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那時我有空,當時我在畫畫。我答應會照看亞當,每周幫你兩個下午,那樣你就可以寫作了。是我堅持要這麼做的。”她握住我的手。“是我的錯,克麗絲。我甚至建議你去咖啡館坐坐。”
“咖啡館?”我說。
“我認為出去走走對你來說是個好主意。給自己一點兒空間。每周出去幾個小時,遠離一切。過了幾個星期,你似乎好轉了。你變得快活起來,你說你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你開始幾乎每天都去咖啡館,在我沒辦法照顧亞當的時候你就帶上他。可是後來我發現你的穿著打扮也不一樣了。很典型的兆頭,不過當時我並沒有反應過來。我以為隻是因為你感覺在好轉,更自信了。但接下來的一個晚上本打了電話給我。他一直在喝酒,我想。他說你們吵得比以往更厲害,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你也不再跟他做愛了。我告訴他可能隻是因為孩子的原因,也許他隻是在擔無謂的心。可是——”
我打斷了她:“我在跟某人交往。”
“我問了你。剛開始你不承認,但後來我告訴你我不傻,本也不蠢。我們吵了一架,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你把真相告訴我了。”
真相。並非光彩奪目,並不讓人振奮,隻不過是赤裸裸的事實。我的生活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老一套:跟一個在咖啡館裏遇見的人上床,而我最好的朋友在照顧我的孩子,我的丈夫在賺錢支付我的衣服和內衣——我穿這些東西不是給他看的。我想象著偷偷摸摸地打電話,出了突發事件時臨時改變安排,還有那些我們有機會聚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墮落的、可悲的下午,那時我跟一個男人在床上纏綿,在那麼一段時間內來講他似乎比我的丈夫出色——更讓人激動?更有魅力?是更出色的情人?更有錢?我在那個旅館房間等待的、那個最終襲擊了我的男人是他嗎?是不是他讓我失去了過去,失去了未來?
我閉上了眼睛。一幕記憶閃過。一雙手扯著我的頭發,掐著我的喉嚨。我的頭在水裏,喘著氣,哭著。我記得我當時的念頭。我想見我的兒子。最後一次。我想見見我的丈夫。我真不應該這樣對待他,我真不應該為了這個男人背叛他。我將永遠沒有機會告訴他我很抱歉了。永遠。
我睜開了眼睛,克萊爾捏著我的手。“你還好嗎?”她說。
“告訴我。”我說。
“我不知道是不是——”
“拜托。”我說,“告訴我。是誰?”
她歎了一口氣:“你說你遇到了一個經常去那家咖啡館的人。他很不錯,你說。有魅力。你努力自控了,可是你情不自禁。”
“他叫什麼名字?”我說,“他是誰?”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我說,“至少知道他的名字!是誰這樣對我?”
她望著我的眼睛。“克麗絲,”她的聲音平靜,“你甚至連他的名字也從來沒有告訴我。你隻是說在一家咖啡館遇見他的。我猜你不想讓我知道任何細節,至少能不說就不說。”
我覺得另一種希望流走了,隨著河水衝到了下遊。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是誰這樣對我。
“事情是怎麼樣的?”
“我告訴你我覺得你在犯傻。要考慮到亞當,也要考慮本。我想你應該停手,不要再去見他。”
“可是我不聽。”
“不。”她說,“剛開始你不聽,我們吵過架。我告訴你你讓我的處境很難堪,本也是我的朋友,你是在讓我跟你一樣對他撒謊。”
“出了什麼事?持續了多長時間?”
她沉默著,然後說:“我不知道。有一天—— 一定才剛剛過了幾個星期——你宣布一切都結束了。你說你會告訴這個人行不通,你犯了一個錯誤。你說你很抱歉,你犯了傻。瘋了。”
“我在撒謊?”
“我不知道。我不覺得。你和我不會對對方撒謊,我們不會。”她對著咖啡麵上吹了一口氣。“幾個星期後他們在布賴頓發現了你。”她說,“我完全不知道那個時候出了什麼事。”
也許正是這些話——“我不知道那個時候出了什麼事”——激起了那個念頭,我意識到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受到襲擊的,可是一個聲音突然從我身體裏溜了出來。我努力想要壓住它,卻沒有成功。那聲音又像喘息又像號叫,是受痛的動物發出的哀鳴。托比從他的圖畫書上抬起頭來。咖啡廳裏的所有人都轉頭盯著我,盯著那個沒有記憶的瘋女人。克萊爾抓住了我的胳膊。
“克麗絲!”她說,“怎麼了?”
現在我在抽泣,我的身體起伏著,喘著氣,為所有失去的歲月哭泣,為了那些我還將繼續失去的時光哭泣,那是從現在一直到死去的漫長時光。我在哭,因為不管對我講述我的外遇、我的婚姻和我的兒子是多麼艱難,明天她將不得不再講一遍。不過,我哭主要是因為招來這一切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