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治大國若烹小鮮
——劉邦治國之道
軍政大權歸一統
一、巧奪兵權,穩固根基
●奪兵權,高祖二次貶韓信
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後,天下複歸一統。公元前二0二年春正月,劉邦為了遵守平分天下的承諾,正式晉封韓信為楚王,統轄淮北地區,建都於下邳城。同時晉封原魏國相國、大盜出身的彭越為梁王,統轄魏國故地,建都於定陶。隨後,劉邦下令大赦天下。
這時,劉邦已正式成為全國的軍政領袖。但除了韓信、彭越、張耳、英布等大軍團領袖外,劉邦並未立即作分封天下的工作,以免落入當年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的怪圈。各諸侯和功臣因名分未定,緊張異常,而劉邦以天下局勢未穩,一切還須從長計議等為由,拒絕再行分封諸侯。
為了讓政權迅速穩定下來,眾諸侯及各軍團將領聯名共請劉邦晉位為皇帝。劉邦卻再三推讓:“我聽說皇帝之位應由天下最賢能之人擁有,否則隻是空言虛語,得不到大家誠心支持,根本無法建立穩定的政權,反有害天下和平,所以我實在不敢負擔這個責任。”
群臣則稱頌道:“大王出身於民間,起義抗暴秦,平定四海,還有誰能比您更賢能?而且天下有功的人都蒙您裂地封王,不正表示您是王中之王嗎?如果大王不尊帝號,如何讓天下百姓有安穩的信心!?為了天下和平,我們願意誓死追隨您、支持您。”
劉邦乃依古禮,客氣地表示謙讓,眾大臣則執意支持。當然這隻是表示劉邦德行的樣板戲而已,他心中其實早就巴不得趕快登上皇帝位。戲演完了,劉邦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眾臣說:“諸君若認為一定要如此,為天下百姓的利益,我也隻好勉為其難了。”
二月,劉邦在曹州濟陰縣的汜水北岸設壇,正式“不好意思”地登上了皇帝的寶座。
王後呂氏改稱皇後,太子改稱皇太子,並追尊已去世的母親為昭靈夫人。
除楚王韓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趙王張耳外,正式晉封韓王信為韓王,都陽翟;衡山王吳芮遷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並正式承認中立的燕王臧茶的諸侯地位,粵王無諸也改稱閩粵王,統轄閩中地。
劉邦正式遷都雒陽(洛陽故城),並將被虜的臨江王共尉斬首。
臨江王共敖死後,由其子共尉繼任。共尉不向劉邦投降,劉邦便派盧綰和劉賈率軍攻擊,共尉兵敗被俘。項羽當年所分封的諸侯,除燕王臧荼一向保持中立外,其餘的不是滅亡,便是向劉邦投降了,隻有這個共尉,屬頑固派,誓死都不願降劉邦,所以劉邦一進雒陽,便將其斬首示眾。
五月,劉邦以恢複民生為由,下令各諸侯及軍團進行大裁軍,讓裁減下來的大批漢軍回到原籍,參加農業生產建設。
做完這一切之後,劉邦便開始謀劃再次削奪韓信的兵權了。
第一次削奪韓信兵權,是在垓下大戰剛結束不久。垓下大戰時,劉邦的主戰軍團,是韓信的三十萬齊國部隊。項羽滅亡後,最讓劉邦擔心的,就是韓信的這股力量。幸好,韓信軍團中的兩大團隊——騎兵團司令灌嬰、步兵團司令曹參,都是劉邦嫡係班底。特別是灌嬰的騎兵團,在垓下之役中功勞最大。獲得項羽屍首的五大將領,均屬灌嬰軍團。戰爭結束後,劉邦下令各諸侯先返回自己封地,等候進一步評定功勞和分封事宜,因此大家都在極愉快的氣氛下,班師凱旋回到封國。張良、陳平建議劉邦以禁衛隊伺機奪取韓信三十萬部隊的兵權,以免日後產生禍患。反正在灌嬰、曹參的協助下,隻要劉邦親臨軍團中,要製住韓信並不困難。劉邦得知韓信總部在返回齊地前,準備先到齊國西南巡視,並暫駐營於定陶城中。於是劉邦率禁衛軍直奔定陶,假借勞軍而直入韓信大本營,奪其三十萬大軍令旗。由於灌嬰、曹參均支持劉邦,韓信也不敢抗議,隻保留直屬兵團指揮權,其餘的全很坦然地交付劉邦。劉邦承諾以韓信為楚王,齊地則將另有分派。楚地本來便遠大於齊,而且韓信又是楚人,所以韓信也很樂意地接受了。由於劉邦宣稱,這次行動隻在確立劉邦在聯盟陣營中的領導地位,並不傷害韓信權益,反而給韓信幅員更大的楚地,所以並未引起諸侯們的恐慌。他們大多認為劉邦的奪權行為是善意的,而且也的確有其必要。
不久,又來了一個機會。劉邦又借著這個機會,將韓信從楚王貶成了淮陰侯。原來,項羽左右大將之一的龍且,死於濰水之戰,但另一位大將鍾離昧在垓下之圍後便失去行蹤。鍾離昧曾數敗劉邦軍隊,劉邦對他痛恨不已。鍾離昧和韓信卻英雄惺惺相惜,尤其韓信對鍾離昧的智謀和勇略頗為欣賞,因此在劉邦的追緝下,鍾離昧暗中依附韓信。沒多久,劉邦知道這個消息,他下令逮捕鍾離昧,解送至京城審判,但韓信卻置之不從。十月,負責追緝鍾離昧的官員正式向朝廷提出,韓信庇護朝廷重犯,有造反的意圖。劉邦召開陣前會議,詢問軍團將領們的意見。將領們均主張采取強硬態度,以大軍壓境,擒捕韓信和鍾離昧,劉邦卻低頭不語。陳平在旁邊說:“對韓信的控訴,韓信是否知道?”劉邦:“還不知道!”陳平:“陛下的軍隊,在作戰力方麵和韓信的軍隊相比如何?”劉邦:“不如韓信。”陳平:“在座諸將領在指揮作戰的才氣上,和韓信比較,如何呢?”劉邦:“不如韓信。”陳平:“陛下的軍隊作戰力不如韓信,陛下的將軍指揮能力更不及韓信,在這種條件下卻出兵打仗,我很替陛下擔心啊!”劉邦:“那麼該怎麼辦呢?”陳平:“自古以來天子常有巡狩、會諸侯的禮儀,以顯示關心地方民情。如今陛下可假裝將赴雲夢地區巡狩,並會諸侯於陳、楚之西界。韓信接到天子巡狩會諸侯的消息,會依禮儀以非武裝的姿態前來會盟,隻要韓信沒有決戰的準備,陛下便可輕易地將他擒獲,這隻要一個力士便可以做到了。”劉邦很讚同陳平的計謀,便下令通知附近諸侯,將到雲夢地區巡狩,並會諸侯於陳地。接著劉邦便率禁衛軍團出發。隨行的將領也都率其軍團跟隨出巡。韓信聞訊,半驚半疑,調查鍾離昧事尚未有結果,劉邦卻率諸侯巡狩,並要自己會盟於陳地,到底其中有何陰謀?如果在這時舉兵反叛,勢必遭到圍剿,雖然勝敗尚未可知,但這一直不是韓信的本意,因而感到遲疑不定。有賓客向韓信建議:“隻要殺死鍾離昧向皇上表示忠順,皇上心喜便不會有禍患了。”韓信覺得有道理,隻得和鍾離昧商量。鍾離昧雖不認為如此便能解決韓信的危難,但也不忍心自己牽連韓信及楚國軍民,隻得自殺身亡。十二月,劉邦會諸侯於陳地,韓信持鍾離昧首級前往謁見。但劉邦仍下令武士逮捕韓信。韓信自認無罪,向劉邦抗議。劉邦將調查官員的控訴書,宣示給韓信和眾諸侯。韓信不禁當場歎息道:“果然如同別人一再向我警告的:‘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完全平定,我這個替皇上打天下的功臣必將遭烹殺啊!”劉邦便下令以械係住韓信,載於軍隊後,返回洛陽。回長安後,主管諸侯和朝廷關係事務的官員田肯向劉邦建言道:“陛下製服了最具威脅的楚王韓信,如今又在關中建立京城穩定漢王朝的威權。關中一向有形勝之國的美譽,險河峻山,易守難攻,居高臨下,掌握東邊的中原地區各諸侯,對政權的穩固非常有幫助。但在東方靠海地方的齊地,自從韓信調離後,一直未有完善的安排。齊地東有琅琊和即墨等富饒的地方,南有泰山為屏障,西有黃河孟津的險要,北則有渤海的水產和貿易之利;地方有二千裏之廣,能集結的兵力高達百萬以上,和關中遙遙相對,以前便有東、西帝之稱。像這樣的地方,晉封給任何一位諸侯,都會對皇權形成重大威脅,因此臣建議除非親子弟,切莫晉封為齊王,以穩定大漢王權的發展。”劉邦深表同意,特賜金五百斤,作為田肯為國事提出有創見議論的獎賞。由於長安的宮殿均在建設中,重要的朝議仍在洛陽舉行。械係韓信後,劉邦非常注意楚地韓信軍團的態度,將韓信留於身旁多少便有人質的作用。劉邦堂兄劉賈這幾年在楚地駐營上頗有功績,劉邦便派劉賈暫駐楚地,代理韓信,韓信本人則必須先到朝廷接受調查。到達洛陽後,劉邦立刻赦免韓信罪名,但也正式削除他楚王之位,改封淮陰侯。這顯示劉邦也不相信韓信有造反之虞,為著隻是削除韓信兵權,以化解他對朝廷的長期威脅而已。韓信深感劉邦對自己能力的憂懼,也稱病不上朝,心裏卻憤恨不平,更公開表示不願與周勃、灌嬰等將領同列。將領中有人同情韓信,有人則公然排斥,韓信消極抵抗的態度,也使大漢皇朝軍中高級將領中,呈現一股緊張對峙的局麵。和劉邦有生死之交的猛將樊噲,便非常同情韓信,樊噲出身雖低,但娶呂後之妹為妻,和劉邦關係密切。樊噲個性開朗,一向勇悍又重義氣,他對韓信的軍事才華一向推崇,對劉邦左右親近大臣的排擠韓信憤恨不平,因此在這段期間,常刻意表明對韓信的親近和友誼。有次韓信到樊噲府上拜訪,樊噲親自跪拜送迎,完全依諸侯王禮節相對,並以臣自稱,韓信深為感動,對外公開說:“我這一輩子願與樊噲等人為同誌,也不願爭名奪權於高級將領間。”劉邦也深知韓信心中的不平,但為國家百年安穩,犧牲韓信也是萬不得已之事。因此他常在別宮召見韓信,想以私下交誼來撫慰韓信內心的不滿。
劉邦二次貶韓信,都取得了成功。這樣一來,他的心裏就踏實多了,因為劉邦非常清楚,現在天下除了韓信,剩下的那些將領,已經沒有人可以真正對他構成致命威脅的了。
劉邦以偽遊雲夢,成功地將韓信擒住,是運用了調虎離山之計。
在《三十六計》中,調虎離山之計被列為第十五計,其解語是:“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誘之。往蹇來返。”意思是,等時機對敵人不利時,再去圍困他,用人為的假象去誘騙他。我方主動進攻有危險,就想辦法調動敵人主動攻我。此計的要害在一個“調”字上,要想使“虎”離“山”,關鍵是要善於巧妙地製造各種假象,或誘之,或脅之,以造成“虎”的錯覺,然後因勢利導,將其引下“山”來,把他誑到預先設計好的圈套或陷阱中。
俗話說:“虎落平川遭犬欺。”老虎所以能夠出沒無常,威風八麵,是由於它有深山險穀為依托,有密林荒草作掩護。它一旦脫離了這種環境,其本事就要大打折扣,弄得不好家犬野狼也可以不把它放在眼裏。其實,人也一樣,軍隊也一樣。一個人若是有了良好的環境,如自己多年經營的地盤或控製的部門等,別人的確拿他沒辦法。而一支軍隊若是有了良好的陣地,如牆高壕深的城池或險要難攻的要塞,的確是很難對付的。這時,唯一的辦法就是調虎離山,即引誘、調動其脫離原來的環境和陣地,然後再設法加以翦除。上述故事中的韓信,胸有良謀,極善用兵,當時朝中諸將沒有能超過他的,的確好比是一隻猛虎。而韓信的封地楚國,地廣人眾,兵精糧足,又好像是一座大山。讓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其能量是無法估量的。所以,難怪劉邦在諸將聲稱要舉兵擒拿韓信的時候默不作聲。然而,這隻“猛虎”一旦離“山”,就變得無能為力了,一二個武士即可輕而易舉地將其製服。由此可見陳平的調虎離山之計,的確是妙不可言。
上述故事中,田肯進賀劉邦的那一番話,聽來沒什麼,實則意味深長。田肯進賀畢,群臣在一邊聽著,都以為劉邦將很快下令封自己的子弟為齊王。不料,封王的詔書未下,赦免韓信的諭旨卻先傳了出來。大家這時才明白,田肯所說的真意並不是隻請劉邦分封子弟,這裏麵還寓有為韓信脫罪的意思。原來,韓信功勞雖多,卻以還定三秦和平齊最為卓著。這一點,田肯不便明說,隻好先將韓信提出,再把秦、齊形勝略說一遍,叫劉邦自己去細細品味。劉邦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自然隨口稱善,想那韓信畢竟功多過少,反形未露,如果把他下獄論刑,定會引起眾議,故決意予以赦免,隻是將其降為淮陰侯作罷。
這個故事,在《史記》、《漢書》、《資治通鑒》中都有記載。據《史記·高祖本紀》載,劉邦在捕獲韓信的當天,即“大赦天下”。田肯因而稱賀。從有關記載的字裏行間可以看出,韓信所以能很快即獲得赦免,似乎確與田肯進賀有關。田肯進賀,首先將韓信明確點出,然而卻又不說是“陛下擒韓信”,偏說是“陛下得韓信”,實屬一語雙關,目的是在提醒劉邦,漢之得天下,就在於得到像韓信這樣傑出的人才的輔佐。其次,田肯在點出韓信之後,又著實把關中和齊地形勝稱讚了一番,這又似乎是在提醒劉邦,漢之江山,實際上主要是由韓信打下來的。這是因為,韓信為劉邦爭奪天下,基本上是起於還定三秦而終於攻占齊地。且不說這期間還包括有破魏、滅代、亡趙和下燕,單是還定三秦和攻占齊地這兩件功勞,就已經是遠遠超出眾人之上了。
田肯之所以能打動劉邦,促使其及時赦免了韓信,關鍵在於他巧妙地運用了辯謀中的暗示法。人們所以有時要以這種方法表達自己的意見,原因可能主要有兩種:一是直接說出來恐怕聽話人難以接受;二是自己的意見不便於讓在場的第三者知道。例如,在上述故事中,韓信是剛剛被以謀反的罪名加以逮捕的,而謀反是不能赦免的大逆不道之罪,此時田肯若是直接為韓信申辯,請求劉邦將他赦免,就等於是在否定韓信有罪而指責劉邦製造冤假錯案。如此,則劉邦勢將無法接受,不僅救不了韓信,而且有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來一點兒微言大義,通過旁敲側擊和襯托、影射來進諫了。
田肯所以再三稱讚齊地形勝,可能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即韓信攻下齊地後,曾經受封於齊王。其時,他地廣人眾,兵精糧足,“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武涉、蒯徹都曾先後勸他背漢自立,三分天下。然而,他都一一拒絕了。這似乎是在提醒劉邦,韓信不反於據齊稱王之時,豈能反於天下既定之後?以謀反罪逮捕韓信,不僅證據不足,而且也難以服天下人之心。
●用神秘主義打消功臣投機心理
劉邦做了皇帝後,一次在洛陽的南宮設酒宴款待功臣時,突然向功臣們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各位愛卿,相信你們都不會故意隱瞞我,我也很想聽聽大家心裏的真實想法。我想請大家來討論一下,今天我能夠贏得天下,而項羽卻失掉天下的主要原因在哪裏呢?”
劉邦的話音剛落,王陵便立即說:“坦白地講,陛下在部屬的麵前一向比較隨便,讓人有不被尊重的感覺,相反地,項羽較講禮節,對部屬也常刻意表現他的愛護,以這點來講,陛下本來是較不利的。”
劉邦聽了,點了點頭,表示他能接受王陵的看法。
王陵繼續道:“但是陛下賞罰分明而幹脆,沒有自私心,這卻是項羽所無法做到的。”
“哦,這又怎麼講?”劉邦問。
“陛下派出部屬攻城掠地時,所得的戰果皆歸屬於有功者,顯示陛下大公無私,與天下同利。項羽卻妒賢嫉能,害怕別人的功勞大,所以表現傑出的人反常遭疑忌。戰勝的人,不給功勞,獲得土地者,全歸項羽自己管理,有功不賞,反常受害,此其所以無法得到別人支持,而喪失天下的主要原因啊!”
劉邦聽了,卻搖了搖頭說:“你講的隻算對了一部分,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你卻疏忽了。以運籌於帷帳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我並不如張子房(張良)。掌握國家資源,安撫百姓,供應餉饋,作戰時不讓我們缺乏糧食方麵的能力,我不如蕭何。集結百萬雄師,戰必勝,攻必克,指揮戰爭的能力,我也不如韓信。這三個人都是世間少見的奇才,我雖不如他們,卻能夠用他們為我效勞,這便是我所以取天下的地方。項羽隻有一位範增,卻不能用,所以才會被我擊敗的!”
劉邦這種講法,自然也頗能得到在座將領及諸侯的認同。
興漢三傑固然重要,誠如王陵所言,劉邦經常以“與人共分天下”的策略來爭取支持,的確是楚漢相爭劉邦勝利最主要的關鍵因素。
彭城戰役失敗後,劉邦起死回生的關鍵,便在爭取彭越和英布的偏向漢營,這雖是張良出的點子,但實際的棋子仍是彭越和英布這兩位大盜諸侯的起義來歸。
既是盜賊出身,自然也比較不在乎人情、道義,最關鍵的是利害,而劉邦當時承諾他倆的便是“共分天下”的概念。
以策略的殺傷力而言,陳平的計謀更甚於張良。張良倒真的多少為理念而賣命,陳平的野心則傾向自我的實際利益。因此劉邦的分享概念,也為他得到不少能夠發揮力量的才幹。
王陵是講中了要點,但劉邦卻硬不承認,最主要是時局變了,天下太平了,皇權也統一了,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再來談與人共有天下、分享政權了。
就算過去不得已答應的,也要想辦法收回,因此必須抬出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張良、蕭何、韓信三人固然傑出,但世上就隻有這三個人,這種因素是無可替代的,劉邦運氣好,天命所歸,所以這三個人會來協助他,這是別人想模仿也沒有用的。
劉邦一向長於演出,掩飾自己的弱點,創造讓人相信的局勢。所以我們看《史記》上的記載,從他一登場,沒有一句話不是在唬人的。這段他對自己成功原因的說詞,表麵上雖頗有道理,其實間接表明“共有天下”的概念已過時了,希望別人不要再有任何想擁有天下的投機心理。
●白馬之盟,非劉姓而王者天下共誅之
公元前一九六年元月,淮陰侯韓信被呂後設計誅殺於未央宮;同年三月,梁王彭越被呂後誅殺;同年七月,淮南王英布起兵叛漢……
楚漢爭霸時,為了能讓韓信和彭越到垓下助戰,劉邦曾答應三人平分天下,項羽被擊潰後,劉邦雖將韓信封為楚王、彭越封為梁王,但這些離三分天下還遠得很。也就是說,當初劉邦的諾言“平分天下”並沒有真正兌現,雖然如此,楚王韓信和梁王彭越已相當滿足了。
韓信和彭越雖然已經感到滿足,但劉邦卻不滿足了。不知他都使了什麼手段,三下五除二,就將韓信貶成了小小的淮陰侯。這還不算,此後不久,蕭何又受呂後指使,將韓信騙至未央宮,以莫須有的罪名,當即擒殺,並誅滅韓信三族。事後,劉邦對此事沒有任何表示,也就是說,劉邦已經默許了呂後的行為。兔死狐悲,從此,彭越也開始提高警惕,對劉邦不再完全相信了。
去年九月,陳希造反時,劉邦禦駕親征,希望彭越能親自出戰征剿陳希,彭越卻以年老多病為借口,隻派遣部將率兵前去邯鄲會師。因此事,劉邦非常生氣地派使節到梁王府埋怨了一番。
彭越擔心劉邦懷疑其忠誠,準備親往謝罪,但部將扈輒強烈反對。他向彭越進言道:“君王剛開始既不派兵表示支持,如今皇上指責了,你才勉強過去,勢必會被皇上逮捕的,不如乘此機會舉兵造反。皇上這時正忙於邯鄲戰場,對我們也無可奈何,或許有成功的機會。”
彭越自然不會答應,但也因而未曾趕往邯鄲。梁國的太仆得知扈輒教唆彭越叛變,便逃亡到關中向劉邦告密。劉邦於是緊急赴洛陽,指揮逮捕彭越的工作。由於梁太仆的失蹤未被發覺,彭越絲毫沒有準備,劉邦軍隊於是火速攻入梁國,逮捕了彭越和扈輒。
因是扈輒教唆造反,劉邦下令判扈輒死罪,彭越知情不報,廢為庶人,並流放到蜀國的青衣縣。彭越被押往蜀地時,經過了鄭縣,正巧碰到呂後從長安來。彭越哭著向呂後辯解自己是清白的,根本無心造反,希望呂後能在劉邦麵前說情,讓他告老還鄉,回到故鄉昌邑。
呂後滿口答應,然後偕同彭越再回洛陽。但呂後在晉見劉邦時卻說:“彭越是一名壯士,可以由盜賊到諸侯王,有其過人的能力,流放到蜀國,隻會讓他有報複的機會,不如將他殺掉,以絕後患!”
劉邦覺得有理,於是重新審判彭越。呂後暗中教唆彭越的舍人假造證據,證明彭越確有造反舉動,最後由廷尉王恬開奏請誅殺彭越,立即得到了劉邦的批準。
彭越三族全部遭受逮捕,並在三月與彭越同時赴死。
為了強調彭越罪不可赦,劉邦下令將彭越首級掛在洛陽城上展示,然後又下詔令:“有敢收視彭越屍身者,逮捕治罪。”
彭越被誅後的同年七月,大漢王朝再度發生了一件震撼天下的大事:唯一僅存的異姓王——淮南王英布舉兵造反。
英布和彭越相同,都是盜賊出身,但彭越以打遊擊戰出名,並未成為正規的將領。英布則以其過人的猛勇為項羽所欣賞,成為楚軍先鋒軍團大將,作戰之勇敢被公認僅次於項羽,即使龍且都尚遜他一籌。
英布和楚王韓信、梁王彭越同時受封,而且三人都以軍功聞名,因此三人一直都有著一種英雄相惜之感。韓信在未央宮被害事件,對英布是個非常沉重的打擊,從此他便很少參加中央的慶典。陳希造反時,英布也隻派部屬前往,但劉邦以其距離較遠,並未怪罪。
英布造反的導火線,則是彭越被殺事件。韓信造反罪證不足,雖被殺,但總算留得全屍。彭越就慘了,他的罪證完全是呂後捏造的,為了證明這些罪證的可靠,彭越必須完全依照造反者的處罰執行,除了斬首示眾外,他的身體還被分屍後醢成肉幹,分送給各地的諸侯食用。使者送彭越的醢肉到淮南時,英布正在外狩獵,見到醢肉,又恐懼又惡心,立刻暗中令人集結部隊,注意都郡有什麼緊急的反應。
恰好這時英布有位非常寵愛的妃子生病就醫,中大夫賁赫想通過妃子討好英布,因而以厚禮邀請妃子到家中飲宴。英布接到消息,懷疑賁赫勾引自己的妃子,便下令逮捕賁赫。賁赫不知怎麼知道了英布要逮捕他的消息,便立即逃往長安,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便向劉邦誣布英布謀反。
劉邦見事關重大,不好作出判斷,便將此事告訴了蕭何,想看看他的態度。蕭何說:“英布應不至於謀反,恐是仇家誣告,請先械係賁赫,再派人到英布處征驗。”
英布見賁赫逃往長安,便懷疑他會密告國中很多不可見人之事,又見朝廷派使節來,害怕自己步韓信及彭越被騙上京的後塵,遂殺害賁赫全家,舉兵造反。造反消息傳至長安,劉邦便赦免了賁赫,並以之為將軍,自己則親率大軍,征剿英布。不久,英布即被劉邦擊潰,在逃亡的路上死於亂民之手。
大漢王朝的最後一個異姓王,就這樣死掉了。
除掉了所有異姓王後,為了能讓大漢王朝的江山永遠牢牢地掌握在劉氏子孫的手中,劉邦在臨死之前進行了殫精竭慮的思索,後來終於想出了一個方法。這時候,他的病已經相當嚴重了,但還是撐著從床上爬起來,在宮殿上對大臣們說:“如今的江山是朕帶著諸位曆盡艱險取得的,真是來之不易呀。現在朕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這是天意。古人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在朕還清醒的時候,今天與諸位舉行歃血為盟之儀。”
說完,劉邦讓人將一匹雪白的馬拉上殿來,然後高喊道:“刑殺白馬!”
劉邦的話音剛落,一個禮官手持利劍先拜叩了天地,站起身猛地向捆了四肢的白馬頸間刺去。頓時,白馬一陣悲鳴,鮮紅的血柱噴下來,落在下麵的一隻銀盆裏。
須臾,禮官指揮侍衛官將各位大臣麵前的碗斟滿酒,又一一加進幾滴馬血。
劉邦雙手捧著一碗血酒,對眾人說:“諸位舉酒。”
大臣們一起跪倒在地,舉起血酒。
“從今以後,非劉氏而王,非有功而侯,天下共擊之!”
接著,劉邦率眾人將碗中的血酒一飲而盡。
“白馬之盟”不久後,劉邦就去世了,但他的這個舉動對後世的影響是非常重要的。一直到東漢末年狼煙四起的時候,這個“緊箍咒”還將一些想造反稱王的人緊緊地套住,不敢越雷池一步。
二、洛陽登基,遷都關中
●納諫如流,劉邦遷都關中
婁敬是齊國人,後來因功被劉邦賜以劉姓,故又稱為劉敬。
劉邦即帝位時,婁敬在隴西一帶駐守,負責和異族的貿易工作,因此對邊疆防務及外交事宜頗有心得。
他從邊疆到達洛陽(時雒陽已正式改稱洛陽),經齊國人虞將軍的引薦而拜見劉邦。婁敬穿著簡單的塞外羊皮衣,虞將軍要求他換件華美的朝服入宮。婁敬卻不願換裝,還說:“臣衣帛,便以衣帛晉見,衣褐,便以衣褐晉見,保持我本來麵貌,不願欺瞞天子!”
虞將軍隻好將此言轉告劉邦。劉邦一向也不喜歡虛偽的人,因此覺得婁敬很有意思,便召見了他。
婁敬一見劉邦,就說:“小臣聽說,陛下以洛陽為京城,是有意要追隨周王朝的興隆。”
劉邦也坦言相告:“是的,的確如此。”
婁敬便說:“陛下這種想法,其實是相當危險的。”
劉邦來了興趣,便笑著說:“是麼,你的意思是……”
婁敬於是便朗聲說道:“陛下取得的天下,其實和周王朝有很大的區別。周王朝在建立以前,其領袖後稷受封於部邰,積累恩德及力量,長達十餘世,至太王、王季、文王、武王時,力量已非常雄厚,所以才能乘殷商混亂時,攻滅殷紂王而成為天子,但他們的京城仍設於關中的鎬京。一直到成王即位,周公為宰相,才有經營洛陽之議,以洛陽位於天下之中,諸侯由四麵八方納貢或入京述職,距離相當,交通方便之故也。但經營洛陽最危險的是,得到支持很容易成為王,不受支持時則很容易遭到亡國。以周王朝強盛時,天下和洽,諸侯、四夷莫不賓服,貢禮及述職都做得非常努力。等到周王朝衰頹後,天下諸侯不再朝貢,周王朝也無法要求他們,這並非周天子德行不厚,而是形勢力量太弱了。今陛下起義豐沛,以蜀漢為基地,平定三秦,和項羽大戰於滎陽、成皋間,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屍骨於原野中者不可勝數,哭泣之聲不絕於耳,人民的傷害似未療愈,卻要模仿周王朝的盛世而定都洛陽,臣竊以為不可。另外,秦國的關中地帶,有峻山險河為屏障,四方關塞穩若磐石,有急難時,關中的戶口也可很快集結百萬雄兵。秦國當年便因其獨有的地利和豐富的生產力,而達到空前的強盛境界,因此有天府之國美譽。陛下若入關中以為京都,即使山東(指函穀關之東)地區混亂,關中仍可保持安泰的。夫與人相鬥,最有利的是扼其喉嚨、壓住其背部,對方便無法抵抗了。如今陛下如能掌握關中,無疑是得到扼天下之喉、壓服天下之背的優勢。”
劉邦認為婁敬的話非常有道理,但以牽涉範圍太廣,無法決定,便請來群臣商議。
劉邦陣營的大臣及將領,大多屬函穀關以東人士,因而不願定都關中,他們的理由是:“周王朝有數百年的福祥,而秦到二世便亡國了,關中的地利無法真正守住政權,而且洛陽東有成皋之險,西有淆山、泥池之峻嶺,北有黃河,東向伊水及治水,地利上也算足夠了。”
劉邦無法決斷,便私下請教張良。
張良笑著對劉邦說:“洛陽雖也有地利,但其中心腹地不過百裏,而且生產力薄弱,四麵平原,容易受到包圍,的確不是用武之國。關中左邊有淆穀及函穀關,右邊有隴中、蜀中,沃野千裏,南有生產豐富的巴中、蜀中,北有可以畜牧作貿易的胡人國境,三麵均有阻擋,易守難攻,向東一麵又可居高臨下,東製諸侯。諸侯安定時,可以利用黃河及渭水運輸便利,將天下財貨、貢品供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河而下,又可方便供應討逆軍糧秣(蕭何便在這種條件下,讓劉邦有足以對抗項羽的資源),此所謂金城千裏,天府之國。因此,臣覺得婁敬的看法是非常有道理的。”
劉邦一向非常信任張良,見張良又說得如此有道理,便下令即日駕車西入關中,並決定以長安為京都,開始作有計劃的建設。
婁敬因遷都之功,被拜為郎中,號奉春君,賜姓劉氏,從此改稱為劉敬。
《史記·劉敬列傳》中,對這一段故事,有詳細的記載。
韓愈說過:“京師者,四方之腹心,國家之根本。”的確,都城是國家實行政治統治的中心。一個政權建立後,國都選擇是否妥當,關係至為重大。西漢王朝最終能夠采納劉敬的建議而定都關中,對其政權的鞏固和建設,產生了極為深遠、重要的意義。這種意義,在四十八年後發生的七國之亂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七國之亂,是公元前一五四年以西漢同姓王劉濞為首發動、有七個諸侯國參加的一次政治性軍事叛亂。當時,吳王劉濞親率大軍二十萬,從廣陵(今天江蘇省揚州市)出發,北渡淮河,會合楚國軍隊,並力攻梁,而以膠西、膠東、濟南、趙等國的軍隊分南、東、北三路合擊關中,攻取長安。漢景帝派太尉周亞夫率三十六將軍迎擊吳、楚軍,另以酈寄擊趙,以欒布擊齊,以竇嬰據戰略要地滎陽作為機動力量。周亞夫率主力秘密走藍田,出武關,達洛陽,迅速進至昌邑(今山東金鄉西北),與睢陽(今河南商丘南)的梁國守軍成犄角之勢。然後,他命令部隊深溝高壘,堅壁不出,以避叛軍鋒芒,暗中則以輕騎迂回到吳、楚軍背後,斷其糧道。吳、楚軍久攻梁都睢陽不下,欲尋漢軍主力決戰而不得,糧道又被截斷,後援不繼,士卒多餓死或叛散。漢軍因有強大的關中地區為後方,人力、物力有保障,得以養精蓄銳,待機而動。相持數月後,叛軍支持不住,隻好撤兵退走。周亞夫立即出兵追擊,叛軍大敗,吳王劉濞僅率壯士數千乘夜逃走,楚王劉戊自殺。漢軍乘勝急追,吳王東走越地,被東越人誘斬。不久,膠西、膠東、濟南、趙等五國也相繼敗亡,七國之亂曆時僅十個月即被平定。
假如當年漢王朝建都洛陽,而以關中地區分封諸侯王,那麼,這次諸侯王叛亂就極有可能形成四方皆叛、京城孤危的險惡局麵。所以,在西漢王朝的建都問題上,婁敬(劉敬)充分表現了他過人的政治才幹和戰略遠見。當然,劉邦不以人廢言,能夠擇善而從,也表現出一個大政治家的恢宏氣度。
●遷徙豪門,強化關中實力
婁敬以微末小吏之職,竟說動了劉邦將京都遷往長安,因此大功,婁敬被拜為郎中,賜姓劉氏,從此改稱劉敬。
從此,劉敬便可以常常待在劉邦身邊,幫他出謀劃策,頗得劉邦的賞識和信任。
一次,劉敬又向劉邦建議:“匈奴、河南白羊和樓煩等邊疆國家,離我們的京城長安不過七百裏不到,如果以輕騎兵的腳程,大約一天便可以攻到了。關中自秦王室滅亡以來,居民減少很多,但這裏土地肥沃,生產力強,其實擁有養活大量人口的實力。任何一個國家,能夠強大興盛,主要都在於足夠的人力。齊國當年的富強,全靠諸田氏的支持,楚國國力龐大,則是有昭氏、屈氏、景氏等三大族的支撐。如今陛下雖然雄據關中,建立了政治中心,但關中的人口實在太少了,東方又有六國的強族,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變局,陛下將會很難應付的。因此,微臣建議陛下應該先將六國王室後代及其豪族遷徙到關中來。國內無事時,這是一股用以抵禦外族堅強的力量,萬一諸侯有變,又可以有足夠的兵力進行東伐,這才是強本弱末的最佳策略啊!”
劉邦聽了非常激動,立即采納了劉敬的建議,帶領群臣著手規劃充實關中人口的計劃。
十二月,劉邦將齊國及楚國的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等五大族和六國豪門遷到了關中,並大興農田水利、住宅,一下子就讓京都長安的人口增添了十餘萬之眾。
劉邦采納劉敬的建議,遷徙六國後裔及豪門入關中一事,在《史記》、《漢書》、《資治通鑒》等史籍中均有記載。據《史記·劉敬列傳》載:“劉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去長安近者七百裏,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饒,可益實。夫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能興。今陛下雖都關中,實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之族,宗強,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高枕而臥也。臣願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桀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北伐。此強本弱末之術也。’上曰:‘善。’乃使劉敬徙所言關中十餘萬口。”
強本弱末之術,是古代封建統治者所常用的一種控禦術。所謂“本”,即“根本”,原意為草木的根或莖幹,也指基礎性的東西,這裏指京師所在地。“強本”也就是加強京師力量、鞏固京師所在地的意思。所謂“末”,本意是樹梢,也指不重要的事情,這裏指遠離京師所在地以外的地區,“弱末”也就是減弱這些地區的力量,使其易於控製的意思。應當說,強本弱末之術是劉敬為西漢政權提出的頗具戰略眼光的宏謀大計。誠如劉敬所言,西漢政權建立之初,不僅外有外患,而且內有內憂。外患即是來自匈奴的威脅,但這已通過和親之計暫時得到解決;內憂則是來自六國舊貴族後裔及劉邦所封諸侯王,這些人隨時可能反叛,對西漢王朝是一種潛在的威脅,而且這是一個尚未得到解決的棘手問題。
其實,當年秦始皇統一全國後,早就下過遷徙六國舊貴族的命令,但由於秦始皇很快死去,朝政過早陷於混亂狀態,很多人又逃回了故地。如齊國的田氏子弟,魏國的公子咎、魏豹,韓國的張良、韓王信,楚國的項梁、項羽等等。這些人隱藏民間,伺機反秦,以恢複他們已經失去的地位。陳勝、吳廣領導的農民大起義為他們東山再起提供了良機。於是,他們紛紛利用各自強大的宗族勢力,招兵買馬,重樹舊幟,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反秦力量。陳勝、吳廣兵敗後,最終正是以項羽為首的六國舊貴族勢力滅掉了秦王朝。到西漢王朝建立初期,六國舊貴族後裔的勢力仍然十分強大。他們不僅有雄厚的經濟力量,而且在政治方麵和意識形態領域也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這對剛剛建立的西漢政權,顯然是一個不小的威脅。
劉敬的強本弱末之術,正是針對這種現實情況提出來的。可以想見,假如劉邦沒有采納劉敬的這一建議,讓六國舊貴族仍然在關東各自的舊地居住,很難保證他們日後不乘七國之亂向西漢政權發難。所以說,劉敬的這一建議是非常重要的。它的實施,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一大動亂隱患。再說,關中地區由於戰爭的影響,田地荒蕪,人口銳減,既不利於經濟發展,也不利於兵員征集。而將六國舊貴族後裔和有勢力的豪門貴族遷徙到那裏,則既可充實那裏的人力物力,以防備北方的邊患,又可以加快這一地區的經濟發展,還可就近控製他們,在東方有變亂時挾持他們東伐。所以,對於西漢政權來說,這實在是一種一舉多得的明智之舉。
●分封子弟,強化劉姓勢力
秦王朝采取中央集權的郡縣製度,導致贏氏一族均無實力,天下一亂,便沒有真正可以勤王的力量了。
鑒於此,劉邦當了皇帝後就想以封建製度來確立劉氏皇權的根基。
劉邦共有八個兒子,長庶子劉肥,母氏不明,是劉邦布衣時代和未有名份妻子所生,現為齊王。次子也就是嫡長子劉盈,呂後所生,繼位為皇帝,諡惠帝。次嫡子劉如意,戚夫人生,現為趙王。再次為庶子劉恒,薄夫人生,現為代王,即日後的漢文帝。再次為劉恢,現為梁王,日後徙為趙王。再次為劉友,後也晉封為趙王。再次為淮南王劉長。最小為燕王劉建。
劉邦將代理楚王(韓信已被貶為淮陰侯)的堂兄劉賈,改封為荊王,擁有淮河以東五十三縣地區。將堂弟劉交封為楚王,統有楚國原精華的彭城、薛城、東海等三十六縣。趙國北區原代國的雲中、雁門、代郡等五十三縣,分封其兄劉善為代王。以膠東、膠西、臨淄、濟北、博陽、城陽等七十三縣的齊地,分封其長子劉肥為齊王。劉肥是劉邦娶呂氏為妻前,在外麵與他人的私生子,日後認養為庶長子。由呂氏所生的長子劉盈擁有法定繼承權,劉肥雖屬長男,卻必須臣屬於劉盈,為了補償劉肥,特封給他最廣大也最富庶的齊國。
梁王彭越被呂後設計誅殺後,劉邦以梁國位處中原重心,不宜勢力太大,乃將其土地分裂為二,東北仍為梁國,由皇子劉恢出任梁王,西南為淮陽國,由皇子劉友出任淮陽王。
三、論功行賞,賞不勝賞
●蕭何第一,曹參第二——功狗不若功人
劉邦得天下不久,因害怕落入當年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的怪圈,因此隻將早已承諾過的韓信、彭越等人封為諸侯王外,其餘各諸侯和功臣均未分封。後來,待政權穩定,劉邦便開始將分封工作全麵展開了,經過幾個月的緊張工作,分封工作總算順利完成。接下來的工作,是評定“元功”,也就是評定功勞的排行榜。當時分封是以爵位及食邑為主,和職務及官祿無關,而“元功”主要在榮譽方麵,此外自然也附帶獎賞,如同現代的記功、嘉獎和獎金。
被提上競爭排行榜的共有十八人,包括蕭何、曹參、張敖(張耳子,繼承其父之功勞)、周勃、樊噲、酈商、奚涓、夏侯嬰、灌嬰、傅寬、靳歙、王陵、陳武、王吸、薛歐、周昌、丁複、蟲達等人。
大部分將領認為晉封時曹參食邑最多,理應獲得排行第一,因而均提議:“平陽侯曹參,身受七十餘傷,攻城掠地,計功簿上功勞最多,理應排行第一。”
劉邦聽了隻微微笑著,不表示任何意見。
關內侯鄂千秋獨排眾議,主張蕭何排名第一。劉邦問其故,鄂千秋答道:“曹參雖有野戰攻城掠地的功勞,但這一切隻能算一時的功勞。蕭何的功勞,卻是長期的,影響上自然更大於曹參。想想看,陛下和楚軍相峙五年之久,損傷無數軍隊,有幾次甚至被逼得不得不撤退逃逸,蕭何卻不斷仍由關中為陛下補充軍力,常達數萬之眾,讓我們能重振軍威,屢敗屢戰。有好幾次陛下糧食斷絕,全軍處於饑餓狀態,隨時有崩潰的危險,蕭何立刻由關中轉運糧食,永不休止的提供,保持我們的戰鬥力。陛下數次敗亡於山東(指中原)地區,蕭何卻以全關中為陛下作後盾,此乃萬世之功也。今日,即使沒有曹參數百次的功勞,漢軍仍然可以擊敗楚軍,但沒有蕭何,情況可能完全不一樣了,怎麼可以拿曹參的一時之功,和蕭何的萬世之功相比呢?依照臣下的意見,蕭何第一,曹參次之。”
劉邦非常稱許鄂千秋的看法,於是以蕭何的元功為排行榜第一名,特賜蕭何可以帶劍上殿、入朝不必跪拜等特殊恩寵。
然後,劉邦又以“推薦賢臣的人更值得受上賞,蕭何雖有大功,但如果沒有鄂君的推薦,功勞也無法如此彰明”為由,追加鄂千秋的食邑,並將他封為安平侯。
為彰顯蕭何的功勞天下第一,劉邦在當天下令加封蕭何父子兄弟十餘人,皆有食邑,並追加蕭何食邑二千戶,和曹參、張良並列為萬戶侯。
對蕭何的恩寵,仍有許多人表示不能接受,於是紛紛上奏劉邦:“臣等披堅執銳,在前線拚戰,多者百餘戰,少者也有數十戰,犧牲血汗,才搏得功勞。蕭何未曾有汗馬之勞,隻負責執筆的文書工作,功勞卻反而在我們之上,我們無法理解陛下的想法!”
對此,劉邦曾多次耐心地解釋說:“我相信諸位都曾打過獵,我這就以打獵來作個比喻:狩獵的時候,追殺野獸、兔子的是獵狗,但指揮獵狗,使之能有效抓到獵物的卻是獵人。諸位的功勞,有如獵狗,至於蕭何,他在幕後指揮並提供補給,讓諸將能有效建立功勞,便有如獵人。所以你們隻是功狗,蕭何則是功人,你們想想,是功狗的功勞大,還是功人的功勞大呢?”
劉邦以淺顯易懂的“功狗”與“功人”的道理,一下子就將眾人說服了,於是大家便慢慢地都接受了蕭何第一的排名。
有這樣一個笑話——一位下級軍官對他的將軍說:“我跟隨您出生入死,曆經百戰,為什麼始終隻能位居低層,不能像另外一些軍官一樣,步步高升,光宗耀祖?”將軍麵帶微笑,指著一條正由身邊經過、馱運戰車的驢子說:“你知道嗎?這條驢子和你一樣,跟著我出生入死,身經百戰,但他仍然是一條驢子。”
從這個笑話中,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付出代價最大的人,不一定是作出貢獻最大的人。劉邦所說的“功狗不若功人”,其中的道理,和這個笑話所闡述的,其實是一個意思。
與劉邦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三國時代的曹操在用人上的策略。曹操在用人、封賞上,從來不為別人的用人觀點所左右,不偏重某一類人才。別人沒有重用的,他可以同樣給予重用。衝鋒陷陣、立有戰功的武士有賞,出謀劃策,以筆為刀的文士照樣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