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後伸出一張男人的臉,在我頭上。他穿著一件綠色襯衫。我不認識他。
“她醒了。”他說,接著眼前出現了更多的麵孔。我飛快地掃視著他們。邁克不在其中,我稍稍放鬆了些。
“克麗絲。”有人說,“克麗絲,是我。”這是個女人的聲音,我認得它。“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你斷了鎖骨,不過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死了。邁克死了。他再也不能傷害你了。”
這時我看見了說話的人。她微笑著,握著我的手。是克萊爾。跟那天我看見的克萊爾一模一樣,不是我剛睡醒時可能會期待見到的年輕時候的克萊爾。我注意到她戴著上次戴過的那對耳環。
“克萊爾?”我說,但她截住了我的話。
“不要說話。”她說,“盡量放鬆。”她握住我的手,俯身向前摸了摸我的頭發,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但我沒有聽清。聽起來似乎是,我很抱歉。
“我記得了。”我說,“我記起來了。”
她露出了微笑,然後她向後退開,一個年輕男人換到了她的位置。他的臉型瘦窄,戴著一副寬邊眼鏡。有一會兒我以為他是本,然後反應過來現在的本跟我該是同樣年紀。
“媽媽!”他說,“媽媽!”
他與海倫的合影中那副模樣相比一絲不差,我意識到我還記得他。
“亞當?”我說。他擁抱我時話語哽在了我的喉嚨裏。
“媽媽。”他說,“爸爸正在趕來,他快要到了。”
我把他拉到身邊,呼吸著帶有我兒子氣息的空氣,我非常高興。
我無法再等下去,時間已經到了,我必須睡覺。我有個單獨的房間,因此對我來說沒有必要遵守醫院嚴格的規程,但我實在精疲力竭,眼睛已經開始合上了。到時間了。
我已經跟本說過話,跟那個我真正嫁的男人。似乎我們談了幾個小時,雖然實際上也許隻有幾分鍾。他告訴我警察一通知他,他就乘飛機趕來了。
“警察?”
“是的。”他說,“當他們發現跟你一起住的人與‘韋林之家’認定的身份不符,他們便開始找我。不清楚是怎麼找到的,我猜他們有我的舊地址,應該是從那裏開始著手的。”
“那你在哪兒?”
他把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我已經在意大利待了幾個月。”他說,“在那裏工作。”他頓了一下。“我原本以為你一切都好。”他握著我的手,“我很抱歉……”
“你不可能知道會出什麼事。”我說。
他扭開了頭:“我離開了你,克麗絲。”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克萊爾告訴我了。我讀了你的信。”
“我以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他說,“真的。我以為這樣事情會有所改善。幫得上你,幫得上亞當。我試圖開始新的生活。真的。”他猶豫了一下。“我以為隻有離婚才能辦到這一點。我以為這樣我才能解脫。但亞當不理解,即使我告訴他你根本不會知道,你甚至不記得嫁給了我。”
“結果呢?”我說,“離婚讓你開始新生活了嗎?”
他轉身對著我:“我不會騙你,克麗絲。我有過別的女人,不是很多,但有些。那是一段漫長的時間,許多許多年了。剛開始沒有什麼認真的關係,但幾年前我遇到了一個人,跟她同居了。不過——”
“不過?”
“嗯,結束了。她說我不愛她,說我一直愛著你……”
“她說得對嗎?”
他沒有回答,因為害怕聽到他的答案,我說:“那現在怎麼樣?明天怎麼樣?你要把我送回‘韋林之家’嗎?”
他抬頭望著我。
“不。”他說,“她是對的,我一直愛著你。我不會再讓你回那裏去。明天,我要帶你回家。”
現在我正望著他。他坐在我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盡管已經打起了呼嚕,頭也別扭地歪著,他卻仍然握著我的手。我隻能辨認出他的眼鏡,還有臉上的那道疤痕。我的兒子出了房間打電話給他的女朋友,對著他還沒有出生的女兒低聲道晚安;我最好的朋友在室外停車場裏,抽著香煙。不管怎麼樣,我的身邊都是我愛的人。
早些時候我跟納什醫生談過。他說我離開“韋林之家”的時間約在四個月前,那時邁克開始去中心探望不久,自稱是本。我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簽署了所有文件。我是自願離開的。雖然工作人員覺得該嚐試阻攔我,卻沒有辦法。離開時我隨身帶走了為數不多的照片和私人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