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蔣方良:老大的女人
幾年前,當我還是大齡單身文藝女青年的時候,老是被女友X叫去看電影,她喜歡的電影大多一個類型:老大和他的女人——有時,“女人”的後麵還要加上一個“們”字。
尤其熱衷《無間道Ⅱ》。
劉嘉玲扮演的大嫂Mary,一邊聽著頂級音響裏飄出來蔡琴低沉的嗓音吟唱的《被遺忘的時光》:“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撥動琴弦”,一邊對著還是小弟的吳彥祖淺淺一笑,說:“做女人其實很簡單,隻要男人好,我做什麼都行。”
舉重若輕的大嫂範兒。
每當這時,X便再也坐不住了,她總是感動得抖著腿,攥住我的手,哆嗦著嘴唇說:“看看,看看,這才是老大的女人!”
我默默抽回被捏得生疼的手,潑她冷水,“Mary最後還不是掛掉了?你去看看《龍在邊緣》、《江湖告急》,哪個老大的女人有好下場?就連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船王歐納西斯這樣的政經界老大,他們的女人也不好當。”
X總是斜我一眼,帶著燕雀焉知鴻鵠之誌的執著,堅定地說:“男人,最高的理想就是做老大;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成為老大的女人!”
我明白,她所謂的老大,是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等任何一個領域成功男性的統稱,以區別於一輩子事業平穩庸常、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大多數普通男性。隻是,老大從來不是平步青雲的,就像老大的女人向來沒有一步登天的,每個老大和他的女人都在歲月的跌宕起伏中淬煉成了常人不可及的符號,他們的故事足夠從不同角度拍攝好幾部愛情驚險片,比如,蔣經國和蔣方良。
蘇聯姑娘芳娜剛從工人工藝學校畢業不久,被分派到烏拉爾重機械廠工作。一個加班很遲的晚上,或許月黑風高,芳娜回宿舍途中被某個壯漢攔住,她不停閃躲,他卻步步緊逼,緊迫中走來一個年輕人,厲聲問:“什麼事!”
年輕人個頭不高卻矯健有力,眼見勸說不成,上演了一套全武行,東亞小夥力克俄羅斯壯漢。
獲救的芳娜感動極了,熱烈擁抱男青年“尼古拉”,卻不知道他還有另一個顯赫的中文名字:蔣經國。因為各種各樣的政治需要,他被當時的中國政要、擔任黃埔軍校校長的父親蔣介石送往蘇聯學習。
這是男女主人公相識的第一個版本。我很負責任地查閱了傳記,還有第二個版本:美人芳娜拯救凍昏於雪野的英雄尼古拉。
總之,無論是英雄救美人,還是美人救英雄的戲碼,都符合小弟小妹們對老大和大嫂初次相遇的夢幻想象,就好像傳奇的開篇注定不是你我這般庸常的歲月。
1935年3月15日,25歲的蔣經國和19歲的芳娜在烏拉爾機械廠工人俱樂部舉行了婚禮。
婚禮的背景音樂是《國際歌》,工人們熱烈鼓掌,大聲歡呼,喜慶的紙屑花雨淩空灑落,空氣中彌漫著愛情和伏特加的味道,年輕的異國夫妻緊緊相擁。
1935年12月,新婚夫妻的長子愛倫出生,中文名字蔣孝文;第二年,又添了個女兒,小名愛理,就是後來深得蔣介石和蔣經國寵愛的混血美人蔣孝章。
通常情況下,老大和大嫂相識於微,在沒有發跡的歲月中共同度過些許美滿和樂的日子,那時,老大並未彰顯日後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英雄氣魄,反而有點兒慫,好像“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一般委屈著,甚至,要靠大嫂的肩膀扛起生活的重擔。
李安如此,當年的蔣經國也是這樣——他曾經在《我在蘇聯的日子》中寫道:“當時我們經曆的痛苦,並非夢境,而是最殘酷、最慘痛的現實……”
的確,由於父親蔣介石的政治立場,蔣經國被免除了烏拉爾機械廠副廠長職務,取消了候補黨員資格,被工廠開除,失去所有收入,於是,芳娜用並不高的薪水照料著丈夫和兩個孩子。
不過,人生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苦盡甘來”和“柳暗花明”。
在漫無邊際的苦海中掙紮,以為再也到不了對岸的時候,在望穿秋水總也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命運來了個大轉折,一下子彎道超越,前路瞬時鮮花遍野,彼時的揚眉吐氣就像一個積攢了很久的厚重微笑。
由於西安事變的契機,蔣經國終於返回離別12年的故鄉。
他和芳娜帶著一雙兒女,乘坐“馬特洛索夫號”到香港,被弟弟蔣緯國和一大批中國官員恭候迎接,獲得了太子黨應有的尊榮,並且隆重地補辦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