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3 / 3)

但在房子退租的時候遇到了麻煩。

夏忍冬給房東老太太打電話時,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年輕女人說她是房東老太太的侄女,老太太病了,出租房的事兒都交由她來打理了。聽完夏忍冬要提前退租,年輕女人毫不含糊地說了一句,提前退租可以,但已經交付的房租可是不能退的,就是押金也隻退一半。

夏忍冬一聽就生氣了:“為什麼不能退?當初和房東簽合同時寫得明明白白,提前退房將退還全部押金。”

“那是我姑姑年紀大,沒把這些東西當一回事。您去外麵打聽打聽,哪有退還全部押金的道理?”

“有沒有道理您比我清楚,咱們隻按協議來,其他的規矩您以後跟別人去說吧。”夏忍冬的倔勁上來,跟房東老太太的侄女杠起來。

“您這樣做很不地道,要退房怎麼也得提前說呀,這錯過好幾個房客呢,您說這個損失怎麼辦?您可以不在乎這幾個錢,我姑姑可是全靠這個錢養活自個兒呢。您就不能捫著良心替這個老人考慮考慮?”

夏忍冬心裏明白,每逢年底,大多北漂都要回老家,這時候租房子的人並不多,房東侄女這樣說,不過是不高興她退房,這一時半會兒沒有房客了,對她來說是損失。這個明顯的瞎話,夏忍冬並不揭穿,她想當時租下這間房時,價錢確實比她看的幾家要便宜些,就是平時,房東也隻是偶爾來一下,她說要來得勤了,會影響她們的生活。這實在是個溫和、寬容的老太太房東。有一次,她與秦紫蘇談及時,秦紫蘇也說房東一點不像她印象中那種精明過頭的北京老太太,她對漂在京城的外地人有一種本能的憐憫之心,一點都不驕橫,不自恃,與這個年輕女人的蠻不講理一點都不一樣。這麼一想,夏忍冬反而平靜下來,看在生病的房東老太太的分上,她不願再與年輕女人爭執。她退一步說道:“好吧,現在是十一月底,我就再延一個月,十二月底退房,這樣房租就不用退了,這一個月的時間你再尋其他人租吧。但是,押金一定要全退的!你就是說破天也沒有道理。”

房東手裏的押金其實也不多,按照付三押一的合同條款多支付了一個月的押金,當時房東太太還樂嗬嗬地說,要不是業內的規矩,這一個月的押金她也是不想收的。反正遲早是要退,房租都是提前一個月收,這押金實在也保證不了什麼。夏忍冬並非房東侄女說的完全不在乎,真要不在乎的話,她盡可以連招呼也不用打,隻管搬走自己的東西便成。但也不完全是舍不得這個錢,隻是認為凡事總該有個規矩,不能完全任人宰割,倘若她這個北京女孩都該如此,那秦紫蘇和高靜嫻這樣的北漂人豈不是更受盡欺負?

“這可不能,押金的一半必須扣下,我看過你們的協議,協議也是受法律保護的。協議上說搬走得提前兩月打招呼,你這才提前一個月,自然是你違約,這一半押金就當是你的違約金吧。”

“休想!”夏忍冬的火騰地躥上來,這個無理的女人把她當成什麼了?還拿協議來要挾她,她可以不要這個錢,但忍不下這口氣。她高聲叫道,“如果你真的懂法律,那我就告訴你,協議上沒有違約金一說,隻是有提前兩個月打招呼。我已經讓步了剩下的房租,你若要強行扣我押金的話,才是違法,並且是不道德的。”

房東侄女“哼”了一聲:“您甭給我叫嚷,我姑姑就是心太善,才讓您這般蒙蔽。什麼道德?她這麼便宜收您的房租才叫道德?您心安理得地享用她的資源才叫道德?告訴您,我既然來幫姑姑,就不會由著您想怎麼弄就怎麼弄。這押金我就是要扣下一半,您到哪兒說去我也要扣!您租房子的還橫個啥呀,有錢才橫,沒錢您橫得起來嘛?跟我吵吵,您夠格嗎!”

這下,把夏忍冬氣壞了,差點兒粗口都要爆了出來,她咬咬牙還是強忍住壓下怒火。房東的侄女刻意要扣下一半押金,她這樣跟她吵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隻能讓自己更氣憤。她氣餒地想不如算了,爭這幾個錢也沒意思,這就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世界,也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地方,有錢才是爺,沒錢,就隻能狗一樣隨便人踢來踢去了。這押金,就當是給仁善的房東老太太買藥吧。

最後,夏忍冬緩和態度,與房東的侄女商量,押金她全不要了,房子算她延租到明年的元月份,兩個月後,她再搬出去。一聽這個方案,房東侄女也沒什麼可說的,押金轉換為房租,等於是提前兩個月招呼過了,算是皆大歡喜。

夏忍冬卻不需要在出租屋裏再住兩個月,她之所以將押金續成房租,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搬家那天,秦紫蘇和高靜嫻過來幫她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書,簡單的衣物,一些零零碎碎。出來租房子時,本沒打算長住在外,隻是躲個清靜,況且一個人在外短暫的生活,也無須購置什麼東西,所以,兩個不大的箱子就把夏忍冬所有家當裝完了。收拾妥當,三人等車時坐在一起聊天。夏忍冬不知道,她離開後,日後她們是否還會相遇。大半年的相處,她們伴她走過她人生中最為黑暗、彷徨與無助的日子,她的內心對於這種離別還是有些傷感的。她們三人不是電視劇裏萍水相逢卻彼此相依的傳說,也沒有因為一些小摩擦而互相詆毀、傾軋的交惡,她們都是平凡世界裏的平凡人,能在離開的時候沒有芥蒂、彼此笑笑地抽身而過,已經是人間之美好了。

夏忍冬跟高靜嫻和秦紫蘇兩人說起房租的事來,她們都很氣憤,覺得房東的侄女做的太過分,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這個虧不能吃。尤其是高靜嫻,這個時候對錢的概念更是敏感,她和汪大誌連吃了好幾次錢的虧,這會兒雖然虧的不是她,可她心裏的那份難受勁卻如同自己再度吃虧一樣。她言辭有些激烈:“這不明擺著搶嘛,不行,咱不能給她這個機會。她們地主一樣坐收房租,輕鬆自在,卻還要來嚼我們房客的肉,喝我們的血,還有沒有天理?咱們三人一塊兒去找房東理論,我就不信,她就能這麼橫吃海喝我們。”

夏忍冬說這肯定不是房東老太太的意思,何況每次也都是咱們把租金提前打進人家的卡中,咱上哪去找人家啊?

高靜嫻一想也是,重又坐下。見高靜嫻這般憤慨,夏忍冬還是挺感動的,這讓她對自己的想法越發堅定。她對高靜嫻說:“高姐,您別生氣了,其實按協議,我確實也應該提前告知人家,是我之前沒這個準備,這才有點匆忙。我倒有個想法,您看行不行,現在天氣這麼冷,暖氣又不太好,您住在北邊太冷,又見不著陽光,幹脆搬到我這間屋裏來住夠兩個月,這邊好壞能曬上陽光。”

秦紫蘇也拍手說:“我看挺好,反正忍冬也拿不回去這兩個月的房租,倒不如高姐住著,冬天有陽光的地方住著總是舒坦些。”

高靜嫻沒料到夏忍冬會有這想法,愣了愣神,說:“算了,我一個人,住在北邊,就——不搬了吧。反正住哪屋也是一套房裏。”

秦紫蘇惋惜地叫起來:“高姐,您以前不總說我那屋陽台上的陽光有多好,怎麼現在有陽光的房間讓您住,反倒不想住呢?”

夏忍冬何等聰明,豈能猜不透高靜嫻的顧慮,便攬住她的肩說:“高姐,您就住了吧。紫蘇說的對,這兩個月的房錢是收不回了,我又不回來住了,房子空著不還是個空啊?反正這兩個月房子也不會租出去。咱們在一起時間這麼長了,您也幫過我不少,讓我省了好多事兒,不說共患難吧,卻有姐妹情,您難道還怕妹妹問您要房租不成?”

秦紫蘇一聽這話,才覺出自己的愚鈍,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光顧掇弄,卻忽略了高靜嫻的想法。

話說到這份上,高靜嫻還有啥猶豫的,她本來就是擔心夏忍冬會收些費用的,換了她,損失這麼多,一定要找些補償的。沒了顧慮,她答應下來。夏忍冬當即給房東打電話,還是房東的侄女接的電話。她在電話裏說了,這兩個月裏她還是要住的,如果她找著房客,也隻能等她房約到期後的下月開始。房東侄女很不高興,嫌她事兒多,但既然說好押金延著租金,她也沒什麼理由提前租與其他房客,勉強答應了。

和秦紫蘇送走夏忍冬,高靜嫻高高興興地把夏忍冬的房間又收拾了一遍,把自己的被褥搬了過去。這兩個月,她就住在這間有陽光的屋子了。還別說,有陽光的房間就是比北向的房間暖和,住著舒服。不說別的,隻說陽光透射進來的時候,一屋子陽光的和熙溫暖,那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伸展著,蓬鬆著,連呼吸裏都是清爽的味道。高靜嫻把這種感覺說給秦紫蘇,一臉的感慨。秦紫蘇當然能體會到她的心情,這與她當初從不見天日、陰潮的地下室搬出來,心境是一樣的。她索性勸高靜嫻幹脆退掉原來的北邊那間,轉租這間得了。

一聽到轉租這間房,高靜嫻又有些為難了,這意味著她每月要多支付兩百多塊錢。在心裏權衡了一下,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若是汪大誌還在的話,她或許就心動了,現在隻她一個人,還是算了。

“一個人擁有這滿屋陽光,會不會是浪費呢。”高靜嫻像是推卻,又像是不舍地自言自語道。

秦紫蘇聽著,先是“撲哧”笑起來,想不到高靜嫻這個粗拉拉的人,還能說出這種惆悵卻又如此精致的話來,但隨即,她的心又酸起來,這就是她們這群無根的北漂族悲哀的地方,時刻不敢忘記生活的刻薄與艱辛,把自己的生活質量放置在最卑微的地位,努力拚打,卻依然夠不著這個城市繁華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