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1 / 2)

“陛下心意定了麼?”

“嗯, 旨意已經下了, 就圈在他們各自的府邸。”

這下, 沈文昭一顆心徹底涼透了——若是移到另一處囚著也都還好, 起碼別觸景傷情, 留在各自府邸, 一眼一眼瞧的都是看舊了的景, 想起的都是已經煙消雲散了的舊人,這種碾在心上的大刑可不比抽在身上的大刑好熬。

“子虞,父皇打算大用沈家了。”蕭恒還賴在沈文昭的身上不肯下來, 出死勁搡他他也不動彈。

“……”說句老實話,沈文昭一點也不想得到皇帝的重用,他還想回他的江湖, 做他的豪俠, 年輕時候做不起,做老遊俠也不錯。若是得了皇帝賞識, 十有八/九要在朝堂上耗到死, 他不願。

“孤可沒少替你們沈家說好話, 這份心意, 你可不要辜負了。”蕭恒一個勁地賣乖, 一個勁地想討沈文昭一張好臉, 可惜,人家不領情。

“殿下,當初沈家和太傅打過商量的, 將來您登了大寳, 四境安定了,沈家就從朝堂上退出去!這可都是有數的!”

意思是你們蕭家說話得算話,不能一時一個樣!沈家多少年來都不願往朝堂走,這回是勉為其難,熬到時限了還不讓走?這是怎麼話說的?!

“朝堂江湖本是一體,不過是說法不同而已,沈家在朝堂上站穩了,江湖上也挺有助益,不好麼?”

“殿下,人各有誌,不能強求!”沈文昭身子一矮,從蕭恒一雙手臂當中脫了出去,站到一旁,冷眉冷眼的說了一句冷話。

“孤就要強求,沈家便拿孤如何?”蕭恒笑模笑樣地接了話,半真半假,不知真假,沈文昭也不好發作,隻能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殿下,這樣玩笑最好別開。若是沒有其他事,奴才告退了!”。說完抬腳便走,也不看蕭恒陰沉沉的麵色。

六月梅雨,天色黯沉帶水汽,蕭恒的臉隱沒在一片灰影當中,隻餘一抹輪廓。他留在原地,沒像往常那樣追過去,就是死死盯著那道背影看,目光有如一把裁刀,一刀一刀把周圍的人事物全部裁掉,獨獨留那道背影,撚起來,放在心裏反複搓,半晌,忽然出來一聲慘笑,他說:“沈文昭,你以為你逃得掉麼……”

這年的七月,皇帝下了旨意,讓沈家的長房長子入朝為官,官還不小,做了個正二品的禦史中丞,執掌蘭台,糾察百官,一時間河間沈家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熱的新貴。

蕭煜也在這年的七月被教導太子的夫子們“請”過去談了一談。其實也沒談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就是說近來太子學業雖然進益頗大,但有時候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老愛黏著沈伴讀,課業間歇老愛說些混不吝的話,開些傷大雅的葷玩笑,還動手動腳的,看著不像話,太子傅是不是出麵說一說儲君,讓他好歹收斂點兒。

聽了這番話,蕭煜心裏也不知道從哪處下手,擺明了不能說穿的事,怎麼和這些老家夥們講?還有,太子這症候,日積月累,幾乎就是沉屙了。現下好歹有皇帝壓著,太子即便有那份心,也還有點兒忌諱,不敢貿貿然出手。一旦皇帝把手上的權放出來,或是幹脆搞個讓位,太子和沈文昭,那就懸得很了。他想,還是得找太子說說。

從崇陽府回來不過一年的長短,太子看起來城府深多了,常常高深莫測地沉默著,讓人摸不清他的路數。上下相對,蕭煜斟酌良久方才開口,他說,“沈文昭近來去過好幾次四剪子巷,這事,殿下知道麼?”

蕭恒坐上首,蕭煜坐下首,又不正眼瞧他,因此也就看不見他驀然轉陰的麵色,這是在他皮開肉綻的心上撒了一大把鹽,又嫉又恨又痛,近身服侍他的人,沒有哪個敢這麼沒遮沒攔的揭他的瘡疤。也就是這位太子傅罷了,換了任意一位試試,看看挨不挨他罵!

“知道。”

“唔,知道就好說了,沈文昭身為太子洗馬,公然出入這樣所在,怕是不大妥當。”

蕭煜說這話有兩層意思:一層是說你的人你得管好。二層是說他這麼亂來,不也是被你逼的麼?你若真想日後沈家在朝堂上成為你的左膀右臂,那就幹脆別打他的主意了,你們兩人之間君臣相處,清清白白的處一輩子,可比曖昧不明的處一段劃算。

“自然不會放他這麼胡來下去,隻是話得慢慢說,免得一個不好,情份都砸了。”

他要去四剪子巷野,我有什麼法子?!我是他主子,可主子這層身份不管用,拴不住他,他腦子裏壓根就不開上下尊卑這個竅!你聽他嘴裏奴才奴才的自稱著,心裏明白,這人把誰也不當主子,他就是個浪蕩江湖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