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精裝紀念版30(2 / 3)

心懷對她的愧疚和對巴黎生活的感念,他夜以繼日作畫滿足她非分的要求。不料,她又提出,先前支付的二十萬元已花完,要再給一百萬和一百幅畫,此外每月給子女兩萬元撫養費。這回,連律師沈鈞儒都怒了,兩人並無實際婚約,無理要求大可置之不理。這時的她,分明有點像《漁夫和金魚》中那個貪得無厭的老太婆,有點招人嫌了。

而月薪不過兩萬的他再次答應了她的所有要求。1945年,兩人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時,他還將那幅《琴課》帶去送給她,他知道她喜歡那幅畫。

他終究還算是個厚道的男子,即便被她逼到牆角,也不曾回手。甚至,在兩人關係的最後一刻,顧念著舊情。

離婚當晚,她去打了一個通宵麻將,是解脫呢,還是慶賀呢?

二十八年最好的時光從此成了前塵往事。

每次看到她在自傳中客氣地稱他“徐先生”,讀到她的自陳“和悲鴻結縭二十年,我不曾得到過他一絲溫情的撫慰”,都讓人百感交集。這些極簡極淡,山寒水瘦的文字,寫的都是抱怨,抱怨他不忠、背叛、離棄。而她自己,為人妻的賢達知禮,為人母的寬厚無私,又做到幾分?縱然當年他移情孫多慈,她難道沒有別戀張道藩?五十步與百步的差別,他用一生的愧疚償還,她用一世的怨懟相對。

許多道理,不是聰明可以明白,那需要一生沉浮後的頓悟。

當年的她,必然是黑白分明、愛憎了然,眼裏容不得一粒沙,美狄亞一般充滿被辜負的憤懣,和報複而後快的凶悍。

而經年打磨,她老年後發現,原來這一生不曾用過任何人一塊錢,也沒有向任何人借過錢,都是依靠“徐先生”離婚時給她的畫換錢為生。原來她視為生命的尊嚴和驕傲,都是那個“負心人”提供的。她的心裏是否會有一絲自省的後悔?

後悔當年不知進退的強硬。人生漫長卻又苦短,幽長的路途充滿險阻,誰不曾迷失與錯謬?生活中並沒有純粹的黑與白、對與錯、愛與恨、補償與虧欠、得到與失去,大多數隻是黑白之間深深淺淺的灰色,模糊而難解。絕豔易凋,連城易碎,多少美好毀在了一意孤行的執拗。

進退相隔不過是分寸的把握,人生苦短不過在迂回之間。

這些,以她的聰明,她遲早會明白。

假如沒有張道藩。

蔣碧微同時代的女子,有過如此濃烈、熾熱情感經曆的不在少數。隻是因為徐悲鴻和張道藩的巨大光環,她不期然地成了民國兩件最出名情事的女主角。婚姻中的蔣碧微,向徐悲鴻展現了人性中毫無顧忌的一麵:強悍、任性、虛榮、計較;婚姻外的蔣碧微,卻留給張道藩一個女子力所能及的美好:聰明、優雅、溫柔、得體。對比之間,你不得不感歎,婚姻化神奇為腐朽的作用,竟也是如此強大。

關於張道藩如何官至國民政府“宣傳部長”的要職,當年有段內幕。

為了加強中、英、印共同抗敵,蔣介石與宋美齡於1942 年2 月4

日訪問印度。隨員三人中有當時任“國防最高委員會秘書長”王寵惠,英文秘書、“中宣部國際宣傳處處長”董顯光,再一個便是張道藩。

蔣氏夫婦受到印度朝野歡迎。印度國大黨領袖尼赫魯與蔣介石第一次會見時,雙方不是握手、擁抱,而是尼赫魯向蔣等一行全身拜倒。這本是印度教大禮,但對這種宗教禮節毫無準備的蔣介石,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

尷尬之際,張道藩從後麵跑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對著印度國大黨人員來了一個就地打滾,接著做拜倒姿式。這是印度教的回拜禮節,一下子緩解了氣氛,拉近了距離。經過與國大黨談判,蔣介石得到了印度“決不做不利於中國抗戰舉動”的保證,此後美、英援華物資源源不斷地從加爾各答中轉運送,支援中國的抗戰。

而張道藩就地一滾的機智和淵博,讓蔣介石、宋美齡大為讚賞。當年11 月,張道藩升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

每次看到這一段,我都不禁莞爾,好像眼見一個人情練達的故人高升了似的。和徐悲鴻的剛直耿介相比,張道藩既有畫家文人的浪漫多情,又有職業政客的世故圓滑。他和蔣碧微初見於1922年:

“給他留下更深印象的是徐悲鴻的愛妻蔣碧微,那修長的身材,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長可及地的一頭秀發,亭亭玉立的風姿,令他久久難忘。”許多傳記中描述兩人初見的情形居然是這麼一句知音體,可見當年張對蔣迷戀的程度。在巴黎期間,謝壽康、劉繼文、邵洵美等留學生成立了“天狗會”,彼此兄弟相稱,徐悲鴻是二哥,張道藩是三弟。1926年,三弟從佛羅倫薩給二嫂寄了第一封信:

“你不必問她是誰?也無須想她是誰?如果你對我的問題覺得有興趣,請你加以思考,並且請你指教,解答和安慰:以你心裏的猜度,假如我拿出英雄氣概,去向她說:我愛你。她會怎麼樣?假如我直接去問她:我愛你,你愛我不愛?她又會如何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