采取聯合諸侯以對抗項羽的方式,但項羽卻仍實行唯我獨尊、猛獅對抗猴群的策略,即使連江南原屬班底的諸侯他也沒有特加拉攏,因此造成劉邦有遊說九江王英布的機會。
彭城大敗的結果,顯示劉邦在作戰指揮方麵的確不是項羽的對手。由於對彼此能力的錯誤評估,使劉邦陷入空前絕後的危機,而項羽之所以無法在這次決戰中殲滅劉邦,應屬天運所致。
從此以後,劉邦也絕不肯再和項羽進行會戰,但他選擇滎陽和成皋作為對峙的地點,卻是非常高明的策略。不論在糧食補給或地利上,滎陽戰線的敖倉糧庫和成皋天險,都足以讓勇猛無敵的項羽英雄無用武之地。
雖然其間數度被迫撤離,但劉邦仍有效地在外圍封鎖住楚軍對關中地區的攻擊。相反地,項羽不論如何努力,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彭城大敗後,劉邦最成功的戰略是拉攏了九江的英布和梁地的彭越。這兩人傾向劉邦,無疑斷了項羽的左右手,項羽之所以始終無力攻破劉邦的滎陽防線,失去這兩股力量的協助應屬最大原因。
隻要守住滎陽,劉邦便立於不敗之地。
接著劉邦在戰略上的優勢便一路領先,在這方麵建立最大功勞的人應屬韓信。
收服魏國、代國和趙國,已讓劉邦取得了絕對的優勢,不論是他統轄的地區、人口或糧秣,在這一年多時間都成長約好幾倍。相反地,項羽的力量卻愈來愈少,已完全呈現了敗象。
最後爭勝的關鍵在齊國。項羽在滎陽僵局下,仍派出數十萬兵馬給龍且,顯示他也看出了這個危機;不過此時大勢已去,扳回劣勢的機會不大了。濰水之戰可以說是楚漢相爭的最大關鍵,但項羽在危機中仍選擇和自己比較相像的龍且,而不是和他可以互補的鍾離昧,因而喪失了最後的機會,等到韓信收複齊地後,項羽便隻有烏江自刎的份了。
曆史並不對昔日的貴族之後格外垂青,也不讓出身布衣、俠居於鄉間的小小亭長失去機遇。曆史是公正的。誰能順應潮流,抓住時代趨勢,順乎廣大民心,誰就能取得問鼎中原的最後成功。隻恃匹夫之勇,看不到曆史發展的大趨勢,既抓不住人心,又不會講智謀的人,最後隻能成為失敗的逐鹿者,成為抱恨終生的自刎“英雄”。
很多史學家和小說家在談及項羽和劉邦的楚漢相爭時,大多認為劉邦長於巧計、善於欺敵,項羽則過分魯直、拙於用人,這是項羽在最後關頭輸給劉邦的最主要因素。
千秋功過,後人評說。然而,這種評說,在很多時候,都是不太公允的。劉邦便是在這種不公允的評說中,被後人褒貶了千多年的一個典型。所幸,終於有人站出來替他說上幾句公道話了,還曆史以本來的麵目。
曆史是不能欺騙的。欺騙曆史,就等於欺騙了自己。
《雍正皇帝》的作者、著名作家二月河,在根據他的這部小說改編的電視連續劇《雍正王朝》熱播的時候,接受新聞媒體采訪時,曾激動地告訴記者,在很久以前,與所有人的認識一樣,在他的心目中,雍正皇帝也是個令人不敢恭維的角色,睚眥必報,抄家抄得文武大臣人人自危,甚至連弟弟們也不放過,逼得弟弟們死的死、黜的黜……但當他耐心細致地閱讀了《清人筆記》和《故宮檔案史料》等大量曆史文獻時,二月河的這種看法改變了。
先是一條“勤政”就令人敬佩不已,二月河說,我在圖書館見到的雍正皇帝政務手批本,線裝平裝足有半米厚。再看資料,這還隻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原件都存到了台灣故宮!執政十三年,千餘萬言的政務批語,中國曆代勤政君王,沒有一個比得上他的。再看他的政績。康熙晚年庫中存銀七百萬兩,雍正執政十三年間,國庫存銀已上升至幾千萬兩,這是“振數百年之頹風”,刷新吏治的功效,不但給乾隆的“十全武功”、“極盛之世”墊下了家底子,也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吏治環境。他確實是整人了,“文字獄”整平民也整官吏,“攤丁入畝”整地主,“官紳一體當差”整了特權讀書人,“火耗歸公”整了遍天下的貪官汙吏。
談到篡改遺詔,二月河認為,這是不可能的。清代傳位詔書是一個非常嚴肅的重要文件,是滿漢合壁的,改了漢文改不了滿文。按清代皇家詔書書寫製度,必須在兒子前麵加寫“皇”字,傳位四子應為“傳位皇四子”,傳位十四子應為“傳位皇十四子”。如果把“傳位皇十四子”的“十”改為“於”,就文理不通了。
對此,二月河總結道:“雍正得罪的官僚、縉紳、地主和讀書人太多了。因此,活著的時候就沒什麼好口碑。留下的資料多是挨整的人寫的,這樣,能給他說幾句公道話的也就寥寥了。雍正是個性格有缺憾的人,這就很難討人喜歡。”
對二月河的話,我們深有感觸,在我們的印象中,雍正是一個惡棍式的皇帝。我們曾經讀過的關於雍正的故事,全是說雍正年輕時遊手好閑,荒淫無度,整天結交一些地痞無賴,康熙皇帝很厭惡他。但雍正靠著這些小無賴的幫助,把康熙的傳位詔書改了,就當上了皇帝。
讀了二月河先生的《雍正皇帝》,我們不禁為自己曾經對這些子虛烏有的曆史傳說深信不疑而感到羞愧。真不知曆史究竟是由誰來寫的,公正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