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她勇敢、執著,如春天盛開的櫻花般絢爛而熱烈。愛情在左,青春在右的時日裏,卻隻能望著巴黎櫥窗中美麗的風衣歎息;還有1927年回國,大師連旅費都未給足,若不是娘家接濟,一路不知風波多少;又或者,漂泊十年,他們才在吳稚暉的資助下,終有安定之所。
廖靜文則說:“他善解人意,體貼入微,作畫已入佳境,又能夠珍視天倫之樂。”
當然,她也始終記得,為了尋她,徐悲鴻從重慶出來四天,半路車壞,換了三次車,最後一輛貨車在離貴陽二十多公裏的地方又壞了,於是“就一個人在黑夜、雨水、泥漿裏步行了四十華裏”。
還有他每次去開會,回來都會帶三塊糖,兩塊給孩子,一塊給她。
他去世那天,她抱著他已經冰冷的身體慟哭,卻發現,口袋裏依舊裝著三塊水果糖。
對於徐悲鴻的去世,蔣碧微一股腦兒的把過錯歸咎於當年的第三者孫多慈:“而他自己,更由於他的性格使然,一著錯,滿盤輸,生活既不安定,情緒更感苦悶,於是健康的耗損,嚴重地戕害了他的藝術生命。時至今日,我敢於說:如果不是這場戀愛事件所導致的一連串惡果,他在藝術上的成就會更輝煌,說不定他還不至於五十八歲便百病叢生地死於北京。”
坎坷二十八年,她難忘當年冷酷到底的《分居聲明》,和那個導致他發出聲明的女子。
廖靜文則說:“為了還清她(蔣碧微)索要的畫債,悲鴻當時日夜作畫,他習慣站著作畫,不久就高血壓與腎炎並發,病危住院了,我睡在地板上照顧了他四個月才出院。”
守望七年,原配與第三者鬧得都散場了,她收拾了殘局,怨的自然是獅子大開口的蔣碧微。
蔣碧微眼裏的徐悲鴻,“兩手空空,一無所有,有的隻是吃苦的毅力,忽略身邊愛人而瘋狂學藝,倔強,自戀,偏執”。
哪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呢?更何況一個沒有家世、背景和財富的二十二歲小夥子,能夠依靠的隻有天賜的才華與遠超常人的努力。
廖靜文景仰的徐悲鴻,“他是中國如此傑出的一個人物”。
四十七歲的他早已是畫壇巨擘,隨隨便便的一個意見,便能讓十九歲的小姑娘從四十多個應試者中脫穎而出,得到夢想的工作。
褒貶之差,孰對孰錯?
黑白之間,孰真孰假?
兩人筆下的徐悲鴻,似乎大相徑庭,其實卻是不同年齡的真實人生。
蔣碧微口中的徐悲鴻,是年輕的徐悲鴻,一個未被認可的藝術家。
廖靜文筆下的徐悲鴻,是晚年的徐悲鴻,一個功成名就的繪畫大師。
一個二十歲的他,一個五十歲的他,無所謂對錯,不過是生命的曆程。如果你遇見的是二十歲的他,不幸成為他走向成熟的扶手,那麼心懷怨懟也無可厚非;如果你遇見的是五十歲的他,有幸收獲他智慧的積澱,那麼滿腔熱愛也可以理解。
隻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要懷疑,你沒見過的那個他。
愛情生來不平等。
你愛他,不畏朝雲暮雨,不懼晚來風疾,甘心為他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於他,卻恰是要苦苦掙脫的鐵柵牢籠。
他愛你,無需你明眸善睞,不必你長袖善舞,情願為你撐起一片豔陽天,隻不過,你是他需要的那個剛剛好的人。
我們都曾是別人的蜜糖,或者砒霜。
1953年,徐悲鴻在北京病逝,口袋裏揣著給廖靜文和孩子的三塊糖,身上帶著與蔣碧微在法國生活時買下的一塊懷表——這塊表幾乎從未離身,腳上穿的是舊貨攤上買來的舊皮鞋。
蜜糖與砒霜,終極地重逢了。
治愈你:
你,美麗聰慧,努力工作,熱愛家庭……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可以說湯做得太淡,你沒給我熨平襯衫,也可以說你不愛學習了不愛奮鬥了光指望我掙錢養家,也可以說讓我去參加孩子家長會你幹嗎的。
感情實在是場無法掌控的事,沒有邏輯,沒有規律,更沒有順理成章的必然。
於是,A男配了D女,A女與B男過著你儂我儂的日子,B女卻成了C男的夢魘。
不用錯愕不已,不過是因為ta才是ta的蜜糖,才是ta需要的那個剛剛好的人,就像廖靜文之於徐悲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