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0

為了愛

這一現實改變了四個人的生活。我和成開始約會了。

成十分寵我,衣食住行照顧得十分周到,看電影時幫我買愛吃的小零食,逛街時耐心跟隨左右,參謀得十分認真,出去爬山,很晚了還打電話告訴我記得擦防曬油,還有,常常沒有原由的送小禮物給我,轉運水晶、石頭記的手鏈、香水、好利來蛋糕—都是女孩子愛得不得了的小東西。當然,還有熱熱鬧鬧差了速遞公司送來的香水百合,讓辦公室裏轟動了一回。我開始一十分不習慣,扭泥地推脫,坐立不安。後來,成說,女孩子生來是被人寵的,你不必負擔重重,仿佛不知如何報答我似的。

我聽了,心裏忽然生出隱隱地溫情來,想從前我在湖麵前,何時這樣風光過,為了愛他,處處遷就他,陪他去吃川味火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自己隻在一邊喝可樂,我一吃辣臉上便長小疙瘩;去看電影,選他愛看的片子,每次看到一半便倚著他睡覺;打著太陽傘為籃球場上的他加油,臉頰曬脫了皮;為了幫他收集美麗的石子,在別人盡享海水浴的時候,一個人遠遠地找石子,兒乎被海水吞了……

為了愛他,做了許多傻事,沒有結果。

一到周末便是好犬氣,正是逛街的好時間,百無聊賴地吃過早餐,揚果然打電話過來,去逛街?

我正慢吞吞地把一團墨綠色的麵膜往臉上塗,話筒壓在肩膀上,一抬頭,正好看見鏡子裏猙獰的模樣。

心情差,不想去。我徽洋洋地回絕她。

逛逛街心情便好了,我請你吃東西。揚永遠輕聲細語,生氣說話出來也像是與人聊天,我相信有許多男生為這聲音醉倒,可惜她平常接觸男生的機會太少,她是婦產科醫生。

好呀!我雀躍,隻要哈根達斯就好了。我知道每次扭捏著推拖,揚都是會有好東西誘惑我,所以每次都用這一招。

揚在電話裏笑著罵我無賴,約好了在百盛見麵。

對付好朋友,偶爾耍一次無賴也很可愛。況且我並沒有那樣無賴,隻要一盒十五元的和路雪便可以打發。

揚喜歡逛街,因為隻有此時她可以穿漂亮衣服,展示她曼妙身姿,她是武警醫院的軍醫,平時隻能穿軍裝和白大褂,不能化妝和留長指甲。

我一直豔羨她,多神聖。

可是她們醫院的一些女孩子都嫌單調,休息日紛紛換上女兒裝上街逛,買東西還在其次,隻當時裝表演,那些女孩子身材好,又懂得保養,臉上又常常有甜美的職業微笑,真是飽了路人的眼福。

揚是上海人,可是,沒有生在這裏,也沒有長在這裏。

“吃什麼,我請客,餓得手都發抖啦!”

我自嘲,多虧有墨鏡擋著眼睛,讓我說謊說得心安。

揚不理我,自顧自說下去,“他郵了照片過來,還是原來的樣子,白襯衫,笑起來臉上有一個酒窩……”

全是讚美之辭,語氣亦非常陶醉。都說時光如水,會衝淡一切,可是,在我和揚這樣的人,一百年前的傷會疼到下個世紀。

性情中人。

我聽著,心裏有隱隱的痛,當初,我們這對好姐妹,曾經為了他,對麵相逢如路人,如今,一切都要重蹈覆轍嗎?

語重心長地,我說:“一直以為你揚是個明白人.怎麼也犯糊塗,湖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

“你太敏感,湖他有難言之隱!”揚急急地解釋,一味地為他辯白,還是那句老話。

我心裏冷笑,這句話,我聽了三年。

我拉下臉來,狠狠地把手中的拎袋摔在她腳下,轉身便走。

我們兩個人,平日要好如手足,一提湖,就翻臉。

從空調車回家,以為人少,可以好好靜一下心,誰知前排剛好坐著一對鴛鴦,他攬她的腰,她枕他的肩,情話酸得直想掉牙。

巧得是隔壁座的中年夫婦,也學年輕人的樣,互撥頭上零星的白發,發起誓來還是海枯石爛那一套。

四麵楚歌,隻好閉上眼睛。

那一年,也是在搖搖晃晃的公共汽車上,隻一個座位,我坐,他站在帝邊,胳膊有力地支撐在前排靠背上,把我還在一個包圍圈裏,外而擠得人仰馬翻,我心安理得地吃和路雪。用一個手指摸他手臂上清晰的血脈,他得意起來,扮一個健美姿勢顯示他的肪二頭肌,兩個人笑作一團。

不也是像他們一樣.戀愛中人都做傻事。閉上眼微笑,原諒了他們。

繼而又心疼起來,物是人非,華年不在。

可是,仿佛也不是很老,二十五歲,非常尷尬一個年齡,上不去,下不來。

自己搖錢買了一大盒香草冰淇淋,站在門口掏鑰匙,屋子裏音響放得震天響,這個格,聽音樂總是放大聲,唯恐天下不亂。

推門而入.我慌得眼睛不知往何處擱。

格和查依偎在沙發上.格頭發淩亂,口紅也七缺八殘,那個查更可笑,腮邊淨是口紅痕。

最近格經濟上出了點問題,上個月向我借了五百塊,所以,節省到買劣質口紅。

我一邊笑,一邊問出最遇蠢的問題,你們幹嘛?

問後隻想打自己的嘴,外麵陽光明媚,孤男寡女拉了窗簾你說要幹嘛?

趕緊回到自己的小屋,把頭埋在枕頭裏,心情差,總是做錯事,真是!

竟然昏昏睡去.做了無數旖旎的夢,可惜與現實相差太遠。

黃昏的時候餓醒過來,一整天沒吃東西,隻靠早晨的一杯牛奶支撐到現在,真不容易。

側耳聽麵的動靜,悄然推開門,

格和查那一對譬人兒自然早就走了,桌上放著一盒魯肉飯,還溫著.紙袋擱在椅子上,是揚來過了。

饑不擇食。

一麵吃一麵良心發現。揚還是最好的朋友,今後真不應該隨便向她發脾氣。

打電話過去。聲音嗒咯地叫她揚姐,連自己聽了都肉麻。

她早忘了我朝她摔東西,笑說,行了,你那狗屁脾氣不改,遲早要做姑娘,窩在家裏沒人要!

有你就行了,一日三餐總得有我口飯吃!我死皮賴臉地撒嬌,有

時候挨人罵也是一種幸福。

揚吃了一回虧,絕口不提湖兩個人心照不宣,又絮絮叨叨懷念起白天逛街的好時光,於是約好下個休息日。

彼此道晚安,屋子裏又靜下來。

坐在窗台上看夜景,滿目爛珊的燈火,一處一個故事。

樓下的空地上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孩子在吹口哨,斷斷續續的,吹得人思緒紛亂。

記憶這個東西,一旦開了頭,就催得人不住地想下去,停都停不下。

那一年的夏末,在大學校園裏遇到湖。

他從前總是穿白襯衫,青白色的,在陽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更顯出他的伶利、果斷、卓越。

在草坪上,他輕輕地彈木吉它,唱一首流行在校園裏的民謠,過了變聲期的男孩子的聲音,純淨的沙啞,透徹的清朗,一直唱到人心裏最深處,輕輕撩撥著。

站在丁香樹下聽了許久,那天,穿了一條白裙子。他回頭一笑,左頰上有一個酒窩,襯得他剛硬的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那一刻便愛上他了。天真又執著。

可是,已經有一個女孩子在他身邊,叫做思,外語係的係花,一頭長長的卷發,仿佛洋妹娃般可愛,我們背後猜她小時候生得一定像秀蘭·鄧波兒。

思與我居然是同鄉,我借此機會接近她,是為了湖,她不曉得,因此十分愛惜我,常常送我小禮物,教我怎樣配衣服,把用過的教科書送我,看我的時候總是以一副審視的眼光,我最恨這點,仿佛我這個人是她一手調理出來的。

湖與我說話非常坦然,隻當我是一個小妹,有時會語重心長地拍拍我的頭,一派兄長作風。

他是磊落的,可我,不肯視此舉是清白的。

湖與思兩個人出雙入對,非常親密。吃飯時用一個飯盒,你一口我一口,舉案齊眉.十分恩愛;人工湖畔的石板凳,思枕在湖的腿上,聲音軟軟地給他背一首英文詩,湖會俯下身來,吻他一下,像蜻蜓點水;在圖書館碰到他們,思把手插到湖的口袋裏取暖,一直盯著他們看,看到心痛。

誰知冬天還未到,他們便分手了,我親眼看見到他們擦肩而過卻彼此視而不見。我隱約著聽說,是湖不肯同思去南方發展,於是勞燕分飛,畢業班因此原因分手的太多,不足為奇,隻是,他們兩個,太可惜了。

心裏一麵竊喜一麵歎息,沒想到一切都有峰回路轉的一天,從此後我也有機會,可是,揚出現了。

我冷眼看去,揚隻是一個平常的女子,沒有思身上不羈的美,她隻有一雙活色生香的眼睛,時常的,有凜冽的光芒,一望過來,讓人亂了分寸。

思我自認爭不過.可是,揚不過是中人之姿的女子,我大約不該在她之下。

揚後來一直不肯承認與湖戀愛,她說隻是彼此一時的投緣,當時太寂寞,所以隨手抓了一個,正巧遇到湖。

就這麼簡單.我盯牢她看,想從她服睛裏找到答案。

思走了,揚隻當湖是普通朋友,徒然地少了這許多情敵,我得意起來,湖似乎也不再把我當作小妹妹般疼愛,眼神裏多了些暖暖的情意。

大學生活一下子變得風花雪月起來,第一次與湖約會,在地質宮前的文化廣場,有賣花的女孩子過來.央求他,哥哥,買一枝送你女朋友吧!他總是笑著看我,挑一枝玫瑰遞過來,那個晚上,手裏多了三枝玫瑰,還是有小孩子過來,說,哥哥……我鬆開他拉著我的手,向前逃去,一麵對那個小孩子說,我是他妹妹。

有時坐在丁香樹下的石凳上,吃湖從校外買來的晚飯,吃飽了,他會變魔術般,再從口袋裏變出我愛吃的荔枝與葡萄,一麵驚呼,一麵吞下去,甜甜蜜蜜。

秋天來臨的時候,去南湖的樹林子裏踩落葉,明澈的藍天、微涼的風、滿地的黃葉子,披著湖的大衣服,從長長的袖子裏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趨。

有時去玫瑰園,那裏有蕩悠悠的秋千座,枝枝蔓蔓的藤條,宛若原始森林,一塊淺淺的小魚池,彩色的小魚身子一擺,破水而去,我極愛那地方,湖許諾把未來的家布置成那模樣。

那樣蕩悠悠地甜蜜著,一晃已是兩年的光陰,太短暫,隻是人生路上一眨眼。

一直以為,湖正如我想像的那樣優秀的一個人,甚至在日記裏偷偷將此生托付於他,到畢業那年,五月,丁香花剛剛開敗,滿地花的殘骸。

思來找我,才知道,他們之間一直互相牽連著,雖然相逢時如路人。

我雖然未做對不起思的事,到底免不了尷尬和心虛,倒是思,十分的坦然,依然對我如初,順便帶了許多我愛吃的零食。

隻歎老天不公,把美貌與風情全給她一個人。畢業兩年,她還是一頭卷發,不過大學時代的一張娃娃臉削尖了,單剩下一個單薄、嫵媚的下領,看人的時候微微仰著臉,抹上一層淡淡的笑,似有若無,頹廢的神情下帶著掩不住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