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主人,快醒醒!
主人似乎瞌睡太沉了,對你的厲聲嘯叫毫無知覺。
你退後一步,撲扇起兩隻快凍僵了的翅膀,翅膀外基部貼在地上,扇起重重雪塵、冰碴和沙礫,劈頭蓋臉地朝正在昏睡的主人掃過去。冰涼的雪塵和嗆鼻的沙礫終於使主人從瞌睡中蘇醒。他艱難地抬起一隻手,使勁揉揉眼皮,漫不經心地瞟了你一眼,嘟囔了一句:
“巴薩查,別調皮,別鬧了。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主人說著,把臉扭向蘑菇形岩石,又沉沉睡去。
必須立即把主人從昏睡中弄醒!你跳到主人身邊,狠狠心,抬起大嘴殼,重重地朝主人裸露的手背上啄了一口。
主人手背上被你啄咬開一個小口子,沁出幾滴血珠。主人條件反射般地從地上彈跳起來,一隻手捂著受傷的手背,倒抽著冷氣,惡狠狠地罵道:“背時鬼,你膽敢咬老子!你是不是餓瘋了,想吸老子的血,吃老子的肉?”
你很高興主人終於醒來了。隻要主人脫離危險,你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主人達魯魯越罵越氣,飛起一腳,踢在你的胸脯上,你被踢得在雪地裏打了個滾。
主人這一腳,踢疼了你,也踢醒了他自己。劇烈的動作使他徹底從半麻木半昏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幻覺中的溫暖消失了,他突然間傴起腰,將雙臂緊緊箍住自己的雙肩,渾身像篩糠似的顫抖起來,牙齒哢哢地打著寒戰,呻吟道:“喔喲,快冷死我了,怎麼搞的呀?”
他茫然四顧,望望蘑菇形岩石,又望望矗立在麵前的雪峰,眨巴著眼睛,突然明白過來了,嚷道:“我想起來了,巴薩查,我們是在風雪埡口,遇上了黑風暴。對,我是四肢著地爬到這裏來的。我睡著了,巴薩查,是你弄醒了我,是你救了我呀!”他說著,一把把你從地上抱起來,“巴薩查,我真渾蛋,你又救了我,我還踢你……”
你的喉嚨深處發出一串咕嚕咕嚕的歡呼聲。誤會一旦消除,便是更深刻的理解。你心裏很高興,雖然胸脯還隱隱作疼。
“我快冷死了。”達魯魯說。
你掙脫主人的擁抱,在蘑菇形岩石背後小小的空間裏不停地跳來跳去,不停地搖動翅膀,靠運動增進血液循環,抵禦這刺骨的嚴寒。
主人也學你的樣,在原地跑步,和黑風暴抗衡。
下午,黑風暴終於像頭精疲力竭的困獸,漸漸安靜下來。陰暗的天空變得灰白,尖嘯的狂風平息了,天空還下著細密的小雪。
“走,巴薩查,我們下山去,回家去!”主人說著,用火銃當拐杖,一步步走出蘑菇形岩石。
黑風暴真是個技藝超凡的魔術師,僅僅小半天時間,風雪埡口就變了樣,變成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石壁上掛滿了幾丈長的冰淩,溝溝壑壑坎坎窟窿都被雪填平了。埡口死一般寂靜,依然冷得出奇。
長時間不停地跳躍、跑步、運動,早已將肚子裏的早餐消耗光了,你和主人都饑寒交迫,渾身乏力,頭暈眼花。
才走出半裏路,突然,主人一腳踩在大雪坑裏,連人帶槍陷了進去。也不知雪坑有多深,反正踩不到底,主人兩手扒在雪坑邊緣,大叫:“巴薩查,快,救我出去!”
你飛到主人背上,兩隻雕爪攫抓住主人的雙肩,奮力搖動翅膀,好不容易才把主人從雪坑中拉出來。主人累得癱倒在雪坑邊,喘著粗氣,好半天緩不過勁來。
你不停地輕聲嘯叫著,催促主人爬起來快走。在雪山埡口多待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
主人是位經驗豐富的獵手,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火銃已掉進雪坑,取不出來了。他抽出腰間的長刀,權當一根短拐杖,用三條腿,艱難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動。
主人走得極慢,就像蝸牛在爬。
又走了一裏多路,主人又被暗藏在積雪中的一條石坎絆了一跤,倒在雪地裏有氣無力地說:“巴薩查,我怕不行了,走不出風雪埡口了。”主人臉色黯然,表情絕望。
又冷又餓,你和主人的體力都快消耗光了,現在,隻有靠求生的欲望和頑強的意誌才能走出彌漫著死亡氣息的風雪埡口。求生的欲望一旦熄滅,意誌一旦崩潰,必死無疑。
主人啊,女主人莫娜正在家裏焦急地盼望你歸來,小主人莉莉不能沒有父親。起來吧,主人,走吧,生命是值得珍惜和留戀的。
可惜,你是金雕,你無法用人類的語言傳達自己的思想,你隻有飛上天空,朝遠方的丫丫寨嘎嘎鳴叫著。
主人到底和你相處多年,很快便從你的動作和叫聲中領悟到你所要表達的心曲,掙紮著重新站立起來:
“是的,巴薩查,我不能倒在這裏,我要活著回家去。”
主人走一步喘口氣,走十步歇一次腳。
你也實在累壞了,飛一小段路,棲落在雪地上養養翅膀,再飛一小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