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精裝紀念版28(3 / 3)

第二天早上,她睜開惺忪的眼,一盤整整齊齊的瓜子仁放在床頭,他說:“若梅啊,我把瓜子都給你嗑出來了,你就這麼吃吧。”

她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原先的那些無奈和顧忌慢慢被他用細心和關愛融化,她覺得自己真是找到一個知心的人了,那麼疼她,她發誓好好照顧他,死心塌地跟他過日子。

死心塌地的日子隻過了不到三年。

1969年1月30日,七十八歲的李宗仁生命走到了最後一刻,曾經的“代總統”,威震日寇的將軍,國民黨的元老,臨終前身邊隻有他年輕的妻子。

無數次被采訪,她唯一不願說的就是他辭世的細節,那可能是她人生中最哀痛無助的時刻,唯一真心愛護她給她溫暖的人即將離去,那隻枯槁的手逐漸冰冷,渾濁的眼神慢慢黯淡。他或許去了天堂,她卻留在複雜、莫測的現實世界。

心中的淒迷、孤苦、忐忑、感傷,豈止一個“痛”字。

失去他的保護,厄運接踵而至。

她被趕出李公館,扣上“港台特嫌”的帽子,下放到武漢幹校勞動。最難熬的日子,她給自己改名王曦。曦,早晨的陽光,道盡了她對美好的向往。

偶爾的一次機會,她聽說了初戀戀人的消息。

頂著一切壓力,抱著拋棄所有的念頭,顛簸了幾十個小時,她去大興看他。

在農村衛生所,一切恍如隔世。

五官科大夫變得黑、瘦、沉默。旁觀者眾多,相見無言。

我猜她一定掉了許多眼淚,命運對於她,真的像那個神經質的養母,漠然地看著她跌倒、掙紮、堅持、妥協,卻絕少露出一絲笑臉。

兩人默默地見麵,默默地分開。

李宗仁的遺產被她上繳國庫,在周總理的批示下,她繼承了郭德潔的遺物。

餘下的歲月,她把李宗仁留下的物品捐贈給中國曆史檔案館、廣西李宗仁官邸和山東台兒莊史料館。距離史料館不遠的地方,政府為她建了一棟別墅,邀請她出任李宗仁史料館的名譽館長。

對於這個給了她短暫慰藉的男子,她回報了餘生的光陰、心力和懷念。

這個男子,也的確改變了她的命運。

1989年,八十一歲的胡蝶在溫哥華病逝。

幾年後,她才得知母親去世的消息。

她不知道媽媽老年時的樣子,她不知道媽媽是否思念過六歲便沒再見麵的自己,她更不知道,在蝴蝶飛走的那一刻,媽媽是否想到了她這個遙遠的女兒。

2008年11月25日下午6時,她去世了,六十八歲,沒有子女。

有人讓她總結自己的一生,她隻說了四個字:

一聲歎息。

當年那場婚姻曾經引起軒然大波,許多人指責她愛慕虛榮。

隻是,一個女子嫁給比自己大五十歲的男子,又有多少是因為愛情?不愛他蒼老的容顏她就有罪嗎?至少她很誠懇,她承認自己首先憧憬的是扭轉際遇,然後才是感情。她承認自己愛的不是他蒼老的容顏,而是蒼老容顏下隱藏的改變她命運的力量。這可恥嗎?

那些年齡懸殊的婚姻,有幾成屬於普通人?街頭的老爺爺、老婆婆那麼多,為什麼沒有年輕男女去熱愛?

一樹梨花壓海棠,海棠們清楚,梨花們也不糊塗。行將就木的人,有幾分道理想不通?有幾多便宜舍不得讓人占?她愛你的超能量,你愛她嬌嫩的容顏,誰也沒有辜負誰。

胡友鬆的家裏,掛滿了她各種造型的照片,而年輕時最讓李宗仁一見傾心的那一幅,掛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

治愈你:

不是所有不登對的婚姻都不幸福,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另外一樁婚姻中的兩個人最渴盼的是什麼。

李宗仁渴望的年輕美貌溫順體貼,胡友鬆給了他;胡友鬆期盼的富裕優渥安定平和,李宗仁滿足了她。縱然隔著半個世紀的年齡差距,兩人依舊在這樁婚姻中達到了平衡。

這樣的願賭服輸,未嚐不是婚姻的智慧。

表麵快樂的不一定是真幸福,貌似悲戚的也不一定是真痛苦,坐在豪華餐廳吃美味珍饈的不見得都大富大貴,在幽靜角落獨自行走的,也不見得心中落寞。

追求各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