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禧雖然素來習慣聽從蕭奉先的意見,但是這次卻很有主見。他說:“魏王殺了蕭諦裏的人頭,又單身前來,足見誠意,如果他想篡位,何以涉險?”因此,耶律延禧不聽蕭奉先的勸告,將耶律淳扶了起來,一陣安慰,並進封其為秦晉國王,駐紮燕雲一帶。
那耶律章奴聽說耶律淳去朝見耶律延禧後,知道自己的計劃難以實現了,無奈便率著部下繞走慶、饒、懷、祖等州,與渤海一帶的散盜聯合起來,聚眾數萬,進軍廣平澱。不久,耶律章奴兵敗,其本人化妝逃跑,自稱乃金國的使者,欲投奔金國而去,夜間被巡邏的兵士擒獲,送到耶律延禧麵前,被天祚帝一聲令下,腰斬了。
耶律延禧終於意識到,遼國已到了內憂外患的時候。他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狩獵愛好,命所有大臣在大殿上集合,商量如何對付逐漸崛起的金人。
當時,蕭兀納已是風燭殘年,聽到朝廷的集合令後,讓家人抬到了大殿上。蕭兀納雖然年邁多病,但是意識仍還清醒,他積極進言說:“萬歲,金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咱們遼人曆年來的不團結,金人之所以能屢次在和我們的戰爭中以少勝多,是因為他們有著高度統一的指揮權,將士同心協力,視死如歸,而我們大遼,已經基本喪失了這些,何況軍紀不整,軍心渙散,又怎麼能打勝仗呢?”
耶律延禧道:“卿所言極是,隻恨朕當初沒有聽從你的警告,放縱女真人壯大,現在朕該怎麼辦呢?”
蕭兀納道:“當今之計,以我大遼一邦的實力,恐怕已經很難組織幾場戰爭了,萬歲不妨向西夏求助,同時向宋國示好。”
“求助西夏問題不大,但向宋國示好怕是有些困難,想我大遼素與宋國不睦,它如何肯向咱們示好。”
“萬歲,這一點臣也考慮到了,隻是,如果我們不努力,勢必讓金人搶先。金人已有吞並我大遼之野心,他們何嚐不會想到要聯宋抗遼?如果金人先行一步,那麼我大遼危矣。”
“大膽。”蕭奉先瞪了蕭兀納一眼,向耶律延禧道:“萬歲,蕭兀納這是造謠惑眾,擾亂人心。”
耶律延禧眉頭一皺。蕭兀納氣得胸脯起伏,氣息難接。耶律延禧看了他的樣子,擺擺手:“愛卿回家修養吧。”家人將蕭兀納抬了回去。
幾天後,耶律延禧派往宋遼邊境打探的護衛回來了,告訴他金人果然已經派人去了宋都汴梁。
耶律延禧心中著急,讓人去請蕭兀納。那人去了不多時便回來了,告訴耶律延禧,蕭兀納病逝了。
耶律延禧驚愣,不由大哭起來:“卿今離去,朕要問計於誰啊?”
冷靜下來,耶律延禧回想著蕭兀納的話,越想越覺得有理,於是派南府宰相張琳出使宋國,全權負責議和之事。
張琳來到汴梁,卻時不湊巧,當時,金國使者金兀術已經來了十幾天了。
其時,徽宗正命蔡京籌劃建築新宮殿事宜。蔡京舉薦劉正夫為工部尚書,為自己的助手,大肆籌集資金、木石,征調工匠,為徽宗建築一處新宮殿。新宮殿仍按當初蔡京的建議,選擇在汴梁北部,最初隻想在中心建宮殿一處,周圍布以花草樹木,但後來,工程圖紙一改再改,經由徽宗敲定,欲建築的已不再單純是一座宮殿了,而是有宮、有山、有花草樹木,有小橋流水的地方,宮殿裏可以放名人書畫,外麵可以擺放奇石,山洞中甚至可以飼養珍禽怪獸。
籌建宮殿自然勞民傷財,無數工匠、工人背井離鄉,被征調進京,各地州府為了迎合聖意,紛紛搜刮民間珍奇之物,送進京來。
當時,蔡京身在太師,為了借為徽宗搜集奇石之際,中飽私囊,他派心腹趙二四處尋石。一天,趙二回來了。蔡京道:“趙二,你此去數月,按腳程來酸,怕是把中原踏遍了吧,可曾找到奇石?”趙二道:“大人,小的的確走遍了中原,民間奇寶多為各地州府搜集,所以小的沒有涉足,隻圍繞一些名川大山轉悠。”
“哦,你可發現有什麼珍貴的石頭沒有。”
“小的為您帶回來一塊。”
說著,趙二一揮手,外麵進來兩個仆人,抬著一塊石頭,上麵隱隱題有字跡。蔡京見石塊不過普通的青石,而且也無特別造型,便道:“這樣的石頭有什麼出奇之處。”
趙二道:“大人請看字跡。”
蔡京近前一看,微微皺眉,見上麵題寫的是一首《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落款是蘇軾。蔡京見字跡果然是蘇軾親筆,便問:“趙二,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二道:“大人,此石乃小人從廬山帶回,據觀察,廬山附近的百姓稱其為名石,很多百姓帶著欲趕考的孩子去拜石,說是拜石之後可得蘇軾庇佑。”
“荒唐,他蘇軾有什麼靈力。”
“大人,不但廬山附近,小的足跡所到之處,很多地方都有蘇軾的題詞,而且,當地的人都當成了寶,您也是一代書法大家,為什麼不在民間爭一文名呢?”
蔡京若有所思。
蘇軾與蔡京同為北宋四大書法家之一,蔡京其人雖然心術與蘇軾有天壤之別,但其文筆卻也相去無幾。
“好,就以你見。”蔡京拿出自己平時書寫的一些字畫,道:“趙二,你帶著這些字畫再跑一趟,要力爭把蘇軾的筆跡毀掉,請當地工匠刻上我的詩句,事情辦妥了,大人會有賞的。”
“小的一定辦到。”趙二接過書畫,欣然而去。
趙二攀龍附鳳,抱著蔡京這棵大樹,指望能混個一官半職,所以非常賣力,此去,他到處塗抹蘇軾的題詞,然後請石匠雕刻上蔡京的字畫。
石匠水平有限,雖未必能雕刻得絲毫不差,但,落款都很顯眼。很快,蔡京的文名在民間鼓噪起來。
蔡京大喜,提拔趙二為宰相府主簿一職,享受四品官待遇。趙二連連叩頭,更加為蔡京賣命了。
那幾日,蔡府裏有什麼事,一旦誰來請示,蔡京便道:“去找趙主簿。”
於是,趙二便成了蔡府最忙碌的人。他幾乎每天早上五更起床,一直忙到夜裏。按理,相府的主簿,隻負責為宰相主筆,整理一些資料等。但是,蔡京顯然給予了趙二特權,趙二幾乎和蔡攸一樣,成了蔡京這位當朝宰相的助理,不過一個主朝政,一個主家政罷了。
端五節即將來臨,蔡京命趙二擬定了一個送禮的名單。趙二按照往年的名單,草擬了一份,拿給蔡京看。蔡京看了看,在最後添上“薛氏”兩個字,並將禮品的數量增加到三倍,囑咐趙二派人去送。
趙二派人送完其他的禮品,前來問蔡京:“大人,這薛氏是哪位親友?下麵的人都不知道,小的也實在不知。”
蔡京微微一笑,道:“趙二,你來府上幾年了?”
“五年了。”
“還記得你是怎麼入府的嗎?”
“記憶猶新,當時,家父病重,小人無錢買藥,在街頭攔路乞討,是大人收留了小人。”
“唉,隻可惜,本官雖然派人找大夫給令尊看病,還是沒有挽留住他的命。”
“大人仁義至盡,小的感恩終生。”
“記得你和本官說起,家裏還有一位老母?”
“是的,老母親今年六十幾歲了,自家父去世後,一直獨處,這兩年身體也不太好。”
“趙二,有多長時間沒回去了?”
“兩個月……三個月,還是四個月,記不得了,過年時,沒有來得及,年後回去一趟。”
“端午節你就回家和令堂過吧,本官給你三天假。”
“不,大人,況且還有一份禮品沒有送到,小的不能離開。”
蔡京看看名單,微微一笑,道:“趙二,令堂姓什麼?”
“薛。”說到這,趙二一驚,似乎聯想到什麼,又不敢相信,他愣愣地看著蔡京:“大人……”
蔡京點點頭,道:“以前怪本官疏忽,這份禮就是為令堂準備的。”
“大人。”突然間,趙二胸中一熱,眼前一片潮濕。他猛地跪到地上,連連叩頭。
其實,趙二自升為相府主簿以來,官位四品,俸祿提高了幾十倍,自己為母親準備這麼一份厚禮也是有能力的,但是,這可是當朝第一宰相蔡京送的。蔡京能給他母親送一份禮品,這意味著什麼?當趙二雙膝著地的那一瞬間,心裏萌發了一個念頭,今生,無論是赴湯蹈火,從此,自己這條命就是蔡京的了。
蔡京起身將趙二拉起來,微笑著道:“趙二,你我雖是主仆,但實同父子,去吧,向令堂大人問個好,就說蔡京祝她老人家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趙二連連感謝,滿臉淚水地提著禮盒去了。
等趙二走後,蔡攸走了進來,道:“父親,趙二這是怎麼了?”蔡京道:“為父給他母親送了一份端午禮物,他想是感動了。”
“哦,父親,這一段時間,兒常聽家人說你寵愛趙二,看起來一點不假,趙二都快成你第五個兒子了。”
蔡京微微一笑,道:“孩子,你不懂,要讓人為你賣命,就要收攏他的心,當朝之中,你不要看咱們蔡氏集團勢力龐大,其實,那些成員都是各自為己,並不會真心待你,看過三國演義沒有,劉備、曹操、孫權,各有一套用人之道,曹操靠著威服,才能領導部下,孫權是靠著家族世襲,才領導左右,而隻有劉備,靠的是恩,正因為他的恩服,才使諸葛亮、關羽、張飛等人,甘願為他賣命。”蔡攸恍然,道:“兒明白了。”
蔡京在民間的文名越來越大,傳到京城,徽宗聽後大為不快。
徽宗和蘇軾、蔡京一樣,也是個頗多才藝之人,他暗想,好啊,你們都有名了,我堂堂一國之君,卻沒人傳誦。於是,徽宗發下話來,從即日起,所有聖旨均由其親筆題寫。隻是,徽宗沒有堅持幾天,就放棄了,各地需要頒發聖旨太多,他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上麵。
因此事一鬧,徽宗又開始對蔡京不滿了。其時,蔡京已是太師身份,當朝第一權臣。為了削奪他的部分權利,政和六年(1116年)五月,徽宗以鄭居中為少保、太宰兼門下侍郎,工部尚書劉正夫為特進、少宰兼中書侍郎,以保大軍節度使鄧洵武知樞密院事,負責處理金、遼軍事事務。
鄧洵武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接待金國特使金兀術。
金兀術朝見徽宗時,想說服徽宗出兵伐遼。無奈徽宗這個人,對戰爭一向是不感冒的。每次金兀術來見,他便托詞說要進一步和軍事首腦們商量。
一天,金兀術又去見鄧洵武。見了鄧洵武,金兀術便問:“鄧大人,萬歲是否答應出兵伐遼了?”
鄧洵武道:“完顏王子少安毋躁,此軍國大事非一日可定奪,待樞密院議論之後呈報萬歲裁奪吧。”
金兀術暗想,戰爭時機稍縱既失,當斷則斷,怎能一議再議,延誤戰機?難道宋人就是這樣打仗的嗎?
想到這,金兀術道:“天祚帝去了嶺西,遼兵動搖,宋兵正可齊聚出兵,我部已取沈州、遼陽,大敗高永昌部,高永昌逃奔長鬆島,其妻投降,並獻出遼陽城,現在,遼東、遼南州縣幾乎全被我金國占領,宋國還等待何時?”
鄧洵武道:“此軍國大事,本官實不能做主,請完顏王子在京再留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