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2 / 3)

高靜嫻不能一拳落空,她得寸進尺:“幹嗎?凶巴巴,難道你還吃了我不成?”

汪大誌咬咬牙,欲說沒說,接著吃飯。

“嗬,你真當自己是人物了,風雨不侵。我上班辛苦,回來還要做飯,你吃現成的倒連個屁都不放。”

汪大誌實在忍不住,把筷子拍在碗上:“有完沒完?盡是你的事了!”

“沒完!”高靜嫻見汪大誌反抗了,怒火攻心,完全忽視了她想要從汪大誌身上看到的血性,她從沙發上跳起來,將筷子重重摔到地上,尖銳著聲音,吼道:“除非我看不到你,隻要你在麵前晃,我就完不了!”

“高靜嫻,你別逼我!”汪大誌盯著高靜嫻。

高靜嫻冷笑道: “我逼你?汪大誌你說我逼你?你摸著良心說話,我逼你什麼了?你被人騙是我逼的?拿不到工錢是我逼的?找不到工作是我逼的?我一個人養著這個家,跟你抱怨過嗎,我這麼辛苦還淨是不是了?”

客廳的動靜大了,屋裏的秦紫蘇沒法裝了,耳朵裏的耳機,手機裏的音樂都沒辦法阻擋住高靜嫻破門而入的聲音。她隻好摘掉耳機,拉開門出來。有個外人在,他們夫妻總要收斂一些吧。

不過,這次秦紫蘇錯了。

話一開了閘,高靜嫻再也收不住,也不管汪大誌漲紅的臉色已變成鐵青,她由一個話題扯到另一個話題,每一個話題裏都含盡她的委屈,好像她和汪大誌在一起後受的就是人間百般的苦,過的就是非人的生活。

越說越傷心,後來竟泣不成聲了。

秦紫蘇得了這空,把茶幾上的飯碗收拾起來塞到汪大誌手裏,讓他拿進廚房。汪大誌看了一眼高靜嫻,還是沒說話,端著碗筷進廚房去洗。秦紫蘇安慰高靜嫻:“高姐,您也別難過了,汪大哥也沒說什麼,夫妻過日子,就是苦苦甜甜,甜甜苦苦,您也別光記著苦,我和忍冬都看著呢,您和汪大哥的日子,和美著呢。您看,誰家過日子哪有少得了磕磕絆絆?光溜溜的日子我看給您也看不上啊!”

高靜嫻一抹眼淚,說:“妹妹,你就不知道,當初我真是瞎了眼,竟為了他不管不顧,鬧得個眾叛親離,連女兒後來都不肯叫我一聲媽!我算是看透了,以後啊,就別想著我給他做飯洗衣服了,老娘不侍候他了,我受夠了!”

秦紫蘇說:“您看又說氣話了,夫妻哪是誰侍候誰嘛,不就拌拌嘴,相互體諒一下,大家都少說兩句就過去了。您和汪大哥都這麼能幹的人,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啊!”

高靜嫻對秦紫蘇的勸說跟沒聽到一樣,繼續痛心疾首地說:“妹妹啊,你是不知道,他那個人,是扶不起的阿鬥,我現在算是看清楚了,甭看他以前多風光,一離開那塊土地,他就是一根枯草,活不了。”

“既然這樣,高姐那你倆為什麼不回去呢?再枯的草,遇到屬於他的土壤,不就活了嘛。”

高靜嫻一聽,臉色一下變了:“回去?我有臉回去嗎?當初,大家都以為是我勾引的他,連我家人都這麼認為,我們倆年齡懸殊不小,可是年齡能說明什麼?說句不好聽的,當初要不是他汪大誌纏我,要死要活,我才不頂著那麼大壓力離婚,嫁給他哩。你不知道,當時有多難,走出去能被別人的白眼砸死,口水淹死。我現在要是回去,那是討飯的,不讓那幫人笑掉大牙,把我當糖給嚼了?我才不要回去!”

秦紫蘇趕緊說:“高姐您快別生氣了,氣壞身子可是自個兒受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您就別跟自己較勁了,日子是給自己過的,可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妹子呀,你是沒成家不知道,日子就是過給別人看的,你過得再開心,別人看著你寒磣,那就是可憐,要讓人同情;要別人看著你好,再不好的日子也是說你好的。唉,想想我這真是自作自受,本來好好的一個家庭,家裏人對我都挺好,什麼事都順著我,生怕我受委屈,我是鬼迷了心竅,自個兒找罪受呢……算了,不提了。”

“是呀,不提了。汪大哥人很不錯,隻是在北京壓力太大,人的心態……”

“人好有什麼用?”高靜嫻斷然打斷道,“一個大男人掙不來錢,不能讓自己的老婆過好日子,算什麼好男人?在北京壓力大,誰不大?我也大,你紫蘇難道就不大?有幾個人像他那樣壓力一大就擔不起來的?男人連點擔當都沒有還叫男人麼?”

高靜嫻這麼一說,秦紫蘇再也無語相勸了。

汪大誌收拾完廚房,走過來,看著高靜嫻,平靜地說:“靜嫻,原來我沒用到這種地步,竟然不知道你跟我從來就隻有受苦,而沒有過幸福。對不起,以前我都不能給你快樂,恐怕日後我依然給不了你。我不想讓你再跟著我過這種苦日子了,咱們離婚吧!”

汪大誌的話像是叮令作響的金屬片,閃著冷冷的、尖銳的光芒,這光芒一散發出來,高靜嫻的世界瞬間安靜到坍塌。

秦紫蘇也被汪大誌的話震到了,她不可置否地看著汪大誌。汪大誌臉上波平浪靜,沒有憤怒,沒有憂傷,連那點總也消退不下去的茫然,也消失了。

第五章

汪大誌終於拋開所有的顧忌,單飛回到屬於他的小城。高靜嫻沒來得及修複她和汪大誌的關係,剛好老家一家電視台的朋友給汪大誌打電話,請他回去合作錄檔節目。反正在北京待著也沒合適的事情可幹,他也不喜歡北京,和高靜嫻提出離婚,他也有意要離開重新回到小城去,無論在那裏幹些什麼,也比無度地在北京漂著強。朋友的電話正合了汪大誌的意,他也想趁這機會讓他和高靜嫻都冷靜一下,他提出離婚的時候雖也有過千頭萬緒,當時看著很平靜,但畢竟是在特定的激憤情緒之中醞釀的,也許有了距離,把過去的生活和情感重新做一番梳理之後,他們會有新的認識,那時候他們就能確定彼此到底需要的是什麼。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臨走前主動給高靜嫻招呼一聲,說有事要回小城,多餘的話一個字都不肯說。

高靜嫻這會兒理智多了,沒有阻攔汪大誌,或是知道她再不能隨心所欲地阻攔,就是攔,她也攔不住的。一個男人,所有希望都失去的絕地反擊,那是多少頭牛也拉不回的。高靜嫻第一次覺得,汪大誌也有心硬如鐵的時候。

汪大誌徑自一走,把高靜嫻的心徹底給走亂走涼了。無論她對汪大誌如何不滿,那不過是一種無處可以喧泄的情緒爆發,對賺錢的渴望,不過是源於衣錦還鄉的迫切,她無法理解汪大誌對小城的眷戀,亦如汪大誌不能理解她寧在北京卑微落魄地生活。夫妻倆決然不同的生活態度和對不同地域的情感,或許注定了他們感情的無法交融。

汪大誌回到小城後,與朋友合作錄製節目順風順水,北漂的艱難經曆讓他倍加珍惜對小城的失而複得,他對工作的專注更甚於以往,投入工作中,他忘卻了北京,忘卻了他與獨自漂在北京的高靜嫻正麵臨的狀態。許是壓抑太久,他所有的靈性都被調動了起來,他變得靈動和敏感,這使得他們錄製節目的畫麵在視覺上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朋友很感動汪大誌的傾情投入,誠懇地邀請他留下來與他進行下一步的合作。汪大誌也絕了再回北京的念頭,在小城他重新找到了以前的感覺,被重視,被尊重,他撒開手腳可以狂奔的豪邁。他明白首都北京,不管如何大氣與繁華,終歸不是他的疆域,不能令他策馬馳騁,他再也不願回那個地方了。

冬天的來臨有些突兀,明明前幾天還穿著薄衫兒,天空卻倏忽飄落下零星的雪花。雪落得稀疏,卻極具耐性,許是算定了這個城市裏螻蟻一樣密集的人對它的不屑與無視,它便執著地一直飄一直飄。終於,偌大的城市錯落有致地覆蓋上了一層或淺或深的白色。這使平日裏充滿喧囂與擁擠的北京城變得妖嬈起來,也安寧起來。冬天,就這麼貌似冷豔地開始了。

第一場雪落之後,夏忍冬拿到了戴峰承諾於她的獎學金。這是一筆數額不小的獎學金,對夏忍冬來說,也算一場臨空飄落的驚喜。她不是對錢有絕對概念的人,不然在經曆戴峰的時候她不能那麼輕閑無度的樣子,也不會在父親與夏家那些人抗衡時隻懷念著從前家的安靜。是高靜嫻的灌輸或者說高靜嫻對利益既得的莫大追逐,使她對金錢有了萌芽的意識,然後慢慢成長。所以才會在戴峰給她所謂的“營養費”時,她能漠然地接納,而拿到這筆額外的獎學金之後,她才真正在歡愉中體會到了金錢帶來的快感,也終於明白為何高靜嫻會對錢有著莫大的興趣,更明白了父親在與夏家人的膠滯中,即使差點兒家庭破碎也不肯放棄遺產繼承的權利——這似乎有點兒小看了父親,他持守的理由比夏忍冬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但不能說完全忽視了利益這種因素的存在。無論何人何種原因,終歸都是凡人,超凡脫俗需要勇氣。何況金錢在更多的時候確實有著非凡的能力,如同一道耀眼的光芒,可以使暗淡的人生變得絢麗與華美。

在父母的敦促下,夏忍冬準備退出租房,重新搬回家去住,當久已失去的和睦與溫暖再次回到父母身上時,家就如同寒冬過後的春天,每一絲風都飽含著暖暖的濕意,滋潤著她的心,她的感覺。夏忍冬無比眷戀這種溫暖的氣息,加上戴峰一直要她做好留學的相關準備,以免春節後留學的通知書下來後她手忙腳亂。一旦出國的事定,她與父母相處的時間不再多了,她要在這段時間裏做個乖乖女好好陪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