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張亞當的照片給我看。”我說,“隻要給我看一張他的照片。”
“亞當死了。”他說,“戰死沙場,死得高貴,死得英雄——”
我大喊起來:“你還是應該有他的照片!給我看看!”
他拿出了亞當和海倫的合影,我見過的那張,怒火在我胸中燒了起來。“給我看一張亞當和你在一起的照片,隻要一張,你肯定有些吧?如果你是他父親的話?”
他一張張找過手裏的照片,我以為他會拿出一張他們兩人的合影來,可是他沒有。他的兩隻手無力地垂在身邊。“我身上沒有帶。”他說,“一定是在家裏。”
“你不是他的父親,對吧?”我說,“父親怎麼會沒有和兒子的合影呢?”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仿佛非常憤怒,但我停不下來。“什麼樣的父親會告訴他的妻子他們的兒子死了,可是實際上他卻活得好好的?承認吧!你不是亞當的父親!本才是。”這個名字出口的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圖像。一個戴黑框窄眼鏡、黑頭發的男人,本。我又說了一遍他的名字,仿佛要把他的形象烙在我的腦海裏。“本。”
這個名字對站在我麵前的男人起了效果。他說了些話,可是太小聲我沒有聽清,因此我讓他再說一遍。“你不需要亞當。”他說。
“什麼?”我說,於是他看著我的眼睛又說了一遍,口氣更堅決了。
“你不需要亞當,現在你有我,我們在一起。你不需要亞當,你也不需要本。”
他的話一出口,我覺得體內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與此同時他似乎重獲了力量。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別難過。”他口氣歡快地說,“有什麼關係?我愛你。重要的隻是這個。對吧?我愛你,而你也愛我。”
他蹲了下來,向我伸出了雙手。他在微笑,仿佛我是一隻動物,他正試著把我哄出藏身的洞。
“來。”他說,“到我這兒來。”
我又向後挪去,撞到了一塊堅實的東西,感覺後背抵上了熱烘烘的暖氣片。我意識到我在房間盡頭的窗戶下麵,他慢慢地向前走。
“你是誰?”我又說了一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鎮定,“你想要什麼?”
他不再動了,他蹲在我的麵前,如果他伸出手的話可以摸到我的腳、我的膝蓋。如果他再靠攏一點兒,我也許能踢到他,如果有必要的話。盡管我不確定我踢得到,而且——無論如何——我還光著一雙腳。
“我想要什麼?”他說,“我什麼也不想要,我隻是希望我們快樂,克麗絲,像我們過去那樣,你還記得嗎?”
又是這個詞。記得。有一瞬間我想也許他在說反話。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近乎歇斯底裏地說,“我怎麼記得起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
他的微笑消失了。我看見他的臉痛苦地垮了下來。有一陣我們之間的局麵似乎難以分辨,仿佛力量正從他的一邊挪到我的一邊,中間又有一瞬間在我們之間達到了平衡。
他又有了生氣。“可是你愛我。”他說,“我讀到了,在你的日誌裏,你說你愛我。我知道你希望我們在一起。你為什麼記不起來這個呢?”
“我的日誌!”我說。我知道他一定知道它——否則他怎麼會拿掉關鍵的幾頁?——可是現在我意識到他讀我的日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至少是從一個星期前我第一次告訴他日誌的事開始:“你讀我的日誌有多久了?”
他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他提高了音量,仿佛滿心勝利的喜悅。“告訴我你不愛我。”他說。我一句話也沒有說。“看見了嗎?你說不出來,對吧?你說不出來,因為你愛我。你一直都愛我,克麗絲,一直。”
他的身體晃了回去,我們倆坐在地板上,麵對麵。“我記得我們相遇的時候。”他說。我想起了他告訴過我的經過——大學圖書館裏打翻的咖啡——不知道這次會來個什麼故事。
“你在忙什麼東西。你每天去同一家咖啡館,總是坐在靠窗的同一個座位。有時你會帶著一個孩子,不過通常不帶。你麵前打開一個筆記本坐著,要麼寫字要麼有時候隻是看著窗外。我想,你看起來真美。每天我都從你的身邊經過,在趕公車的路上;而我開始期待下班走路回家,那時我能看你一眼。我試著猜你可能會作什麼樣的打扮,頭發會是紮起來還是散開,你是否會吃個小吃,像是一塊蛋糕或一個三明治。有時候你麵前有一整塊烤餅,有時候隻有一碟子麵包屑,有時候甚至什麼都沒有,隻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