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恪收禮製、單調呆板的生活程式,總因社會經濟之發展,而被逐漸打破。明中葉後,社會風俗已不甘受禮製之約束,新富起來的工商階層憑借金錢恣意享受:住必繡戶雕棟,衣必錦羅緞絨,宴必水陸珍饈,行必花舟彩輿。至於器用,則不惜以金銀作溺器;每遇出遊,則“妖童執絲簧,少婦控弓弩,服飾詭麗,照耀數裏”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十七。一時之間,“盡改舊意”《鄆城縣誌》卷七。迨至明代後期,社會風俗的違禮逾製現象更為嚴重。“豪門貴室,導奢導淫”範濂:《雲間據目抄》卷二。;“卑賤”的教坊司樂工,衣繪禽鳥,穿戴“與朝臣無異”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十三。;普通匠頭之居所,“壯麗敞豁,侔於勳戚”顧起元:《客座贅語》卷十九。;從不許乘輿之優伶、家奴,也敢公然乘坐八抬大轎。南都南京,“服舍違式,宴無節,白屋之家,侈僭無忌”《嘉靖江陰縣誌》卷四《風俗記》。向被尊為人君象征的龍紋,嘉靖末年已成吳地百姓之常服紋飾。龔煒:《巢林筆談》卷五。明初規定,在京文官三品以上準許乘轎,其餘各級官吏不許違製乘轎。北京、南京及在外文武官員,奉特旨及文武例應乘轎者,隻能乘坐4人扛抬大轎,不能隨間增加轎夫。但萬曆以後,車輿違製已形成社會風氣。沈德符《萬曆野獲編》曰:“萬曆以後,四品皆乘圍轎,其下則兩人小輿”;至明末,即使倡優、家奴,也公然乘八人青幔肩輿,導以傘蓋,招搖過市。原本為顯官所專的轎輿已走向民間,成為庶民之常用交通工具。怪不得有人歎曰:“至優伶之賤,竟有乘軒赴演者”,真是“僭濫之極!”違禮逾製成了明代社會風俗的一大特征。

2.重商

我國社會向來重本輕末,且以農為本、以工商為末。但到了明代中葉以後,由於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社會產品的逐漸豐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社會消費需求增長,刺激了手工業和商業、服務業的發展。社會風俗漸趨“崇末輕本”,各地民眾紛紛改農從商,棄農習技。蘇州,“人生十七八即挾資出商,楚衛齊魯靡遠不到,有數年不歸”王鏊:《震澤編》卷三。;“吳中縉紳士大夫多以貨殖為急”;江陰“多落大姓,居貨而賈者,數不可記”。嘉靖《江陰縣誌》卷二《市鎮》。山西,“重利之念甚於重名,子弟俊秀者多入貿易一途”;平陰其民“每挾貲走四方,所至多流寓其間,雖山陬海涯皆有邑人。”萬曆《沃史·風俗》。陝西富平,“地沃豐收,又兼木棉布絲之利,人十九商賈,故富室獨多。”嘉靖《耀州誌》卷四。浙江寧紹,“競賈販錐刀之利,大半食於利。”顧炎武:《肇域誌·浙江》。安徽徽州,“俗多行賈,輻輳四方之美好,以為奇快,歙為甚”湯尹賓:《睡庵集》卷二三。;“小民多執技藝,或販賣就食他郡者常十九。”嘉靖《徽州府誌》卷八。即使僻遠山區如貴州威清衛,也是“務本逐末者相半。”《貴州圖經新誌》卷十三。正如萬曆《歙誌·貨殖》所曰:“傳雲: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而今則一切反是。”

離土的農民,往往流入城市,以技藝謀生,如瓷業發達的江西景德鎮,“鎮上傭工皆聚四方無籍遊徒,每日不下數百人”《江西通誌》卷四九。;絲織業中心蘇州,“染房罷而染工散者數千人,機房罷而織工散者有數千人”《明神宗萬曆實錄》卷三六一。人口的大量湧入,刺激了城市商業經濟的發展,書肆、靴鋪、舊衣店、古董行等比比皆是;行販、貨郎、市婆絡繹於大街小巷,燈市、廟市、香市等市的交易空前繁榮。同時,又促進了服務業的興起,社會分工越分越細,都城出現了水工、棚匠、廚工等“十作”、“三十六行”,南方蘇州有了供人洗澡的“香水行”,杭州則開設了許多家茶館,北方開封還有專為喪儀服務的冥衣鋪,真是五花八門,要有盡有。且行有行規,店有店矩,使得明代的商業風俗空前的豐富。此外,還引起人們思想觀念的變化。明初“以農為本、重本輕末”的社會俗尚,已逐漸為“農商皆本”所取代;社會上拜金之風愈演愈烈,以至人人“喜厚利而薄名高”。自古被奉為“人道之始”的婚姻大事,向來重視“門楣求其稱,婿婦唯其賢”龔煒:《巢林筆談》卷二。但晚明時,已“良賤不及計,配偶不及擇”,“女家許聘,輒索財禮”,惟以“富貴相高”。謝肇淛:《五雜俎》卷十四。已帶有濃重的商業色彩。整個社會在金錢的驅動下,“薄者厚,親者疏,原來隻是敬青蚨”《林石逸興》卷八。

3.奢侈

明代風俗的奢侈性特點,同樣表現得十分突出。在服飾方麵,明代中葉以後“富家子弟以服飾為炫耀,逮輿隸亦穿綢緞,侈靡甚矣!”顧起元:《客座贅語》卷一。服裝用料追求時尚,變化多端,“初尚宋錦,後尚唐錦、漢錦、晉錦”,轉眼又“視漢唐諸錦皆稱厭物矣”,而尚“用千鍾粟倭錦、芙蓉錦”。範濂:《雲間據目抄》卷二。婦女發髻,“隆慶初年皆尚扁圓,自後翻出尖頂髻、鵝膽心髻,漸見長圓”,時而又“梳頭如男人直羅,不用分發鬢髻,髻皆後垂,又名墮馬髻”,真是日新月異。奢侈、時髦成了人們的服飾追求,江浙小康之家“非大紅繡衣不服”,大戶婢女“非大紅裏衣不華”葉夢珠:《閱世編》卷八。;江西贛州,“不分貴賤,不論賢愚,戴方巾、被花繡、躡履,黃裝銀頂”;都城北京,“婦人尚炫服之飾,遇有吉席,乘轎,衣大紅蟒衣”。明末士人服裝,有陽明衣、十八學士衣、二十四節氣衣等多種款式,皆色彩豔麗,競新鬥奇,“貧者必用綢絹色衣”,“且從典肆中尋舊緞舊服翻改新製”範濂:《雲間據目抄》卷二。;“稍富則絨衣巾蓋”。充分體現出崇尚奢侈的社會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