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藥師暗歎,心道,自己本指望棄暗投明,背遼向宋,誰知宋將如此無能,難道自己選擇錯了嗎?

劉延慶見郭藥師沉吟,便道:“郭將軍,你投宋以來,還未立大功,這次就給你一個機會吧,你可為向導,與犬子劉興世、大將高世宣率兵五千,繞路突襲。”郭藥師卻說無果,隻好接令。

郭藥師、劉興世與副將楊可世、高世宣帶著數千人的突擊隊,經過半天的奔波,來到燕京城下。將門有虎子。劉興世少年英雄,一杆點鋼槍少有敵手。

宋兵如天兵忽降,守城的遼兵一時如墜五裏舞中,哪裏還有抵抗力,被劉興世上前啪啪幾槍,接連刺死數人,然後跨馬躍過護城河,挑落門栓,點鋼槍朝天一揮,宋兵殺進城內。

當蕭太後被押出皇宮時,郭藥師得意洋洋地說:“太後,想不到吧,我姓郭的會成為你的敵人。”蕭太後道:“不,你我還是朋友。”郭藥師一愕。劉興世卻聽出了蕭太後的話中之音,道:“如果蕭太後可以下旨招集手下投降,本將可向父帥求情,饒你一條性命。”郭藥師這才明白蕭太後的意思,忙說:“是啊,你瞧我老郭不是好好的嗎?而且天朝宋君還封了我官呢。”

蕭太後是個聰明人,她一邊口中應允,一邊派心腹急去前線送信。蕭幹聽說宋人掏了自己的老窩,馬上讓大兵後隊變前隊,棄旗而退。

蕭幹之所以棄旗,是為了迷糊對麵的宋軍。果然,宋軍見遼陣中旗幟依然飄揚,並未看出其主力後撤的跡象。

蕭幹大軍火速增援燕京,和蕭太後的親王之師裏外夾擊,頓時殺了劉興世一個措手不及。劉興世和郭藥師頓時陷入了重圍之中,盡管兩人驍勇善戰,無奈遼兵眾多,一波又是一波,鋪天蓋地般湧來,哪裏殺的盡。危急之中,一員小將跨馬提槍,如虎入羊群,眨眼間殺出一條血路,來到劉、郭麵前,叫道:“劉將軍、郭將軍,跟我來。”

說話間,那少年撥轉馬頭,長槍一掃一片,引領劉、郭奮力殺出重圍,逃向兩軍陣前。蕭幹率大軍隨後掩殺,兩軍陣前的宋兵見劉興世和郭藥師敗回,而遼國勢如下山之虎,一時嚇得回頭便跑。

正所謂兵敗如山倒,此戰劉延慶損失慘重,已經無力再組織對遼的反擊。

宋軍全線撤退三十餘裏,遼兵不敢遠離燕京,這才收住攻勢。

劉興世和郭藥師紛紛向那少年將軍道謝。劉興世抱拳道:“不知兄弟高姓大名?”那少年抱拳回禮道:“在下姓嶽名飛字鵬舉,相州湯陰人氏。”劉興世見其年齡和自己差不多,槍法卻如此出神入化,心中欽佩不已。

整軍後,劉延慶發現十萬大軍隻剩下七萬餘人,隻好向童貫請罪。童貫見劉延慶大敗,非常惱火,暫時收了他的兵權,貶筠州安置,另派種師道率五萬人馬繼續攻城。

種師道率領王淵、韓世忠、劉興世、嶽飛等將士,將燕京形成合圍之勢,無奈由於童貫進軍時錯失了良機,燕京對麵已經築成了堅固的防禦陣地,陷坑、蒺藜壕上都用樹枝搭好,灑了一層土,宋兵一踏上去便陷入坑中,遼兵呼啦一下鑽出來,亂將陷阱中的宋兵亂刃刺死。

結果,攻勢堅持了三天,宋兵又損失了八千餘人。

種師道派王淵與劉興世、嶽飛帶領三千人馬,繞道而去,欲學劉興世突襲燕京城。但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次,劉興世突襲燕京時,遼兵主力都在前線上,而這一次,遼兵退守城中,區區三千人馬孤軍深入,豈有不敗之理。

蕭幹見了孤軍深入的宋兵,親率大軍掩殺而出。王淵幾乎墜馬而死,身上挨了十幾刀,幸虧韓世忠、劉興世、嶽飛三人拚死相救,幾人才殺出重圍,回歸本部軍隊。

幾場交鋒下來,宋兵已經失去了作戰信心。種師道見軍心已經渙散,攻城無望,於是垂頭喪氣地向童貫彙報。

童貫大怒,寫了份奏表上去,將幾場失敗的原因都推在種師道身上。徽宗下旨,貶種師道右衛將軍致仕,基本屬於退養了。

接下來,童貫開始考慮如何取得燕京。他清楚地知道,宋兵多年來疏於訓練,戰鬥力大大減弱,何況自己帶領的這些將士,多是西征舊部,對北部地形不熟,也不善於平原作戰。看來,隻好寄希望於金國了。

於是,童貫派馬擴為使,前往金國,要求金人代為攻克燕京,並許以條件。

本來,在“海上盟約”中說的清楚,金人不可逾越燕雲等地。但是,既然宋人自己提出來,金人就不在乎了。何況,此時金人對宋人的感覺已與先前不同。通過對遼國勢如破竹地攻擊,金人越來越自信,又通過對宋國戰鬥力的觀察,使金人萌發了統一天下的念頭,而燕雲之地,恰恰是進攻宋國的戰略要地,金人當然要逾越了。

阿骨打打好了如意算盤,派撻懶為總指揮,完顏宗望、金兀術、粘罕分兵三路,殺向燕京。金兵的到來,使燕京的蕭太後和蕭幹等人大為震驚,慌忙給平州等地的遼兵留守下達攔截命令。遼樞密使蕭得裏底帶領一萬五千名勤王之師,在營州和灤州各地擺下陣勢,意圖封堵住金人的鐵騎。

撻懶來勢如潮,蕭得裏底的阻擋不過像一塊礁石。望著漫天而過的金人,遼人全無鬥誌。蕭得裏底隻好跨上戰馬,親自提刀上陣,衝向金兵。撻懶見陣勢中有一員遼將來往殺戳,轉眼間有幾十名金兵死於其刀下,便問左右那人是誰,有人認識蕭得裏底,便告訴了他。撻懶一聽,便躍馬衝了過去,兩人一照麵,蕭得裏底以為對方隻是一員普通將士,攔腰便是一刀。撻懶乃是武林高手,豈是一般將士可比。隻見他忽地從馬上躍起,撲向蕭得裏底。蕭得裏底大驚,刀至中途,趕緊回抽,刀尖朝撻懶的腳心戳去。他算定即是再好的輕身功夫,在下落之勢時,也難以變動身法。誰知,撻懶並非一般的武士,他身子往前俯衝,腳尖一踏對方的刀,已經落在馬屁股上。蕭得裏底再想回身已經慢了,撻懶的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隻好束手就擒。

營州和灤州等地一失,燕京等於沒有了屏障。在金人的猛烈進攻下,燕京終於淪陷。北遼曹勇義、左企弓、康公弼、虞仲文、張彥忠、劉彥宗等官員紛紛投降,阿骨打沒有難為他們,升劉彥宗為左仆射,左企弓等下放撫定、燕京福建州縣任職,而蕭太後與蕭幹去了天德。

對於燕京之戰,兵家圍繞當時宋、金的實力常有爭論。童貫大軍足有十幾萬,而金人不過數萬,為何金兵能克燕京而童貫不能?很多人認為,當時金人勇猛,而宋人軟弱。當然這是一個因素,因為宋兵雖多,卻疏於戰事,而金人雖少,個個如下山的猛虎。也有人認為當時宋軍無大將。其實不然,劉延慶父子都可勇冠三軍,而郭藥師也是一員虎將,韓世忠和王淵等,無不是大將之才。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遼兵素來不怕宋兵,在遼人眼裏,宋兵就像一隻隻綿羊,而金人不同。當時,金兵已將遼國打得千瘡百孔,城池淪陷,將士陣亡,遼人聽說金人攻至,未打先哀,可謂到了聞風喪膽的地步,豈有不敗?

拿下了燕京,童貫是最高興的一個。管他是自己打下來的,還是盟軍的功勞,總之,燕京回來了。燕京的遼人被驅走了,圍繞回歸的問題,頗有一些周折。阿骨打答應馬擴將燕京送給宋國,但是,宋必須每年進貢絹三十萬匹,銀二十萬兩,稅錢一百萬貫。馬擴回來向童貫彙報,童貫毫不猶豫,代徽宗做主,一口答應了金國的條件,命馬擴全權負責交易之事。不幾日,宋軍將籌集財帛交於金人手中,收取了燕京及附近薊、景、順、涿、易、檀六州,童貫帶著馬擴等親信,在燕京裏轉了一圈,留下郭藥師等將駐防,然後搬師回朝了。

當然,燕京幾州已是幾座空城,城內值錢的東西,都被金人搶劫一空。不過,童貫還是很興奮,他立即上表,將這件大喜的事情告訴了徽宗。

徽宗接到緊急軍情稟報時,還正在鎮安坊西樓上和李師師調笑。看完奏折,徽宗大喜過望,傳旨封童貫為廣陽郡王,童貫也成為曆史上惟一封王的太監。

徽宗和童貫都不會想到。金人這麼痛快地讓出燕京等地,並非被財帛吸引,而是另有算計。如果他們細想一下金人隨後提出的附帶條件,就應該清楚金人的目的了。金人在讓出燕京的同時,要求在符家口立界,目的是看中了符家口一帶的戰略意義,宋使趙良嗣曾拒絕。當然趙良嗣之所以拒絕,隻是看中了這一帶的經濟價值。

符家口在燕京以東,位於新倉、永濟兩地間,新倉在燕京東南,永濟隸屬薊州。金人劃地為界,是要將符家口當作一個軍事基地,隻要有了這個基地,燕京以東就失去了安全屏障。也就是說,燕京隨時都在金國的掌控下,金人什麼時候想要燕京,什麼時候就可以得到。

宋國雖然並沒有完整地收回燕雲十六州,但是徽宗還是很滿足,因為畢竟自己在位時,將燕京及其周邊六州收了回來。徽宗很看重這份榮譽,甚至拿自己與太祖趙匡胤相比。這些年來,民間流傳著很多對皇室不利的說話,說有宋以來,除了太祖時期老百姓還算能直起腰來過日子,其他時期,由於朝廷的軟弱,百姓倍受外域的欺淩。徽宗想,太祖怎麼了?在他有生之年,不也沒能收回燕雲十六州嗎?

後代研究曆史的,對於宋朝的評價,無非兩個字:軟弱。

宋朝皇帝延承了一種尚文的思想,排斥武製,甚至擔心戰事,外域人欺到頭上了,或者忍氣吞聲,或者割地進貢息事寧人。

其實,當時的宋國經濟實力巨大,兵馬充足,如果勤於練兵,肯於重用武職人員,收回燕雲十六州不是件難事。

隻可惜,大宋皇帝都不敢讓地方軍事力量雄起,因為大宋本身的建立就是“陳橋兵變”來的。一旦地方節度使權利大了,和趙匡胤當年一樣,再來個“黃袍加身”,朝廷怕難於鎮壓。

在徽宗認為,自己不去惹外邦就好了,即使產生點小摩擦,可以讓大臣帶著財帛去求和。但是,金國的口味顯然不隻是為了大宋的娟匹和銀兩,而是它的江山和美人。

大宋江山如畫,美女如雲。尤其燕京回歸後,徽宗大封群臣,並下詔普天同慶,京城各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汴河之上船隻來往如梭,到處洋溢著喜氣,呈現出一片商業繁榮的景象。翰林圖畫院士張擇端作成一幅巨畫《清明上河圖》,呈給徽宗,畫乃娟製,長528.7厘米、寬24.8厘米,上有大小587個不同身份的人物,而且形神兼備,另有動物13種、植物9種,牲畜56匹,車船數十,形態惟妙惟肖,描繪了汴梁市民的生活狀況和汴河上店鋪林立、市民熙來攘往的熱鬧場麵。

徽宗欣然提筆,在卷首提上《清明上河圖》字樣,並蓋了自己的雙龍小印,與《江山》收藏在一起,視為最珍愛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