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精裝紀念版06(3 / 3)

但是,愛情還是戰勝了煩惱,他依舊在一片反對聲中娶了林洙。

人到中年之後,生活早已成了一攤泥濘,哪裏分得清千頭萬緒裏的曲直?

中年人都有一些自私的事,不過是有人願意反省,有人不願意而已。夫妻間的是非別人豈能判清?猶如站在地上的人仰望飛在高空的風箏,遠看俏麗醒目,離近才發現,鮮亮的風箏背後居然拖著兩條黑色的尾巴,不過,卻也正是這不光鮮的尾巴保持平衡,風箏才飛得穩當。

或許,有尾巴的風箏才是完整的風箏,猶如有弱點的人才是常態的人。

梁思成和林洙在不被祝福中拖著有黑色尾巴的婚姻走了九年半,直到1972年1月9日,梁思成離世。

近十年光陰,她既得到了他人大常委、副部級幹部光環的庇佑,也受到了他“反動學術權威”帽子的牽累,順暢時她是“中國建築界第一夫人”,坎坷時她是“反動權威的忠實老婆”。在他學界泰鬥的年華,她享受優越的生活和他的聆聽、理解與嗬護,在他掛著黑牌子被批鬥的時光,她和四個家人擠在二十四平方米的小屋裏,拿報紙刷上漿糊堵牆上的裂縫。

最困難的日子,他沒有收入,她62元的工資照料一家五口:梁思成,兩個年幼的孩子,還有林徽因的母親。“老太太愛吃紅燒肉,每頓飯都有。她的腦子好像有些糊塗,因為她記得的事情,全部都是民國時期的事了。”

她在他去世後一直照料著老太太,直到老太太九十多歲壽終。

遺憾的是,很多文章提到她時總是選擇性地失憶,讚美她隱忍大度的文字幾乎不會提到她對前夫匪夷所思的薄情,她必須是真善美的賢妻;當然,譏諷她冷血的辭章也不會描述她對後夫和何老太太盡心盡力的照料,她顯然是存心高攀的小人。

究竟是賢妻還是小人?這真是一對非此即彼、萬分違和的答案。

現在,她八十五歲了。四十多年裏,她全力整理他的遺稿,參與編輯了《梁思成文集》《梁思成建築畫集》《梁思成全集》。

1972年梁思成去世時,她才四十四歲。她以傳播他的思想和精神為快樂和榮譽,熱心地給國外研究者郵寄材料,有學生從新加坡回來,遵從導師的囑托向她道謝。還有一個學建築的女學生,專程趕過來,恭恭敬敬地向她鞠躬,親切地叫她“林老師”,因為讀了她寫的那本《建築師梁思成》不下十遍,每讀一遍都有特別的感動。

她在資料室工作時月薪不過七八百元,退休之後,她被返聘回去,負責收集建築資料。她沒有職稱,不能享受新的工資待遇,也沒有崗位津貼。

有記者去采訪她,她為了拍照特地穿上好幾年前做的藍裙子,廉價的布料,鮮豔得俗氣。腳上穿著橡膠的鞋子,橡膠老化了,露出縱橫交錯的龜裂。她有心髒病,經常到校醫院打點滴,攝影師發現,她擔心手上的膠布不好看,悄悄地把這些固定針頭的膠條撕下,團成一團,捂在手心裏。

她從沒想過再婚,每當看到別家的老兩口一起散步,她也難免有些黯然:“要是思成還在,那該多好啊!”

漫長的人生中,誰都有過怯懦、軟弱、猶疑、錯訛,就好像誰都曾在某個特定的時候勇敢、堅定、執著、頑強。有和樂也有傷痛,有美滿也有缺失,有錯謬也有改過,有虧欠也有償還,有順暢也有坎坷。

或者,拖著黑色尾巴的幸福,才是人生的常態。

梁思成晚年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對老友陳占祥說:“這幾年,多虧了林洙啊!”

婚姻中的人,冷暖自知,他自己的評價也許才是最中肯的結論。

治愈你:

我們逐漸明白,人生的複雜與曲折遠超想象,猶如情感的豐富與纖細遠非一己之力能所能控製。

於是,收起輕易做出評價與結論的習慣,對待周遭人與事,有時,慈悲遠遠比懂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