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善將將者勝於善將兵者
——劉邦馭將、用人之道
駕馭天下第一大將韓信
一、無名小卒,一步登天
●漂母之恩與胯下之辱
韓信出身於淮陰(今江蘇淮陰)一個沒落貴族家庭,到他出生的時候,家裏已經非常貧窮了。
因祖上曾經有過的輝煌,韓信雖從生下來就沒有經曆過一天貴族人家的生活,但天生的貴族氣息依然在他的心靈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因此建功立業封王封侯的理想,一直支撐著韓信在困境中活了下來。
因為有野心,小的生計,韓信根本不屑去做,所以便陷入了愈加窮困的境地。時間長了,韓信的臉皮也就厚了,整天跟在一幫破落子弟後麵,到處吃白食。據說,他曾賴在南昌亭長家吃了半年多的白食,最後被亭長的老婆給趕跑了。
韓信喜歡在淮水旁的橋下釣魚,橋下每天都有幾個老婦人在作漂布的工作,其中有位老漂母看到韓信快要淪落到乞丐的地步,十分同情他,於是便將每天帶來的食物分一半給他,一連數十日都是如此。韓信非常感激,便對漂母說:“我韓信若有封王封侯的那一天,一定會來報答您的!”
韓信以為漂母聽了這話會非常高興,卻不料漂母聽了反而很生氣地說:“你身為七尺男兒,卻無法養活自己,我因為不忍心看著你餓肚子,才分食給你,難道是為了指望你封王封侯來報答我?即使有這麼一天,恐怕我的骨頭也爛成泥了!”
漂母的話,對韓信的觸動非常大,從那以後他便決心不再跟那幫破落子弟鬼混,開始腳踏實地地找些事做,以等待更好的機會。經過自己的努力,韓信的經濟能力已大為改善,他常穿著儒服,佩著長劍,在街頭忙忙碌碌找事做。
街上有幾個屠夫,看不慣韓信這種自視清高的樣子,便商量著給韓信點顏色看看。一天,有位長得高大魁梧的屠夫,故意擋在韓信麵前吼道:“小子,你雖然長得又高又大,又好帶著刀劍,其實隻是個膽小如鼠的人!”
另外幾個屠夫,立刻圍過來起哄。那個羞辱韓信的屠夫更得意了,便又向韓信挑釁說:“你小子要是有種,現在就可以拔出劍來跟我決鬥,老子可以陪你玩一玩;要是不敢,就乖乖地從我的胯下爬過去,我可以饒你一條狗命!”
韓信受到了這種羞辱,非常憤怒,但他最後還是忍下了這口氣,慢慢地從那名屠夫的胯下爬了過去,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旁邊的人一陣恥笑,以為韓信是個膽小鬼,隻有那位屠夫麵色凝重,因為他已被韓信這種毫不在乎的氣勢鎮住了。他知道那已經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了,能麵不改色地接受侮辱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經過漂母的教誨,韓信已經完全覺醒,開始重新建立自己的人生目標。既然他根本瞧不起這些屠夫,又怎麼會為他們去拚命,而犧牲自己的前程!
後來,韓信被漢高祖劉邦封為淮陰侯後,回到了故鄉淮陰。回來之後,韓信立即拜見了早年給他食物的那位漂母,贈漂母黃金千兩。然後,韓信又召見了那位強迫自己從他的胯下鑽過去的屠夫,讓他當了中尉。
這位屠夫原以為韓信必來報當年胯下之辱的大仇不可,早作好了死的準備,想不到卻意外地獲得了官職,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對此,韓信曾向別人解釋說:“這家夥是位壯士,生性粗魯,多虧他的羞恥讓我發奮圖強,我才有了今天!他對我的激勵,和漂母的激勵,雖然形式不同,但起到的效果卻是一樣的,因此我要報答他!”
韓信是一位很有眼力的人,陳勝、吳廣的起義軍攻下淮陰後,很多年輕人都參加了起義軍,隻有韓信沒有參加。因為,韓信早從他們的組織結構上洞察出,這群烏合之眾,是很難有真正的作為的。
後來,韓信主動投奔了在會稽起義的項梁叔侄,當上了一名小軍官。韓信的武功並不高,因此在崇尚武力的項梁叔侄那裏,他一直沒有得到重用。
項梁陣亡後,韓信被編入了項羽軍團。
到了項羽手下,韓信開始竭盡所能地表現自己擅長謀略的本事,最後總算被項羽手下的一位伯樂相中,被任命為郎中,可以參與一些軍事計劃。讓韓信失望的是,他向項羽提出的那些軍事計劃,項羽一個也沒有采用。
隨項羽進入鹹陽後,韓信對項羽的暴力行為感到十分可笑,因為這種無謂的破壞,對治國平天下的領袖人物隻有壞處,毫無幫助。在韓信看來,項羽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就連軍師範增,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失望之極的韓信,已經不再指望自己這輩子能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了。可後來卻有個人讓韓信那顆已經冷卻的心又熱了起來,這個人就是劉邦。劉邦進入鹹陽後的種種表現,都讓韓信覺得好奇,尤其是劉邦在鴻門宴上的表現,和自己當年的胯下之辱,簡直如出一轍。在韓信心中,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幹出一番真正的大事業來。
因此,韓信果斷地離開了正如日中天的項羽,轉而追隨處於弱勢、前途未卜的劉邦。
●蕭何月下追韓信,劉邦漢中拜大將
劉邦被封為漢王後,在智囊團的勸說下,離開了關中,率領大軍向漢中開進。
一路上,從棧道上摔下深穀的士兵不計其數,大軍立即便陷入了一種悲觀情緒之中,隨著道路越來越難以行走,加之前途難測,許多人都逃跑了。最早逃跑掉的,是一些立場本來就不堅定的雜牌軍士兵和將領,發展到後來,劉邦的一些嫡係部隊也跟著逃跑了。
麵對這種局麵,劉邦感到非常焦慮和不安,雖然如此,想想眼下的處境,的確夠難為他們的了,劉邦也就原諒了他們的逃跑行為。如此一想,劉邦倒也想開了。但後來,一個人的逃跑,卻讓劉邦再也坐不住了。這個人不是別人,竟是丞相蕭何。
蕭何的逃跑,把劉邦驚呆了。
但不久,蕭何又回來了。劉邦見了蕭何,又生氣又高興,便笑著質問他:“你不是跑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蕭何說:“我怎麼會逃跑,我是去追一個逃跑的人啊!”
劉邦來了興趣:“這個人這麼重要,值得你去追他?”
“當然值得去追,”蕭何笑嗬嗬地說,“跑了這個人,對我們的損失,比損失百萬雄兵還要大。”
“是麼,”劉邦愈加有了興致,“他究竟是誰呀?”
“韓信。”蕭何回答。
韓信隻是個小軍官,劉邦對他幾乎沒什麼印象。因此當蕭何說出韓信這個名字來時,劉邦立即被蕭何弄得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蕭何怎麼會為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軍官,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跑去追他了呢?
韓信投奔劉邦的時間不長,因此劉邦對他的印象不深,加之劉邦正被行軍的困難和逃兵事件搞得頭昏腦脹,自然無暇顧及軍中隱藏著的人才了。
進入漢中後,逃亡的將士更多了,連樊噲等老將都感到束手無策,他們對劉邦軍團的前途頗為悲觀。劉邦曾自嘲地說:“到漢中後,我便要成為‘孤王’了!”
韓信投奔劉邦後,仍隻是一名小軍官,連劉邦的麵都見不到,時間一長,他又開始失望了,覺得劉邦比項羽好不到哪兒去。一次,苦悶至極的韓信和幾個同僚,偷了軍營中的酒喝,由於近來偷跑人數太多,如果偷跑者跑前再帶些糧食,那罪就更大了,所以任何偷竊行為一律處死。韓信和他的同僚因偷酒一事,全被判了死刑。
依照職位高低,位低的先被殺,前麵十三位都死了,隻剩下韓信一人。負責監斬的官員,是劉邦在沛縣時的好友夏侯嬰。夏侯嬰正要下令殺韓信,突然見韓信仰天大笑道:“漢王不是想要爭奪天下嗎?為什麼要殺我這個壯士呢?”
夏侯嬰一看韓信,果然一表人才,也覺得殺了挺可惜,因此立刻停止行刑,並讓他說一說為什麼臨死時還要大笑不止。這是難得的機會,韓信自然大展其口才,企圖說服夏侯嬰。夏侯嬰被韓信說服後,竟請求劉邦將韓信赦免。然後,又把韓信引薦給劉邦。劉邦看在夏侯嬰的麵子上,給韓信封了個治粟都尉的小官職。
治粟都尉這個職位雖然不大,卻因為職務關係,讓韓信得以接觸到了蕭何。
蕭何和夏侯嬰交情不錯,見韓信是夏侯嬰推薦的人,蕭何十分有興趣,主動找韓信談話。經過多次交談,蕭何發現韓信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蕭何看來,即使給韓信任何一個他能安排的官職,都不能讓韓信完全發揮他的才華。這是一塊尚待雕琢的寶玉,也是劉邦陣容中最缺乏的人才,所以蕭何決定好好地安排一下,讓劉邦來真正重用韓信。
蕭何做事一向穩重,他的處世準則是,一件事在沒有做成之前,是絕不會向別人宣揚的。他不願將心中的想法過早地讓韓信知道,以免韓信急著成功,表現得太積極,反而容易引起劉邦陣營中其他將領的反感。但韓信似乎無法像蕭何那樣有耐心,他非常自信地確認蕭何必定深為自己的表現所折服,也必定向劉邦竭力推薦了自己,之所以到現在仍沒有消息,問題出在劉邦身上。或許劉邦根本不需要像自己這樣的人才,如果確實是這樣,那自己便沒有什麼希望了。
大軍進入南鄭後,大家正式麵對尚未開發的窮鄉僻壤,於是先前的熱情消失了,不少將領和士兵紛紛向關中逃回。韓信也開始仔細思考自己的出路,自投奔劉邦以後,劉邦對他似乎還不如項羽。韓信賭氣地想:“此處不用人,自有用人處。”於是,韓信決定逃離漢營,到中原另投新主。
蕭何其實一直都在關注著韓信,他擔心韓信也會產生逃跑的想法,所以暗中派了個心腹監視著韓信。於是,韓信逃跑的消息立刻傳到了蕭何那裏。因情況緊急,蕭何也不知韓信到底走了多久,隻好立即前往追趕,根本沒有時間去通知劉邦。三天後,蕭何終於把正在逃跑的韓信追了回來。
蕭何追回韓信後,立即晉見劉邦。經過解釋後,劉邦明白了蕭何為什麼要去追回韓信。但劉邦此時對韓信畢竟還不太熟悉,不可能因為他逃走就重用他。為了說服劉邦,蕭何對劉邦說:“那些逃走的將領隻能算是普通將才,我們的陣營裏並不缺乏,但像韓信這種人才,稱得上舉世無雙,正是我們最需要的,絕對不能流失。如果漢王想長年在漢中稱王,韓信可能還用不上,但如果想複出關中、爭霸天下,沒有韓信將很難完成這項任務。因此必須要重用韓信,這樣韓信才會留下來,否則他一定會再度逃跑!”
劉邦想起夏侯嬰對韓信的推薦,再對照蕭何此時的態度,隻好勉強同意重用一下韓信,於是便要封韓信為一個中級軍官。蕭何認為,中級軍官的職位,是留不住韓信的,建議劉邦應拜韓信為大將軍。
劉邦隻好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答應了蕭何的請求。
於是,劉邦便下令要召見韓信,並立即拜他為大將。
蕭何卻阻止了劉邦,並向他建議,如果真的有心拜將,一定要選一個良辰吉日,齋戒、設帥壇,所有儀式都不能馬虎,這樣才能確立大將的權威。
劉邦聽蕭何這樣說,便答應下來。
劉邦要設壇拜大將軍的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在大家的心目中,最有資格被拜為大將軍的,是周勃、灌嬰和樊噲。於是,大家便把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這三個人身上,都在暗中猜測,在這三個人之間,劉邦究竟要選擇誰?可當劉邦宣布,準備拜韓信為大將軍時,大家都愣住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官兵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認識韓信的人,也搞不懂這個原本管理糧食的小官,怎麼能夠一跳數級,成為統率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劉邦齋戒三日,選定吉日,率領文武百官來到拜將壇下。隻見壇前戰旗迎風飄揚,壇下四周排列著整齊的軍陣。在陽光的照耀下,拜將壇顯得莊嚴、威武。劉邦登上拜將壇,蕭何隨即捧上符印、斧鉞。韓信從北麵登上壇時,樂隊高奏起軍樂,響聲震天。在禮官主持下,先授印,再授符,然後授斧鉞。都由劉邦親手授予,韓信一一拜受。劉邦致詞:“所有軍事行動,都歸將軍節製,將軍當體察我意,與士卒同甘共苦,建設一支仁義之師,除暴安良,匡扶王業。如有藐視將軍、違令不從者,盡可軍法從事,先斬後奏。”
●揭開楚漢相爭序幕的《漢中對》
劉邦和韓信第一次麵對麵坐下,是在拜將典禮結束後不久。
這一次,韓信不僅有機會看清了劉邦的模樣,而且還坐到了劉邦的上首。這在幾天前,都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劉邦竟然以此大禮相待韓信,強行讓韓信坐到了自己的上首,韓信雖然無奈,但還是不得已坐了下來。
一場堪與後世劉備與諸葛孔明之間展開的那場“隆中對”媲美的“漢中對”,就這樣開始了。
首先由劉邦發問。劉邦:“丞相(蕭何)多次向我提起韓將軍的才學,請問將軍有什麼計策可教給我呢?”
韓信:“大王,您想向東爭霸天下,最大的對手是誰呢?”
劉邦:“當然是項羽。”
韓信:“和項王比較,誰更強,誰更弱?”
劉邦:“論實力,當然是項羽比我強。”
韓信:“我也認為大王的確比不上項王的實力。不過,有些東西是表麵強,有些東西是表麵弱。表麵強的不一定是真強,而表麵弱的卻不一定是真弱。你和項王之間,正是這種關係。”
劉邦:“請將軍明示。”
韓信:“臣對項王,相當了解。項王勇猛無比,發起威風來,千人萬人也休想抵擋得住他的威勢。但他是個主見很強的人,無法任用有才能的將領。主見很強,看起來是一件好事,其實這恰恰是他的弱點。因此,項王的這種勇猛,不過是匹夫之勇而已,不足為慮。另外,項王在接見賓客時,對賓客往往相當恭敬,又能刻意表現自己的仁愛。每當部屬生病時,他常涕泣或特別賜以食物,但當部屬有功而應當封爵加賞時,他卻顯得猶豫,不肯給予。像他這樣的性情,不過是婦人之仁。”
劉邦對韓信的話,頗為讚賞,聽得入了神。
韓信又說:“項王雖然已稱霸天下,臣服了所有諸侯,但卻不在關中稱王,而急著回到彭城,這說明他缺乏全局性眼光,對時局把握不夠透徹。他背棄和義帝間的約定,無法客觀掌握政治形勢,對王的標準完全依據自己的好惡,顯示出他缺乏領袖風範。如此必會造成很多人心中的不滿,給天下的亂局埋下了禍根。他驅逐各國原本的領袖,而以和自己關係密切的將領頂替,又將義帝遷往江南。他的軍隊所過之處無不破殘,黎明百姓對此痛恨不已,隻不過懾於他的威勢而不敢有所怨言罷了。項王的這些作風,雖名為天下霸主,其實反而大失人心,因此他目前的強勢是很容易崩潰而轉化為弱勢的。大王若要對抗項王,就必須采用和他完全相反的策略。如果能完全任用天下真正武勇的人為大將,則沒有什麼是我們不能誅滅的;以天下城邑分封有功之人,則沒有人會不臣服我們的;以義軍的姿態東向爭霸,則沒有人會不想追隨我們的。這樣,我們的力量便可以很快地聚集而成了。另外,項王還有一個嚴重弱點:將三位投降的秦將封為秦王,是他最大的致命傷。章邯、司馬欣和董翳領導秦國子弟兵,數年來傷亡慘重,卻在緊要關頭投降楚軍,早已失掉秦國父老的信任。在新安時,項王坑殺二十萬秦軍,隻有這三個人幸免於難,而秦國父老痛恨子弟兵傷亡,都認為是這三個人出賣秦軍,因此對他們的怨恨深入骨髓,這種仇恨是永遠不能消除的。項王用這三個人為秦王,絕對無法得到秦國人民的支持。”
劉邦:“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韓信:“與項王相比,大王當初入武關,秋毫無犯,還除去秦國苛政酷法,與秦民約法三章,秦民沒有不希望大王為關中之王的。何況,當年諸侯相約,先入關中者為王,大王應當有資格為關中之王,這是秦國人民所深知也完全認同的。如今,大王被項王排斥,被壓製到了漢中,秦民無不惋惜。隻要大王宣稱舉兵侵入關中,發出檄文,三秦自然敗亡,關中即刻便可收入掌中。”
韓信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將劉邦說得眼睛發亮,真有如夢初醒的感覺。劉邦當場向韓信表白,隻恨認識韓信太晚,否則他這幾個月來便不會如此鬱悶、痛苦和絕望。
於是,劉邦立即將東進的計劃全權委托給韓信去規劃,軍隊也完全歸韓信去部署指揮。
韓信被劉邦對自己的信任與真情,感動得幾乎灑下了淚。
“漢中對”,揭開了長達四年的楚漢爭霸的序幕。
宋朝理學家朱熹在《朱子語類》一書中,曾將韓信漢中拜將與西漢末年鄧禹見劉秀建圖取天下之策、東漢末年諸葛亮與劉備隆中相會以及後周時王樸向周世宗獻用兵方略並論各國興亡順序幾個曆史事件相提並論,認為韓信、諸葛亮、鄧禹、王樸都是以數言定天下大計、影響曆史發展走向的政治家。應當說,朱熹的見解是有道理的。在這幾個曆史事件中,“隆中對”的故事最為有名,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劉備所以能由挫折走向勝利,由失敗走向成功,“隆中對”顯然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隆中對”不僅為劉備集團的發展指明了方向,而且還提供了一係列具體的方針和策略。事實上,漢中拜將後韓信的一席話,是堪與“隆中對”相媲美的。朱熹將其相提並論,不為無識。如果說沒有諸葛亮的隆中對策就沒有日後蜀漢政權和天下三分局麵的話,那麼也可以說,如果沒有韓信的漢中拜將,就不可能有劉邦在楚漢戰爭中的勝利及其帝王之業。一為“漢中對”,一為“隆中對”;一開西漢之基業,一開蜀漢之基業;一在公元前二0六年,一在公元二0七年;相隔四百年,前後輝映,實是兩件少見的曆史佳話。
那麼,韓信的宏謀大計,究竟高明在哪裏呢?我們不妨從以下幾個方麵略作分析:
第一,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全麵透徹,對楚漢戰爭前景的預測明晰準確。戰爭是一個完整的大係統,決定敵對雙方勝負的因素多而複雜。從大的方麵來說,舉凡政治、經濟、軍事、天時、地利以及將帥的素質等等,都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戰爭的進程和結局。這就要求戰爭指導者必須高瞻遠矚,著眼全局,全麵地分析和認識彼此雙方的客觀條件。隻有這樣,才能作出正確的情勢判斷,製訂出切實可行的戰略行動計劃。韓信拜將後,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完全符合這樣的要求。這是因為:項羽不僅本人驍勇善戰,而且部隊也很有戰鬥力,所以在戰場上能夠銳不可擋,所向披靡;項羽處於霸主的地位,能夠役使諸侯,控製四方,具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力;項羽仁愛寬厚,對人恭敬,關心部下,頗能贏得一些部屬的心。但是,韓信同時又指出,項羽的強大隻是一種表麵現象,故而雖強易弱:項羽所過殘殺,濫殺無辜,且曾經坑殺秦降卒二十萬,但是卻偏偏不殺章邯、司馬欣、董翳三個降將,非但不殺,還將他們封為關中三王,這就在政治上失掉了天下人之心,尤其失掉了關中人民的心;項羽剛愎自用,不任賢明,致使許多智謀之士背楚歸漢;項羽任人唯親,排斥異己,有功不賞,既使得諸侯們心中不平,也使得部下離心離德;項羽不都關中而都彭城,在軍事上失去了戰略地理優勢;項羽不尊義帝,且將其遷徙到偏遠之地,這導致了諸侯們的仿效,引起了天下的混亂。最後,韓信還指出:劉邦雖弱,但卻具有多方麵的政治優勢:按照原本的約定,劉邦應在關中稱王,而項羽卻將他趕到巴蜀、漢中,這使他贏得了諸侯們的同情;劉邦入關中後,秋毫無犯,約法三章,贏得了關中人民的心,從政治上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良好的形象。鑒於以上分析,韓信的結論是:項羽之勇,是匹夫之勇;項羽之仁,是婦人之仁;項羽名雖為霸,實已失掉民心;隨著時間的推移,項羽必然會由強變弱,最後歸於失敗。韓信的這些見解,居高臨下,洞覽全局,條分縷析,切中要害。他不是單單從軍事力量的對比著眼,而是全麵分析雙方的利弊得失。他能把戰爭的勝負同人心的向背聯係起來,更是難能可貴。
第二,為劉邦奪取天下確定了正確的政治策略。對天下形勢和敵我雙方的利弊得失有了全麵透徹的分析認識之後,確定爭霸天下的正確策略也就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了。韓信為劉邦確定的政治策略,總的說來,就是反項羽之道而行之。具體分析起來,主要有以下幾點:“遵道而行”,“仗義東征”。“道”在古代的涵義十分廣泛,本義是指道路,又引申為方法、途徑、原則、規律、思想、學說及政治主張等等。在這裏,其含義應是指政治方麵的,就是要以正確的政治主張和行為去贏得人心的意思。“義”的含義也比較廣泛,這裏是指道義、正義及仁愛信義的意思。韓信要求劉邦在與項羽爭奪天下的時候要遵道、仗義,是十分正確的。戰爭從來就不是單純的軍事問題,它實質上是政治的另一種表現形式。軍事上的成敗利鈍,從根本上說是決定於政治上的舉措是否得當。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而這“得人心”和“失人心”,主要是看你在政治上是否能夠“遵道”和“仗義”;信賴和任用天下智勇之士,靠眾人的智慧克敵製勝。對於要在政治上成就大事的人來說,人才與人心同等重要。甚至可以說,所謂“得人心”,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方麵就是要贏得天下英雄豪傑謀臣勇將之心。孤家寡人的智慧和勇力總是有限的,是不可能與天下之士相抗衡的;以天下之地封賞功臣,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古代的英雄豪傑也好,謀臣策士也好,所以會跟隨某個人東征西討,出生入死,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博取富貴。所以,作為君主,必須及時對他們進行論功行賞。不如此,他們就不會為其奮鬥和賣命。項羽正是不明此理,才使得許多人才流落到了劉邦的手下。
第三,軍事上選擇了正確的戰略進攻方向。正確選擇戰略進攻方向,是決定戰略進攻成敗的關鍵。隻有選擇正確的戰略打擊方向,才能集中兵力,乘虛入隙,將敵人各個擊破,從而確保戰略預期目標的實現。從當時的形勢看,劉邦要殺出漢中,與項羽爭奪天下,有兩個戰略進攻方向可供選擇:一是北出陳倉或褒斜諸道,然後自西向東,奪取關中;二是沿漢水東下或南至巴蜀後再沿長江東下。韓信為劉邦選擇了前者,這是十分高明的,因為:關中“左崤函,右隴蜀,襟山阻河,地勢便利”,進可攻,退可守,地理條件優越,可以作為良好的戰略後方基地;關中沃野千裏,經濟發達,且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向稱天府之國,可以為戰爭提供巨大的人才、物力支持;劉邦在關中百姓中有著良好的政治影響,關中百姓盼望他能回到關中;項羽封在關中的三個降王章邯、司馬欣、董翳,向為關中人民所痛恨,在關中毫無政治基礎,在諸侯中也並無威信。所以,對於項羽來說,關中既是要害地區,又是虛弱地區。相反,若自漢中沿長江東下或自巴蜀沿長江東下,就不僅沒有上述諸多益處,反而存在諸多不利:沿江而下易進難退,且進無可資守禦之地,退必為敵所乘;漢中、巴蜀以東自南而北依次是韓王韓成、臨江王共敖、衡山王吳芮的封地。這幾位諸侯都非項羽的親信,且在百姓中亦無大惡,劉邦如將他們為首先打擊的目標,勢必會引起其他諸侯的反對,從而樹敵過多;漢中、巴蜀之東,相當於今之河南、湖北、湖南一帶,這些地方,在古代係四戰之地,經濟既不像關中那樣發達,周圍也無險隘可作為屏障,因而即使得到了這些地方,也無法用作戰略後方基地。
《孫子兵法》指出:“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這裏所說的“廟算”,是指古代君主興兵出師前在宗廟裏舉行的儀式及召開的討論作戰計劃的軍事會議。孫子的話說明,在戰爭開始之前,戰爭指揮者必須就當時的政治、軍事形勢及各種有利不利因素進行全麵的分析、比較,並在此基礎上預測戰爭勝負,確定戰略策略。隻有這樣,才能在戰爭中處處掌握主動,引導戰爭向有利於自己的結局發展。否則,就難免在既戰之後心中無數,盲目混亂,從而招致失敗。從上述分析不難看出,韓信的漢中對策與諸葛亮的隆中對策一樣,實際上也是一次高明的廟算決策活動。這一廟算決策活動,對於楚漢戰爭的發展和結局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戲奪韓信軍權,劉邦馭將有奇謀
有個成語: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劉邦統一天下後,有一天閑著沒事,和韓信討論起了各將領的能力。劉邦問韓信:“你認為我有能力指揮多少軍隊呢?”韓信說:“陛下統領軍隊,最好不要超過十萬。”劉邦又問:“那麼你能指揮多少軍隊呢?”韓信回答:“臣指揮軍隊無可限量,多多益善耳。”劉邦笑著說:“你既然多多益善,可見能力遠遠高於我,為何反而要聽我指揮呢?”韓信坦然地說:“陛下雖不善於指揮軍隊,卻善於指揮大將,陛下這種指揮將領的能力,是天生的而非人力所及的啊!”
“善將將者勝於善將兵者”一語,也由此而來。
劉邦駕馭韓信很有一套,最拿手的要算“棒子加胡蘿卜”這種方法了。
攻破滎陽後,項羽的主力部隊火速向成皋的劉邦守軍施加壓力。劉邦承受不住壓力,於是要求趙地的韓信增援兵力,韓信雖答應,卻遲遲未派出援軍。項羽大軍已到達成皋附近,劉邦判斷無力防守,唯恐重蹈滎陽大敗的覆轍,便囑咐英布,一旦軍情危急,可以放棄成皋,率軍退回宛城。劉邦安排完了這些,便和夏侯嬰帶著侍衛軍出成皋玉門,然後北渡黃河,親自去催韓信派調援軍。
由於英布率漢軍主力仍駐守成皋,項羽並未發現劉邦已渡河進入趙地,因此也未派兵追擊。劉邦當夜宿於修武傳舍,有意不驚動韓信。隔日淩晨天未亮時,劉邦便和夏侯嬰快馬駛近韓信駐營,自稱為漢王使者,急馳進入韓信大本營。韓信和趙王張耳此時還在睡夢中,劉邦向值夜將官顯露身份後,就到韓信臥房內奪其將印,並當場召令軍團各將領開會。張耳和韓信驚醒過來,聽說劉邦已到大本營,大驚失色,立刻整裝前來晉見。劉邦順利地奪得韓信統領下的趙地漢軍指揮權。
韓信和張耳實在搞不清楚,劉邦為何親自到這個地方來,隻好乖乖地聽他指揮。難道是因未及時派出援軍,劉邦對他倆不再信任,所以親自前來罷奪自己的軍權嗎?帶著這些疑問,韓信和張耳誠惶誠恐地來見劉邦,跪在劉邦的麵前時,嚇得連頭也不敢抬起,但劉邦卻絲毫也沒有責怪他們,仍命張耳駐守趙地,又拜韓信為趙國相國並統領部分兵力,指示他即刻準備東征齊地。因為隻要齊地納入漢軍陣營,劉邦便可由東、北、西三方麵夾擊楚軍,讓項羽陷入困境。
韓信是著名的大將,他每次取勝,都是靠的計謀,卻很少把治軍放在心上。平時,他對部隊的訓練、管理並不十分注意,所以在劉邦的“突然襲擊”麵前,才出了這麼個大洋相。劉邦的“突然襲擊”,一來抓住了韓信的薄弱環節,二來提高了自己的威嚴,三來為今後更有效地控製韓信找到了口實。
這就是劉邦的“棒子加胡蘿卜”。
清朝乾隆皇帝對知識分子實行的,便是“棒子加胡蘿卜”的統治策略。乾隆在位的六十年間,大興文字獄,有案可查的就達七十餘次,這個數字遠遠地超過了他的先輩們,甚至也超過了以嚴酷著稱的父親雍正皇帝。
乾隆這一招,隻搞得文人學士人人自危,幾篇遊戲之作,幾句賞花吟月之詞,也往往弄出個莫須有的罪名,輕則禍及自身,立時成為刀下之鬼,重則殃及九族。乾隆就是使用這樣無情的棒子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但他並沒忘了“送胡蘿卜”的重要,對知識分子采取了懷柔政策,他規定:見了大學士,皇族的老老少少們要行半跪禮,稱“老先生”;如果這位大學士還兼著“師傅”,就稱之為“老師”,自稱“門生”或“晚生”。同時,一方麵大搞正規的科舉活動,不斷羅致文人雅士加入朝廷服務的隊伍;另一方麵,又特開博學鴻詞科,把那些自命遺老或高才,標榜孤忠不願參加科舉考試的文人,由地方官或巡遊大臣推薦上來,皇帝直接麵試,一俟錄取,便會重用。
電影《大決戰》上,有這樣一個鏡頭:在國民黨長江防線業已崩潰之際,蔣介石仍妄想以長江天險負隅頑抗。他親自到長江前線去督戰視察,當蔣介石來到一個據點時,這裏的官兵正在鬧哄哄地打牌,見蔣介石突然駕臨,個個嚇得呆若木雞,心想必死無疑。
出乎這幫官兵的意料,蔣介石不僅沒有責備他們,反而招呼他們坐下,陪他們玩了一陣子牌。眾人不知蔣介石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都膽顫心驚地坐在牌桌前,大氣不敢出地陪蔣介石打牌,結果當然是蔣介石贏了。蔣介石站起身,扔下一句:“打仗,我不行;打牌,你們不行!”就轉身揚長而去。
那幾個官兵如夢初醒,竟然不相信死裏逃生,趕緊抱著腦袋回到各自的防線。蔣介石這一招果然厲害,那幾個官兵,為了報答蔣介石的不殺之恩,竟誓死堅守陣地,頑抗到底,都做了蔣介石的“替死鬼”。
這是蔣介石的“棒子加胡蘿卜”策略。同樣策略,蔣介石還使用過多次,每次都很見效:
抗日戰爭結束後,蔣介石想方設法給那些握有兵權投靠過日偽的漢奸們吃寬心丸,將他們再度收歸門下,以擴大其反共力量。一九四六年春,蔣介石偕夫人宋美齡到新鄉視察,召集駐在豫北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二十多人,其中包括漢奸龐炳勳、孫殿英等,除設宴招待、“慰勉”一番之外,還一些照了集體像。隨後,蔣介石又坐在那裏讓每個人輪流站在他的身邊合拍一張,以示恩寵。龐炳勳、孫殿英等大喜過望,把他們與蔣介石的合影放大印出,分送給部屬、親友,以示炫耀。他們明白,蔣介石做出這種姿態,是表示不再與他們計較前事,便安心地打共產黨去了,這正是蔣介石的目的所在。
蔣介石這一招,隨手又拉了幾個墊背的替死鬼,這種做法是比較陰險的。
二、一代名將,扭轉乾坤
●暗渡陳倉,韓信妙計定關中
韓信被劉邦拜為大將軍後,便著手替劉邦謀劃東征計劃。
東征要突破的第一道防線,由原秦國名將章邯把守。
章邯投降項羽,保住了自己的命,並且還被封為雍王,但他卻沒有保住跟隨自己投降的二十萬士卒的命,這讓秦國人民都非常痛恨他。被項羽封到關中為王後,章邯在關中一直抬不起頭來,因此變得非常消極、頹廢,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秦王朝名將的風采。
劉邦拜韓信為大將,韓信拜將後不久即下令修建棧道。這個工程相當龐大,即使行動再秘密,消息也不可能不走漏,得到消息後章邯便加強了對棧道的防守。
而韓信卻從未想由棧道進攻關中。
在章邯的雍王京城廢丘的西方,有個地方叫做寶雞;由於渭水流經這兒,使寶雞成了黃土高原中少見的叢林區。相傳當年秦文公曾在這裏狩獵,並獲得一顆珍貴的寶石。這顆寶石異常明亮,更令人吃驚的是,輕輕磨擦它時,會發出公雞般的啼聲,文公於是下令立祠供奉,祠名為寶雞,後人便以此為地名了。
渭水由隴西流經寶雞,在這裏形成一個通道,而渭水下遊便是鹹陽,為了運輸上的方便,秦王朝在此建了一個官倉,用以儲藏糧食,稱為陳倉。秦軍為保護陳倉糧食的安全,便在這裏建立了一個小關卡。這個關卡很小,容不得太多守軍,而且山路崎嶇,軍隊也無法駐紮,所以隻有情況緊急時,才能派兵前來馳援。這點,對進攻的一方極為有利。
而且在秦嶺山脈中,唯一能容下較大軍團經過的,便是這條渭河形成的天然管道,加上此處地勢隱蔽,因此很適合偷渡。韓信所選擇入關的道路,便是這條。
但陳倉關口雖小,卻易守難攻,所以必須采取突擊戰術。韓信於是公開宣布修建棧道,有意讓關中守軍將注意力集中在棧道的工程上,這便是曆史上有名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韓信將軍團分成四大部分,每個軍團大約四、五千人不等,出發時相隔行程約兩天,以免讓對方發現。韓信自己則暫時留在棧道工程現場,以免章邯察覺陳倉的軍事行動。
在韓信的計劃中,攻陷陳倉後,他便立即趕往前線。
果然,當樊噲率領的先鋒部隊順利攻下陳倉時,章邯才發現中計。
陳倉陷落後,章邯非常驚慌,便向東撤退,並派急使向司馬欣、董翳等求救。因援軍遲遲不到,章邯隻好將軍隊退入廢丘準備堅守。劉邦軍隊於是輕易占有雍地,並攻入鹹陽;樊噲繼而攻打廢丘,周勃、灌嬰則分別向司馬欣、董翳施加壓力。
不久,司馬欣、董翳投降,關中地區除了章邯軍隊固守的廢丘之外,已經全部落入漢軍的手中。韓信的暗渡陳倉之計,終於讓劉邦實現了自己的夙願,成為關中之王。此時,離他被迫帶軍進入漢中,隻有四個月的時間。
這場戰役的主要策劃者韓信,也隨同蕭何的後備部隊抵達關中。
由於章邯堅守廢丘,樊噲軍團雖猛烈攻打,卻一直沒有攻下。韓信來到後,便親自到廢丘視察戰場,然後建議樊噲引雍河水淹灌廢丘。
時值雨季,水流湍急,樊噲便令人堵住雍河,讓水灌入廢丘。很快,廢丘全城已浸入水中。章邯見大勢已去,遂自殺身亡。
廢丘殘軍於是向樊噲投降,至此,關中已完全落入劉邦手中。蕭何將剛攻陷的關中地區,劃為渭南、河上、上郡三個郡,納入漢國的版圖。
因劉邦的家人還在故鄉沛縣,漢軍不敢貿然進入中原,隻派出特遣部隊薛歐、王吸的小型軍團,先由武關火速進入楚地,設法營救劉邦家屬,然後再大規模進軍中原。
在這場戰役中,引人注目的,除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外,韓信水淹廢丘戰例也值得我們關注。
水攻之法和火攻之法一樣,都是古代兵家在作戰中經常使用的破敵方法。但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兵書的《孫子兵法》,卻隻有《火攻篇》,而沒有《水攻篇》。關於水攻之法,該書隻是在個別篇章中偶而提及。其中《火攻篇》說:“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強。”意思是說,用火來輔助進攻,效果顯著,用水來輔助進攻威力強大。這裏實際上隻是強調了火攻之法與水攻之法的顯著效果和巨大作用。其《行軍篇》又說:“絕水必遠水。客絕水而來,勿迎之於水內,令半濟而擊之,利。欲戰者,無附於水而迎客。視生處高,無迎水流,此處水上之軍也。”“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意思是說,渡過江河水流之後,必須推進到距岸邊較遠的地方。敵人渡河進攻時,不要在河水中迎擊它,而要乘其半渡時,再發動攻擊,這樣才最為有利。要想與敵人交戰,不要在靠近水邊的地方迎擊對方。部隊安營紮寨,要選擇居高向陽的地方,而不要正對著水流。江河上遊下雨,必然會有水沫漂下來,部隊要徒涉過河,必須待水勢平穩後進行。這裏講的,是部隊在江河溪流地帶行軍、作戰或宿營時應當注意的問題,以及作戰時應采用的基本戰法。此外,在《勢篇》和《虛實篇》中,孫子還曾反複多次以水為喻,論述兵勢變化的規律和特點,但他自始至終都未提到如何主動以水攻擊敵人的問題。
廢丘之戰,盡管史料記載極為簡略,但它的意義,卻不可低估。因為這是中國曆史上有文字記載的最早的主動利用河水攻城的一個戰例。從這時開始,韓信好像特別善於利用江河水流克敵製勝。破魏之戰,是利用聲東擊西之計以木罌渡過黃河天險而攻滅魏國的,井陘之戰也是借助河流以背水陣而大破趙軍的,濰水之戰則是通過囊沙壅水和半渡而擊而大敗楚齊聯軍的。在短短的四年楚漢戰爭中,他指揮的重大戰役竟有三個與水有關。
對照《孫子兵法》的有關論述,再看廢丘之戰,就更可看出韓信在用兵方麵的創造性。《孫子兵法》始終未言及如何借助水的力量打擊敵人,這說明可能當時尚沒有這方麵的戰例與經驗可作總結。然而,到楚漢戰爭之際,韓信不僅繼承了孫子的理論,而且多有創新,其中引水灌城即是一例。其實,水不僅可以佐攻,而且還可以佐守。例如,古代凡重要的城市,為加強防禦能力,除了築有堅厚高聳的城牆之外,幾乎無不輔以又寬又深的護城河,以至於城與河不分,常常稱為“城池”。
●征魏伐代,開創軍事新格局
公元前二0四年六月,劉邦將滎陽交給韓信防守,自己則返回關中的臨時政府所在地櫟陽,和駐守櫟陽的蕭何商議立長子劉盈為太子及防守關中等事。
是時,關中發生了罕見的大饑荒,一斛米升至萬錢。為了解決饑荒問題,劉邦和蕭何決定將關中部分居民遷到漢中墾荒。
八月,劉邦把一切關中事宜全權委托給蕭何,然後返回滎陽。
回到滎陽,劉邦便開始考慮解決中原的魏國和代國問題。
彭城大戰後,魏王豹在倉皇中逃入韓信在睢水之南的陣地,於是跟隨韓信到滎陽拜見劉邦。不久,魏王豹即向劉邦表示想返回魏地探視親人,但魏王豹回到河東後,卻派兵部署在黃河渡口,斷絕和漢軍的往來,並公開投奔項羽。
這一事件,促使劉邦下定決心向魏王豹下手。但劉邦覺得還應該做到仁至義盡,於是決定派酈食其前往遊說魏王豹,隻要他表示歉意,他們之間和好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魏王豹卻堅決不同意和劉邦握手言好。
劉邦先禮後兵,見魏王豹態度強硬,於是以韓信為左丞相,率領灌嬰和曹參的軍團前去攻擊魏國。
其實,魏國的長老們並不支持魏王豹,對於他出爾反爾投奔項羽,他們更是堅決反對。大將周叔因公然表示反對項羽,被魏王豹免職,改由柏直出任軍團總指揮。
酈食其雖然沒有完成遊說使命,但他在魏國時,卻把魏王豹和諸將之間的矛盾看得一清二楚,於是回來後便將這些內幕告訴了劉邦。劉邦聽了,高興地說:“換得好,換得好,周叔不敢說,柏直絕不是韓信的對手!”
酈食其又將魏國更詳細的指揮官人員名單告訴了劉邦。劉邦聽了,更加高興。在劉邦看來,由原秦將馮無揮之子馮敬出任魏軍騎兵指揮官,肯定要敗在灌嬰騎兵隊中的左右校尉李必、駱甲之手。而魏軍的總指揮為楚將項它,劉邦也認為他不是曹參的對手。
韓信也特意向酈食其請教了一些有關魏國軍事指揮人員安排的問題,然後韓信便胸有成竹地下令向魏國進軍。
魏王豹禦駕親征,將主力部署於蒲阪,又命柏直在臨晉津的對岸擺出大批兵馬來阻止韓信渡河。
韓信到達臨晉津後,親至前線視察。
視察完畢,韓信下令在臨晉津擺下七艘軍船,擺出一副硬碰硬的架勢。然後,韓信下令曹參大量收購木罌裂。
韓信親自坐鎮臨晉津,指揮軍船迷惑敵人。
灌嬰和曹參則全力將木罌缻綁成木桴,並在上麵鋪上木板。當部隊利用夜間行軍到達夏陽後,便以這種木罌缻浮板暗中渡河,直接攻打魏國首都安邑。由於主力軍團全在蒲阪,後方空虛,安邑很快便陷落了。魏豹聞訊大驚,急速返回首都救援。
韓信大軍便乘機全部渡過臨晉津。
灌嬰、曹參由東北向西南,韓信由西南方夾擊,魏軍全線潰敗,魏王豹被韓信生擒。
九月,韓信押解魏王豹回到滎陽。魏國向漢軍投降,劉邦將魏地改置為河東、上黨、太原三郡。
韓信平定魏國後,雄心勃勃,於是他向劉邦誇下海口,隻要劉邦再增撥三萬兵馬給他,他便能夠將中原重行納入漢軍的掌握之中。劉邦對韓信的話很感興趣,於是便鼓勵他提出具體的規劃方案。
韓信提出,可以魏國首都安邑作為攻擊發起點,再向北攻略趙國和燕國,並東擊齊國,然後向南切斷楚軍攻打滎陽時的糧食補給線,以徹底奠定楚漢南北對抗的局勢。
劉邦對韓信的規劃,非常讚賞。於是,便讓張耳率軍協助韓信。
張耳是魏國人,曾任趙國首席軍事強人。張耳和韓信聯軍後,首先建議韓信攻打代國。
代國是由趙國分化出去的,趙王歇當年曾被項羽移居於此。陳餘奪得趙國大權後,趙王歇以代國封賞陳餘,陳餘便派偏將夏說以相國之職守衛代國。
九月下旬,韓信和張耳聯軍大破夏說軍於閼與,夏說兵敗投降,代國滅亡。
漢魏臨晉之戰,是古代戰爭史上一個著名的戰例。在這個戰役中,韓信所采用的仍然是奇正並用、聲東擊西的戰術,與兵出陳倉、還定三秦時並沒有兩樣。但是,隻要仔細研究,就會發現,韓信在此戰中不僅是奇正並用,而且是奇中有奇。所謂奇正並用,是指韓信在臨晉渡口和夏陽方向同時采取行動,而其中又有正有奇,有虛有實。臨晉在魏軍正麵,是魏軍重點防守的地方,漢軍便在此處集結船隻,做出要從這裏渡河的樣子,以迷惑魏軍,進一步吸引其注意力,所以為“正”。夏陽在魏軍側翼,是魏軍所忽視的地方,十分空虛,漢軍卻出乎魏軍的預料,偏偏從這裏渡河,並且以夜色掩護自己的行動,所以為“奇”。所謂奇中之奇,是指韓信以木罌作為渡河工具。漢軍伐魏,首先必須解決渡河問題,而黃河自古號稱“天塹”。在一無舟楫、二無橋梁的情況下,要使數萬大軍迅速渡過這一“天塹”,決非易事。然而,韓信卻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和豐富的想像力,竟然創造了木罌這樣一種渡河工具,成功地將大軍渡過黃河。這實在是中外戰爭史上的一大創舉。木罌取材便利,製作簡單,操作靈活,在當時可以說是再理想不過的渡河工具了。
將貴智,謀貴奇,縱觀古今戰史,能奇正互用變幻莫測、妙計應時而發的將領實在不多。韓信則是其中的佼佼者,明朝的茅坤所以稱韓信為“兵仙”,恐怕也是與其每每能出神入化地運用奇正之術克敵製勝有關。
●背水奇陣,韓信大破趙軍團
魏國和代國被韓信征服,標誌著楚漢相爭已經進入明朗化狀態。
項羽此時雖然擁有楚梁等地的精華區,但實際上,梁國大部分地區是在彭越的控製下,楚國也有不少地區是由友軍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統轄。這幾個人都已投到了英布的大旗下,對項羽已經表露出不滿情緒。所以,項羽真正能夠掌握的區域,僅為彭城和江東地區,這與劉邦掌握滎陽、關中、漢中相比,楚漢勢力已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了。
現在,如果中原的魏、代、燕、趙,再倒向劉邦,則雙方實力消長立見。雖然項羽曾努力想掌握齊國,但他返回彭城後,留在齊地的數十萬大軍仍為田橫所敗而退回楚境。
中原地區原為三晉領地,項羽分封時,魏分為梁、魏,趙分為趙、代,韓國則由項羽統轄,韓王成了傀儡。項羽雖統有梁、楚的精華區,但在彭越的遊擊戰下,他對梁國的北半部早失去了控製力。
劉邦陣營據守滎陽,實際上已統有韓國的絕大部分領地。如今韓信又征服了魏和代,中原地區便隻剩下趙國了。因此,趙國便成了戰略重地,如果韓信能攻下趙國,項羽便愈來愈危險了。
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劉邦在和項羽對峙時,在頂著巨大的兵源壓力的情況下,仍支援了韓信三萬兵馬,讓他全力破趙。
趙國原是中原的軍事強國,在秦王朝統一天下的戰爭中,遭受到的打擊也最大。那場決定著秦王朝敗亡的關鍵戰爭,便發生在趙國的巨鹿,雖然這場戰爭的抗秦主角是楚將項羽,但趙國仍是矚目的焦點。
這時候,楚漢相爭已進入第三個年頭。
冬十月,韓信和張耳率領兩萬餘兵力進擊趙國。
陳餘和趙歇的京城在襄國,屬今河北省西北,約位於石家莊附近。
韓信軍隊要由魏國的平陽北上到代國的閼與,在進入河北平原前,得先經過太行山脈。軍隊要越過山脈是非常不容易的,因此必須選擇穿越山脈的橫向河穀,但這些河穀一般非常狹小,所以稱之為“陘”。行軍上雖較容易,但這種陘的地形,大多是易守難攻的。
太行山脈北方的井陘,由於四方高、中央低,所以稱為“井”。
韓信和張耳的大軍便選擇由井陘穿越太行山脈,進入襄國的北方。由井陘進入平原前,有個叫作上門關的古關口,通稱為井陘口,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因此任何人隻要守住井陘口,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
由於滎陽情勢緊張,大量的漢軍被迫部署在滎陽前線,以對抗日益龐大的楚軍壓力。加上必須留守新統治的魏地和代地,韓信能夠帶到井陘口的兵力非常有限。而集結在井陘口準備抵擋韓信的趙國陳餘的大軍號稱二十萬,除分派鎮守各地的兵力外,到達井陘口的趙軍大概也在十萬以上,這個數目,是韓信兵力的五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