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潘素:完滿的姻緣,是彼此的成全
一天,打開電視正趕上某個鑒寶欄目,寶主帶來一幅潘素的青綠山水畫,買主砸價時頗為不屑:“潘素不過是借著名媛的名氣,她那些東西我也畫得出來!”評議席上一向寬容敦厚的老專家顯出了難得的揶揄:“潘素的畫,你肯定畫不出。三份功夫在畫裏,七分在畫外,哪是三兩天的功夫。”
點評得買主一臉尷尬。
真正的名媛絕不會大喇喇地以名媛自居,不會全身布滿Logo的名牌,更不會在微博認證上來一句“京城名媛”招致一片嘲諷。真名媛成竹在胸,見識過人生的瑰麗,卻難得一顆平常心,進退自如,榮辱自知,背後還帶著一段不可複製的傳奇,就好像潘素。
她的經曆當真如同一部章回小說,起承轉合,氣象萬千。
她曾經是蘇州名門千金,前清著名的狀元宰相潘世恩的後代,原名潘白琴,也叫潘慧素。幼年時期,大家閨秀的母親沈桂香聘請名師教她音樂和繪畫,所以,她彈得一手好琵琶,繪畫功底也紮實。
十三歲時母親病逝,她被繼母王氏賣到上海的妓院。
如此冰火兩重天的際遇,她卻拾掇起無端的愁緒,鋪展出別樣洞天。
蘋果日報社長董橋在那篇《永遠的潘慧素》中描寫三十年代的她:亭亭然玉立在一瓶寒梅旁邊,長長的黑旗袍和長長的耳墜子襯出溫柔的民國風韻,流蘇帳暖,春光宛轉,幾乎聽得到她細聲說著帶點吳音的北京話。
如此旖旎的資質,放在古代是薛濤一流,擺在民國更是當紅花魁。她在十裏洋場的上海別號“潘妃”,但她不像別的交際花,接的多是官場客人,她的客人居然是上海白相的二等流氓為主,這些人天天到她家酣暢淋漓地“擺譜兒”,吃“花酒”,她照樣應接不暇地自顧自出“堂差”。
民國“黑社會”們大多文著文身,潘妃便在手臂上也刺了一朵香豔的花。
所以,每逢想到潘素,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個手臂刺花的妍麗奇女子遊刃草叢的場景,想著那俗世的歡騰和肆意的熱鬧,還有她置身其中卻不沾染半分俗氣的玲瓏,雖然身世堪傷卻和“紅顏薄命”扯不上半分關係,甚至還帶著違和的喜感,不禁抿嘴偷樂。
如果不是遇上張伯駒,潘素活色生香的名妓生涯未必結束那麼早。這位著名的“民國四公子”之一(其他三位是溥儀的族兄溥侗、袁世凱的次子袁克文、少帥張學良),其父張鎮芳是袁世凱的表弟、北洋軍閥元老、中國鹽業銀行創辦人。張伯駒的奇異,似乎章回體才能盡興:
伯駒出身豪門,玉樹臨風,麵若旦角,眉如柳葉,天然一段風情,全蓄注在一雙丹鳳眼中。竟也是,賈寶玉的骨子,納蘭容若的脾性,不顧雙親反對,退出軍界,厭倦功名。從此,讀書、唱戲、寫字、古玩、耽美在名士圈,名副其實一個京城大公子。
這麼一對奇男異女,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張伯駒對潘素一見鍾情,當場揮筆寫了副對聯:潘步掌中輕,十步香塵生羅襪;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
片語解風韻,寥寥兩行字把潘素的神態容貌與特長描摹得淋漓盡致,博得佳人傾心。兩人的熱戀激怒了已與潘素有婚約的國民黨中將臧卓,臧卓把潘素軟禁在西藏路與漢口路交口的一品香酒店。哪裏料到,情癡張伯駒居然托朋友買通臧卓的衛兵,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孤身涉險,劫走潘素。
那是1935年,潘素二十歲,張伯駒三十七歲。
從此,兩人一生沉浮,形影相隨。
婚後,張伯駒發現了潘素的繪畫天分,不僅大加讚賞,更是著力栽培。在他的引薦下,她二十一歲便正式拜名師朱德甫學習花鳥畫,接著又請汪孟舒、陶心如、祁景西、張孟嘉等各教所長,同時還讓她跟夏仁虎學古文,這位夏仁虎,便是著名作家林海音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