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記起來.在離校的前一夜,那個神經快要崩潰的夜晚,接了一個電話,是湖打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有些事要告訴你,走不走由你決定。

又來,凡事讓我定度,仿佛我是個理智的女人,為什麼不說求你別起或都你不要走這些或軟或硬的話來挽留。

一生氣,那電話,我沒有聽,聽筒埋在枕頭下,臉埋在被子裏流淚,第二天一早.早早起來,提了行李便走,連同寢室的姐妹都沒有吵醒,仿佛這個地方根本就沒來過。那個睡了四年的舊枕頭,丟在那裏。

湖在那個電話裏,把他與思的種種糾葛一一道來,可是,隻我那個舊舊的老枕頭麵無表情地聽了去。

那次思千裏迢迢地從廣州回到長春,並不隻是向我展示手臂內側深探的刻字,她放不下湖,畢業兩年後,又來找他。

湖拒絕她。

思又找到我,試探著,怎奈我當時表現得太過鎮靜,萬念俱灰,思找了間最近的酒吧,一杯一杯的小瓶威士忌,加冰塊,醉得很深,舞步踉蹌,迷亂的神色,有三個男子過來與她共舞,圍她在中間,用眼神的和月支體挑逗她。

思並不拒絕,一派肆意的醉態,微汗將薄裙貼在身上,曲線玲瓏,看得人呆了。一個惡少順勢攬了她的腰,她並不拒絕,直盯著人家,眼神灼熱纏綿,腳步綿軟,身子像一條蛇,那三個人互相使了一個眼神,透透地拖她到一間委瑣的小屋。

一張茶色的玻璃茶桌,有枯的水果汁、瓜子皮和煙灰,她的裙極輕兩, 一扯 ,便如碎花般飄落。

喧嘩掩蓋了一切罪惡,原始的罪惡。

湖趕到時,一切已經結束,花桌上遺著斑斑血跡,那三個惡少半提著褲子,目光還帶著貪婪,看著凶神般的湖,竟怯弱了,一致說是思勾引了他們。

思一片輕紗半掩著身體,私處在迷離的燈下坦露無疑。湖第一次麵對思的身體,是在這樣一種尷尬的情境之下,一時間,手足無措。

橫陳處,汪洋瓷肆。

思酒還未醒,一臉笑意的吃語著,果真是露骨的風情。湖又氣又恨,脫了T恤給她套上,寬大地裹著她露出一雙玲瓏的腿。

湖沒忘記回過身來收拾那三個惡人,做了虧心事,再加上耗了太多體力,眾竟不敵寡。

思適時醒來,看見那問零亂的小屋,滿地自己的碎衣,衣衫零亂的湖,還有紅地毯上的血滴,兀自微笑了,說,我不會對紫衣說。

湖沒有解釋,怕傷害她。

兩個月後,思打電話過來,隻說了四個字—珠胎暗結!湖心中一凜,想到那慘烈的一幕,那三個容貌委瑣的惡少,下意識的說,別要那個孩子!

思在那邊靜了靜,方狂笑起來,湖,這才是男人,敢做不敢當—不要把自己扮得跟英雄似的!

湖無語。

幾天後,思回來了,徑直找到我,讓我陪她去醫院,因為,她驕傲地以為,那個未型的嬰胎的父親是湖,而我,將錯就錯。

一切都亂了,有人倉促地分手,有人閃電結合。

這便是事情的全部,我與湖負氣,不給他機會整理紛亂的思緒,終於把他推向思。

而揚,靜靜地,甘心成為聽者,成為撫慰者。每天晚上,在電話裏巧語安慰湖,她的聲音,讓所有人沉迷,湖一顆承載了太多不安與痛楚的心漸漸停泊下來,女人一旦堅強若頑石,男人便會如水母般依附,至少在精神上。

我哭得一塌糊塗,不知為誰,不知為什麼,一切都已經過去許久,仿佛悲傷也應該淡了。

人聲鼎沸的街頭,誰注意得到我們這樣一個悲痛的人,個人的所有痛苦都變得微不足道,沉淪在這繁華的都市,仿若海上的一朵浪花,隨波逐流.波瀾不驚。

湖離開,我與揚同去,每個人各提了一袋吃食,我瞥見她的口袋裏少有橙子與紅雙喜,都沒忘記他的口味,兩個人啞然笑笑,湖。

輾轉著又到七月,天熱而且潮,人心煩亂,許多事情胡亂答應,沒有深思熟慮的機會。

揚打電話給我,邀和我成同去,言語間歡喜得不避嫌疑。‘

不怪人家歡喜得露骨,湖為了她辭去在長春月薪半萬的工作,到了上海,從頭做起。

我知道,湖一向淡薄名利,而揚這樣好性情的女子,應該享此殊榮。

揚另租了一間公寓,在浦東,十八層,在廚房的小窗,可以遙遙地看見黃浦江的輪渡。那間房不大,可是住得下兩個人,我看見臥室的地上,攤著湖的行李箱。

我和成相視微笑,舉杯祝福他們,喝了許多酒,可是非常清醒。

揚與湖的婚禮.思也來。她的瘦弱,讓人心疼,穿低領的衣服時,可以看她嶙峋的鎖骨,耳垂上戴了一對小小的點嵌了西藏藍的銀耳環,沉默的神秘是不經意的,在黑夜裏越發的淒豔,仿佛一朵幽藍的花,正妖豔地開著,卻讓人看到了調零時的淒楚。

想到她的種種遭遇,不禁有些心軟,把手搭在她肩上,想找個詞來安慰。她倒不在乎似的,輕笑著將一口煙噴出來,眯著眼看煙霧中的燈,許久,方不在乎地說,我頑劣成性,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湖十分坦然,他是君子,無須懼怕什麼,可是揚十分警惕,如驚弓之鳥,有人跌碎了杯子她子驚了一跳,一臉慘白,不知是敷粉太多還是因為思。我拉了成伴在思左右,偷偷把金士百換成了雀巢礦泉水,她不曉得,可還是醉了,大聲說笑,仿佛認得所有人,步子淩亂地穿梭地衣香鬢影的人群中,痛苦地歡笑著。

婚禮結束,大家作煙花散。

我與成繼續清風明月地戀愛,漸漸忘記校園裏的湖,在離家數千裏的異地,隻當他與揚是我的身邊好友,將來是作娘家人給我撐腰的。

成過生日,一個人上街為他選禮物,孤身落寞地在男裝櫃台流連,看每一件屬於男人的東西。

一個女子,在街頭,買一些純粹的男人才能用的東西,是一件快樂的事,等於站在那裏對所有人說,有人愛我。

太挑剔了,所有的東西都上不得眼,最後,選了一枚精致的領帶夾子,景泰藍的禮物不關乎價值幾何,重在情意,所以我十分坦然地從在回程車上。

身邊是一個短發的女孩子,穿一條淺綠色帶暗花的紗裙,纏綿到腳踩,成極喜歡那條裙子,我們一起在商店看中,他站在穿衣鏡前衝我微笑。第二天.去買,那條裙子已經被買走了。

那女孩子手裏拿了條金利來領帶,銀灰色。打電話,聲音綿綿,一口蘇州話,極輕飄地說“好呀”,像一隻小手撓在人的癢處,我心裏暗暗將她與思比較,思是北方女子凜冽的嫵媚,豔麗逼人;而她,是小家碧玉,柔若無骨,給男人以征服欲。

她收線時,改用普通話加英語,那幾個字我聽得真切.那麼.好吧,bye,my dearing,bye。

“成—”我疑心自己聽走了耳,她已經提著東西,牽牽絆絆地要下車,臨走時衝我淡淡一笑,她早知道我在聽她說話,打盹隻是掩飾,多聰明的女子。

第二日是成的生日,他穿了件灰襯衫—他因為皮膚黑,從來不穿暗淡的灰色.這一次,是為了頸上那條金利來的灰領帶,我看著眼熟,終於想到那個綠裙短發的女孩子,她的綿軟繁雜的蘇州話,還有清晰的“成,my dearing"。

我手裏握著那枚冰冷的領帶夾子,原來,再重的情意,隻是人家的附屬,像我的禮物,隻配做那條領帶的裝飾。

思是性情中人,偏執起來,性格中有凜人的一麵,麵若桃花時,心已凜然如十月冰霜。湖與揚的婚禮,外人眼裏,她隻是將悲傷掩飾得不動聲色,其實,她那時,已經下了報負的決心。

那三個人,被她一起約出來,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每個人都少了一樣東西—男人的東西,卻不致命,因為刀法極專業,而且傷口處理得很好,也許不久就會結癡,然後,開始癢,開始愈合。殘忍的愈合,比受傷時還痛。

他們認不出凶手,因為那一刻十分銷魂,幾乎忘卻人生所有。警方得到的唯一線索是一個紅色卷發、叫咪咪的舞女,那一行當,十之八九的女孩子染彩色頭發,十之五六都叫咪咪,因為叫起來甜膩且上口。千頭萬緒,不了了之。

思在公司幹得很順手,漸漸引起眾人矚目。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幹得太出色.便有謠言四起,公司的老總豪聽聞自己與思的排聞,他本是個嚴謹的男人.小心在走廊遇到女同事也低下頭,拒絕禮貌地打招呼,可是,有那麼一天,他看見披著濕流溉的卷發的思,偶一回眸.千裏決堤,

兩個人在一起.屋子的設計一切由思一手操辦,一張寬大的白床,前是止盞搖晃的紅燈籠,衣櫥裏有一件桃花紅的鏤花睡衣,他哪見過了陣勢,一味的沉醉,樂不思蜀,棄了嬌妻愛女,這並不是思的初衷,可是,還是感動了。思倒在他懷裏,微笑著幽幽地

說,多虧了那些絆聞,不然你怎麼會看得見我。

那些謠言,是她自己說出來的,故意吐出蛛絲馬跡,任人描繪。

豪的妻子出身名門,懂得怎樣維係殘破的婚姻,存折和出國的護照是換回丈夫的代價。

兩個女人約在西部酒城完成此項交易,那種沒有品位的煙花之地,豪妻第一次來,穿了巴黎春天的黑衣黑褲,保守高貴,正襟危坐,以視與其他輕薄的女人不同。

可是,在此地,越是這樣的女人越遭人白眼。

地點是思選中的,這是她的傷心地。豪妻離去,思仰著身子大笑,毫無掩飾地,大波浪的卷發放肆地顫抖著,披肩滑落了,裸露出她渾圓的肩,輕金色的皮膚,淺淺塗了一層銀粉,在燈下泛著攝人魂魄的凜冽的光,很美,非常地風情。

後來,有人在曼哈頓的街頭看見她,一雙手臂纏在一個白老外的臂彎裏,巧笑如昨。

隔幾日,又在一家名聲極壞的酒吧門外,看見她與金發男人擁吻,神情極放蕩。

思是零落成泥,自願自暴自棄,很少有人再可憐她,任她一味沉淪。可是,什麼是沉淪,於身體,於思想,有時,外人眼裏所謂的沉淪,在自己在一個種解脫。

分手前,衣著光鮮地與成赴一個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宴會,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被人讚為金童玉女,我一麵在他身側微笑,一麵猜測他如何收拾殘局。

回家除了衣飾釵環,翻出的書一地狼藉,終於找到那張紙片,薄薄的,滿是折痕。半年前,它曾被我隨手夾在一本書裏,如今,它會成為我暫時的歸宿。

輾轉著來來去去.都是為了男人,都是為了所謂的愛。

我慢慢地有點喜歡他。也因此愧悔:愛不過叉無搶的熱鬧.我一直以為我可以獨自走完這一生,而她.隻是倍伴一程的路人。可是,我怎麼漸漸有點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