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們的文明助長起來的、深刻的人性喪失,使這一時刻變得尤為難堪。
在喪失人性的普遍過程中,性也同樣“物化”了。由於性和自尊心之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非人格的性現象助長了抑鬱的蔓延。寂寞及疏遠感成為體驗抑鬱的常見方式。同時,許多孤獨、抑鬱的人轉向了性,將它視為消除內心空虛的一劑靈丹妙藥。雖然當代文明賦予性滿足以極大價值,但性交往的深層動機通常卻完全是非性的。在自尊心消沉的時候,性征服,或者發現自己仍有性欲,可能暫時緩解抑鬱感覺,但是當這種偽造的自信心一旦煙消雲散,抑鬱感通常會迅速回複。在這種情況下談不上真正的自我強化。
在兩性關係中,體驗性快感與性滿足是十分重要的。除此之外,兩性關係的框架中還包括愛情、相互信任、榮辱與共、甘苦同嚐。存在主義者馬丁·布伯將兩性問“你——我”關係的重要性概括為真正的親密基礎。感情上的接近,以及滿意的性體驗需要雙方自由地進人一種“我倆”關係,在這種關係中,“我”與“你”合而為一。這種體驗的深度,無論是肉體的還是情感的,都是以情欲高潮來體現的,它允許人們在片刻之中舍棄平時“自己”的疆界,和愛人一起“溶入”共同的結合之中。並非一切性體驗都必然具備這一獨特的性質,但相互愛戀、相互關心的一對男女在性交時,這一性質時常會顯示出來。
為了允許自己參與這一結合,雙方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首先,在“舍棄自我”的同時個人的人格必須充分地保持完整,當這一體驗結束時,立即複原。如果這一自我界限的短暫舍棄對個人的威脅太大,那麼繼而出現的恐懼感會妨礙他充分參與性體驗的能力。第二個重要因素是信任,必須相信與你共享片刻歡情的對方也能夠、並願意為了“我倆”的緣故放棄他(或她)的“我”。信任不是一夜之間可以建立起來的。這樣的性體驗是數小時以至數月共同分享除性生活之外的其他體驗的產物,隻有當親密與性高度統一的布景安置就緒,這樣的性體驗才會登台。
並非所有性交都需要這種人格的交融,當前,“在幹草堆上很快地打個滾”已成為人們宣泄性衝動的主要手段。完整的性體驗必然激發自尊心的升華,但在這種場合,這樣的升華不可能出現。人的自我價值隻會因此而緩慢地一天天沒落,不管人們怎樣企圖否定這一點。
性和諧所需要的並不是技巧方麵的講究,而是在那片刻情欲魁力的基礎之上肉體與靈魂的相互慷慨賜予。這樣一來性關係中人性的因素與性欲統一了起來,如果雙方期望長期保持這樣的性關係,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情欲的吸引力與性興趣如果缺乏愛情的依托,很快就會黯然失色。唯有愛人之間存在的相互關心、相互依賴、以及感情的公開交流,才能使情欲在漫長的歲月中永存魁力。
事實上,當性交被用來與暗中的抑鬱作鬥爭時,人的自尊心會進一步受到損害。
性欲衰退是抑鬱症常見的症狀之一。當人們發現性與情緒之間失去聯係時,多半會懼怕自己的性功能發生什麼實質性的問題。譬如,許多四五十歲的男子與婦女錯誤地以為性興趣的衰退一定是與日漸衰老有關的生理變化所造成的後果。抑鬱症患者的性淡漠也可能被性關係的另一方誤解為愛情的消逝,或者他(她)自己喪失了性吸引力。有時的確如此,但更經常的並不是如此。為什麼抑鬱的人會喪失對性行為的興趣呢?原因多種多樣。人一旦感到惱怒、悲觀、焦慮、沮喪,這些心情本身就會迫使他的注意力離開性欲。對於遭到別人冷落特別神經過敏、容易產生負罪感、發泄怒氣時可能存在障礙、以及性衝突本身,這些因素相互結合也會幹擾他的性衝動。
但並非所有得了抑鬱症的人都喪失了性欲。事實上,許多例子表明,抑鬱與性功能的亢進有關,這種現象叫做性紛擾。性紛擾表現為體內激起一種直接的性交迫切感,它與非性的性交意圖截然不同。性紛擾可能是由性激素的變化造成的,但也可能是抑鬱反應所激起的焦慮與憂患的後果,因為焦慮加劇性的迫切心理的情形並不少見。
許多在離婚以至守寡之後體驗到抑鬱的婦女,會注意到自己性衝動的激躍,她們仿佛覺得自己簡直無法保持常態。除非這樣的性意識能與躁狂性情緒亢奮有關——有些人在壓製抑鬱的過程中會感到輕微的興奮感——體驗這樣的性感覺通常是不舒服的、令人心慌意亂的,而遠非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