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求己不如求人2(2 / 3)

他不想麵對失敗。但他可以麵對死亡。

母親說你在哪裏?怎麼不回家。他說有事麼?母親說那個公司的錄取通知剛剛寄來,她剛剛幫他,簽好了名子。他說真的嗎?母親說這還有假?他說你去過我的房間嗎?母親說去過。他說你在我的房間裏發現到什麼嗎?比如一張字條。母親說什麼字條?你怎麼了?他說沒什麼。我馬上回來。

他相信,母親沒有騙他。或者,即使母親在騙他,當他發現事情的真相,也會堅持自己的選擇---結束生命。隻不過,將會把時間推後幾天而已。

他在下一個小站下車,然後直接登上返程的列車。兩天後,他真的從母親手裏,接過那張錄取通知。於是他去那家公司上班,漲薪,升職,心情變得越來越好,跳槽,開辦自己的公司,一路走下來,事業越做越成功。

他一直保存著那張遺書。直到某一天,他把它拿給自己的母親看,他說,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如果,沒有那張及時的錄取通知……

母親笑笑,看過了。她說。

他愣住。

母親說,那天在你的抽屜裏,看到的。其實那天,並沒有錄取通知,可是,我仍然打電話給你……

可是那張錄取通知,卻是真的啊!他說。

當然是真的,母親說,隻不過,通知是在我打完電話後的第二天中午,才寄到的。那時候,我正在考慮,你回來後,我如何開導你,才能打消你輕生的念頭……

母親的話,讓他後怕不已。他想,假如母親不用一張虛構的錄取通知騙他回家,假如在他回家時,那張錄取通知仍然沒有寄來,那麼,他將肯定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他知道年輕時的自己,衝動並且脆弱。

可是他仍然活下來,隻因為,他多等了幾天。這幾天裏,因為一張錄取通知,一切峰回路轉。

其實一切都沒有改變,包括路途中的錄取通知。改變的,不過是他的生活,以及心情。

所以,有時候,當你麵臨絕境,接近崩潰;當你心灰意冷,打算舍棄一切,這時候,不妨再等幾天,哪怕僅僅一天。說不定,一切都會好起來。

真 愛

侄子回來時,帶回兩條小魚。是水族店裏常見的那種熱帶魚,很便宜,卻不太好養。侄子說魚是幼兒園阿姨送的,每個小朋友都有兩條,三個月以後,他們會比一比誰的小魚養得最漂亮。第一名有巨獎呢!侄子說,兩大包巧克力!

兩條魚從此成為侄子的牽掛。每天回家,必先往魚缸裏撒一點魚蟲幹,然後托腮瞅著他的兩條小魚。侄子問三個月以後這兩條魚能長到多大?我說你別指望這兩條魚能長個子……你見過長到駱駝那麼大的耗子嗎?侄子點點頭,似有所悟,臉上卻露出失望的神色。我安慰他說你們不是要比誰的魚最漂亮嗎?隻要營養跟得上,它們的顏色就會越來越鮮豔。侄子聽了我的話,喂魚更加頻繁。有時半夜起來,也要往魚缸裏撒幾粒魚蟲幹。

魚缸不大,魚吃得多了,糞便也隨之增多,水就會變得混濁。一開始侄子天天給魚換水,他說魚缸裏髒兮兮的,不好看。我告訴他不必天天換水的,新換的水太涼,對魚沒有好處。我以前養過熱帶魚,我對他說,就是因為換的水太涼,所以魚凍死了。侄子聽了,麵露緊張之色,忙問我那怎麼辦,我說三四天換一次就行……從水管裏放出來的水最好先放置一段時間,這樣水溫恰好,對魚也有好處……你真喜歡它們,就得讓它們過得舒舒服服。侄子眨眨小眼睛,點點頭,說,我真喜歡它們。

三個月時間很快到了。那天早晨,侄子要拿他的魚去參加比賽。可是他昨天剛剛給魚換了水,現在魚缸裏的水不但有些混濁,並且魚的糞便沉積缸底,清晰可見。

我得換換水。侄子說,魚缸裏太髒了,小朋友會笑話我的。

可是他忘記了提前從水管裏放出一些水。他捧著魚缸走進洗手間,一會兒又出來,問我,如果現在換上自來水,小魚會凍死嗎?

我說凍死倒不至於,但是小魚肯定會不舒服,說不定會生病。

那就不換水了?他說,可是就這樣拿去比寒的話,肯定不能得獎,小朋友們也會笑話我的。

我說不怕。你是真心愛你的小魚,所以才不忍讓它們受到委屈……說不定阿姨還會表揚你呢。

晚上回來,侄子告訴我說,他的小魚沒有得到第一名。不過阿姨真的表揚了我,小家夥驕傲地說,他說我會養魚……他還說,我有愛心。

是這樣吧。對一條魚,對一隻鳥,對一條狗,對一隻貓,似乎,我們不能僅僅為自己的眼球和喜好來對待它們。如果有真愛,那麼,首先得讓它們活得自在,其次得容忍它們的邋遢,然後,還得尊重它們的生活方式。它是我們生活裏的一員,應該善待它們。

甚至,對朋友,對親人,對愛人,也應該如此吧?

真男人

男人在山上挖草藥,突然被一條五步蛇咬中右手食指。於是他抽出隨身攜帶的砍刀,毫不猶豫地將受傷的手指砍掉。

但沒有用。假如他不能在三小時之內得到救治,殘留的毒液仍然能置他死地。而離他最近的醫院,也有三個多小時路程。

男人開始了一路狂奔。他要和死神爭奪每一秒鍾。

途中他突然聽到有人高呼“救命”,聲音顫抖恐懼。顯然,高喊“救命”的人遇到了麻煩,需要幫助。

趕過去,需要穿越一個小峽穀。男人計算了一下,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跑去,也需要十多分鍾。男人的傷口在流血,蛇毒正在入侵他的髒腑。對他來說,每一秒鍾都是那樣寶貴。

可是他還是決定先去看看。他想假如可以在短時間內幫助對方,那最好;假如對方的處境麻煩,那麼,他就告訴對方自己被五步蛇咬傷,需要在極短時間內得到治療。他可以在抵達醫院後,再找人前來援救。

可是當他到達出事地點後,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原來需要幫助的是一對夫妻,他們在山上迷了路,稀裏糊塗地走到一個四周都是絕壁的斷崖上。那是一塊突起的相對平坦的岩石,往下,是萬丈深淵。往上,是兩米多高的崖壁。他們等於被困在半空。已經被困幾個小時,繼續下去的話,後果不敢想象。

拉他們二人上來,即便在平常,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何況男人已經受傷。假如他一定要對他們施以救助,那麼,他不知道時間還允不允許自己趕去醫院。

可是這一帶山林很少有人來,他不救他們,誰來救他們呢?如果男人先去了醫院,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給準確地向別人說出這對夫妻現處的位置。

男人思考了幾秒鍾後,毅然做出一個決定:先救人!——先救人,自己的傷,救完人再說。

他用左手抓住岩石的縫隙,將身體掛在峭壁上。他用受傷的右手抓住女人,在下麵的男人的幫助下,艱難地拉她上來。然後他休息了一會兒,再次探下身子,試圖把那個男人也拉上來。

可是他沒有做到。男人九十多公斤的體重讓他根本吃不消。他把男人的身體拉離地麵一米以後,就再也拉不動了。劇烈的運動加速了蛇毒侵入身體的速度,他感覺天旋地轉,幾乎支撐不住。

他不得不放下男人,休息了一會兒。然後他再試,卻仍然沒有成功。

他換了一個姿勢。他用受傷的右手緊緊地攀住石壁,用左手緊緊地抓住了男人。手指噴出鮮血,將那塊岩石,染成紅色。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將男人拉了上來。

他長舒一口氣,躺在地上劇烈地喘息。這時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不知道經過這一番劇烈運動後,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趕到醫院。

可是繼續躺在這裏的話,他將必死無疑。

他掙紮著爬起來,向那對夫妻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並用他們的手機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他告訴家人自己被五步蛇咬傷,也許不能堅持跑到醫院,讓家人去山下的一個路口接他。然後他給那對夫妻指明了回去的路,再次一個人向醫院奔去。

他謝絕了那對夫妻的隨行。——他們不但幫不了他,反而會給他造成拖累。

結果,他真得暈死在路邊。好在家人及時趕到,將他送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