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巴黎心情複雜地與法國姑娘蘇珊訂婚的三弟,並沒有獲得二嫂的熱烈回應。直到1937年,南京被日軍轟炸,二嫂婚姻失據,國破家難才成全了這段“天地間最偉大的愛情”(張道藩語)。
從1937年到1949年,兩人以“振宗”和“雪”為名,情書紛飛。那兩千多封通信,在不相關的人看來,有無病呻吟的相思,有情到深處的絮叨,有事無巨細的繁瑣,有隻宜私語的肉麻,隻覺得口水甚多。比如:
宗:心愛的,我想你;我行動想你,我坐臥想你,我時時刻刻想你,我朝朝暮暮想你,我睡夢中也想你。
雪:你若把我拿去,燒成了灰,細細的檢查一下,你可以看到我最小的一粒灰,也有你的影子印在上麵。
他把給她的情書命名為《思雪樓誌》,她把自己的書房稱作“宗蔭堂”,真是甜蜜粘乎得如同一對青春期小兒女。
張道藩趁她父親七十大壽,送了厚重禮金,她當即退還:“幸君諒吾苦衷,納回成命,庶幾愛吾更深矣。”多麼懂事明理,哪裏還是那個為了要錢跟徐悲鴻大鬧的蔣碧微。
1942
年,客居新加坡三年的徐悲鴻回到國內,蔣碧微十分尷尬,作為徐悲鴻的合法妻子,她無法拒絕丈夫返家,但她已成了張道藩的情婦。她寫信給張道藩,傾訴矛盾,張道藩提出四條出路:一、離婚結婚(雙方離婚後再公開結合);二、逃避求生(放棄一切,雙雙逃向遠方);三、忍痛重圓(忍痛割愛,做精神上的戀人);四、保存自由(與徐悲鴻離婚,暗地做張道藩的情人)。蔣碧微選擇了最後一條路。
兩人深度糾纏三十多年,在台灣同居十年,他始終沒給她妻子的名分。張道藩當時官至台灣“立法院長”,妻子蘇珊到蔣介石官邸告狀要求主持公道,不然就向新聞界尤其是西方記者抖落一切。
是要一個美人遲暮的蔣碧微,還是要名譽、地位、前途?張道藩縱然糾結卻依舊清醒。比起感情大過天的徐悲鴻,他的政客本質表露無疑。
蔣碧微的失落可想而知。三十年的煩惱、痛苦夾雜著甜蜜的生活,像是一場春夢乍醒。當年那句“等你六十歲,就和她離婚,來娶我罷”的誓言海市蜃樓般幻滅,她卻從一隻飽滿多汁的蜜桃變成了幹癟的果核。
果核依舊硬朗好強,毫不嘴軟地總結:“基於種種的因素,我決計促成他的家庭團圓。”
與他分手六年後,她完成五十萬字回憶錄,上篇《我與悲鴻》,下篇《我與道藩》,1966年在台灣皇冠出版,至今仍轟動遐邇。
兩岸隔絕,她與子女音訊難通,暮年獨居近二十年,寂然離世。
《琴課》2002年嘉德春拍會售出,價值165萬。
就像一場反諷,自尊到強悍的蔣碧微,人生的兩段感情都沒有名分。
她這一生,似乎始終沒有掌握好生活的力道,於不該時,用力過猛;於堅持時,綿軟無力。
倘若當年徐悲鴻誠懇回頭時,她摒棄前嫌地反省並接納,至少一家四口終得團圓,以徐悲鴻的處世之風,後續的歲月應當待她不差。兩人相遇於最好的年華,縱然中年齟齬,晚年也是圓滿的。他不至於身體每況愈下,七年後便撒手人寰。她也不至於漂泊異鄉,孤寂終老。
倘若當年張道藩提出四點解決意見時,她拿出和徐悲鴻離婚的剽悍與果斷,堅決要他與蘇姍離婚和自己重新開始,也不至於造成三個人的痛苦:蘇姍帶著女兒遠避澳洲,張道藩陷入家庭與情感的兩難,她自己既沒得到名分,最終還失了感情。
不同選擇下的人生,真的是天地迥然。她這顆響當當的銅豌豆,和生活來了場硬碰硬的正麵交鋒,結果一地碎片。
鐵骨錚錚的她始終在往前衝,哪怕頭破血流、兩敗俱傷,也不曾深情款款地避讓與後退分毫。
對於一個女子,或許最遠的距離,就是進退之間。
治愈你:
大多數女子,在人生的某個階段都會活得特別激烈和用力,貌似特別精彩,但是,蔣碧薇這樣窮其一生堅硬到底的女子並不多。
這樣的女子總是聰明多了幾分,智慧卻輸了一截。
她們不明白,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欣賞聰明女人,大多數男人更喜歡溫順的、貌似笨一點的、讓他有成就感的女人。
實際上,做一個聰明的笨女人,難度更大。
這樣的女人懂得進退,沒有必要獨自扛起所有負擔,她們適度的獨立,隱藏的理性,含蓄的聰穎,溫和的才華,從來不炫耀,更不咄咄逼人。
這樣的女人更容易尋找到真正的幸福,而並不是處處向男人看齊就是解放,處處和男人對立就是獨立,處處和男人死磕就是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