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仁濟見錢王子把決定創新樣式的大權交給自己,高興得連出告示、搭建法場的事都給忘了。突然想起,又急忙回到官衙。
次日一早,大街小巷貼滿了九月初十日要在河濱鎮碼頭處斬盜竊官窯欽犯鄭吉,要求所有窯場一律停工前去觀看並允許百姓前去觀看的告示。
錢王子用好早餐,吩咐隨從把王、柴兩位公子請來,一同上窯場。趙仁濟已早早地在大門外恭候。眾人會齊,向鎮南的窯場走去。隻見窯場入口處有幾位士兵把門,門前牆上貼著兩張告示,在處斬鄭吉的告示旁還貼著一張告示,有幾人在觀看,隻聽有人念道:
吳越國駐上林湖監理窯務官趙仁濟 告各位官窯窯主示下:上林湖官窯向由內宮畫出圖樣,交由各窯場燒製,多年未曾變化。今朝廷洪恩,各窯主可在原來基礎上製出新穎式樣,繪上新穎圖案。如式樣的確新穎,圖案紋飾果然精美,可折抵原來二至三件器物不等。特別好的也可折抵五至十件。望各窯主想方設法,多製新穎器物,貢獻吾王。
此布
吳越國寶正二年九月初八日
念畢,忽聽一人“哼”地冷笑了一聲,似在譏笑此告示。隻見此人二十三四歲年紀,粗布衣衫,生得濃眉大眼,堂堂一表,淩淩一軀,正是李映湖。冷笑之後,即向鎮內走去。
窯場大門口,果有六名官兵把門,一見錢王子駕到,一齊俯伏倒地,口稱;“恭迎王子殿下!” 錢玄俶徑直入內。又見一人俯伏在地,口稱:“恭迎王子殿下!” 錢玄俶道:“起來吧。”那人爬了起來。隻見那人五短身材,五十歲上下年紀,一副福態。道:“草民王天祿見過王子!”趙仁濟向錢玄俶道:“這就是窯主王天祿王員外。開有二座龍窯,有窯工四十多人,一年能出大約八千來件器物,是四大窯主中的第二大窯主。”又轉向王員外道:“王窯主請帶路吧。”
“是。”王窯主轉身向山坡上走去。錢玄俶一行見眼前一大片草房相連,草房後邊,卻是一個個池子相接。近前一看,草房內空無一人,每間房內都有一大堆灰色的泥漿,還排列數排木頭架子。木頭架子上,已經擺放了一些各種器物的坯子。房後不遠,人影晃動,原來窯工們都在從龍窯內往外搬運剛剛燒好的器物。這些人渾身濕漉漉的,身上還冒著熱氣。看來龍窯內溫度仍是很高。他們用濕布裹頭,冷水澆身,再進窯內搬出匣缽。也有的人正從匣缽中取出器物,龍窯外堆滿了各色器物,果然是一片翠色,不由得讓人想起陸龜蒙的詩句:“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近前一看,見滿地都是翠綠色的盤、碗、盞、尊之類的器物。一行人有的撿起器物,輕輕拭去表麵灰塵,立刻露出明鏡般的青翠釉色來。但在成堆的器物中,卻發現不少器物不是開裂了,就是口歪了,有的還粘附著異物,完全沒有缺陷的還不到四成。王員外道:“這些器物還要經過挑選,凡是有一點毛病的器物,都會挑出來,不要了。”說著,指著一大堆碎瓷。眾人隨王員外手指看去,隻見一片片翠綠的碎瓷混雜在沙礫碎石灰燼之中,在秋日的陽光下,反射出綠寶石般的光芒。
錢玄俶主要還是關心瓷器質量問題,對王員外道:“這位窯主,這些器物可要拿到宮中使用,有的還要作為與各國交好的國禮,代表著吳越國的顏麵,你得吩咐窯工挑仔細了!絕不能混進一些開裂的,起泡的,粘有異物的器物。必須確保質量,絕不能馬虎,你可要記住了!”
“是,是。”王員外連聲答應著。
王善才低頭一看,在他的腳下也正好有一件渣鬥,口沿上開裂了,露出灰色的胎骨來。他不明白,器物外麵是晶晶亮的翠綠色,中間又為什麼搞成灰白色的呢?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到一大堆碎瓷旁邊,撿起一塊碎瓷一看,果見翠綠色的瓷釉下,中間卻都是淡灰色的胎骨。於是問王窯主道:“請問王員外,這中間為什麼要做成灰色的,裏外全部是翠綠色的豈不更好?”
原來,王善才自幼在深宮長大,原本絕不會去注意碎瓷釉色和胎骨之類的細節。加之當時高麗國雖已有瓷器生產,卻十分粗糙,不堪入目。深宮中所用之物以金銀居多,王善才絕不會留意這種粗劣之物的內部結構。而見到秘色瓷之後,麵對如此精美的器物,王善才便對這種瓷器的生產工藝、內部結構等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故而會問及在內行人看來是十分幼稚的問題。
王員外道:“這裏頭灰色的是胎骨,外麵上的是釉水。不上釉,裸露的胎比較粗糙,不堪作碗盤使用。釉本身是不成形的,有了胎骨才能上釉。”看到王善才一臉茫然的神態,王員外又說:“胎骨好比是人的骨架,釉好比是衣服。沒有骨架,怎麼穿上衣服?不上釉,就好像人不穿衣服,難看。釉水好就好像衣服好,人穿上好衣服就顯得精神,好看。”
王善才正要問釉水是什麼東西做的。正在此時,柴鈺良過來問王員外道:“一座龍窯一年為什麼隻能出四千來件瓷器?” 錢玄俶覺得這麼好的瓷器應當多多生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