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玄俶做東,坐在上首,其餘四人分坐兩旁。左邊坐著柴鈺良、杜至卿,右邊坐著王善才、樸成榮。
入席前,柴鈺良與杜至卿,王善才與樸成榮為座次都有一番推讓。柴鈺良、王善才讓杜至卿、樸成榮坐上席。而杜至卿、樸成榮卻無論如何不肯坐上席。這一番推讓,雖無聲無息,卻被錢玄俶瞧在眼裏。這上下坐席的次序,官場之上十分講究,不可越雷池半步。官位品級,早有定論,席上座次,明明白白,根本毋庸推讓。柴鈺良坐在杜工部的上席還說得過去,而外甥王善才坐上席,舅舅樸成榮坐下席的次序就大有文章。
錢玄俶何等精明,早已對王善才的真實身份產生懷疑。雖說王善才隨高麗國特使樸成榮同來此地一事屬實,並不像趙仁濟所說的是專來為鄭吉開脫罪責的某地富商。但他自稱是樸成榮外甥之說,實難讓人相信。做外甥的,哪能坐在舅舅的上首?錢玄俶轉眼一想,要麼是高麗國的風俗有些特別?
席上,盡是當地土產,土雞土鴨,湖中水產,魚鱉蟹蝦。鎮上雖無高級廚師,做不出上等佳肴,卻也是地方風味,新鮮可口。酒也是當地米酒,雖非瓊漿,卻也自有一番地方特色。幾位王子雖在深宮吃盡山珍海味,隻是近日來均在外奔波,難得吃上可口飯菜。眼前這些酒菜足以大飽口福了。
錢玄俶開言道:“小鎮之中,條件所限,略備薄酒,不成敬意,望諸位不要介意。”
其餘眾人道:“多謝王子殿下美意!”
錢玄俶接著言道:“自本宮祖父立國以來,吳越一帶數十年來少有兵戈之憂,社會穩定,人心安定,人民富庶,國家強盛。本宮以為,治國當以人民福祉為上,民富則民安,民富則國強。想要民富,則須以安定為本。內亂外憂,勢必民不聊生。現有後周、高麗兩國國使在此,又有兩位貴公子在此,本宮以為,刀兵相向,實乃害民之首。本宮希望我們三國今後永不為敵,永不再戰。諸位以為如何?”
王善才道:“王子殿下之言甚是。大唐時期,中原與高句麗國曾有數次戰事,結果是兩敗俱傷,最苦的還是兩國百姓。想當年兩國本無尖銳矛盾,隻是有些小小磨擦而已,結果卻大動幹戈。在下以為國與國之間應多多往來,把一些小矛盾通過國使往來解決。在下熱忱歡迎王子殿下、柴公子在方便的時候來我國走走看看。”
柴鈺良道:“兩位均是金玉良言。想我中原一帶,數十年來烽煙四起,連年征戰,民不聊生,餓殍遍野,生靈塗炭。老百姓苦不堪言。刀兵起處,老百姓猶如砧上之魚肉,任人宰割。家中有餘糧衣物被流兵所搶還是小事,為避戰火流離失所也算不了什麼。在太平年間駭人聽聞毛骨悚然的是,因軍中缺糧,將俘獲士兵殺了,其肉充作軍糧的事件也時有所聞。剛才王子殿下說:‘我們永不為敵,永不再戰。’那正是我國上下的心聲。雖然在下人微言輕,在朝並無說話的份量。我們會把錢王子的話帶回去,把錢王子的一片善意,一片誠意帶回去,讓我們兩國世世代代,永遠友好。”
王善才道:“我們也會把錢王子的善意和誠意帶回去,告訴國王,告訴人民,讓我們兩國人民,兩個國家世世代代永遠友好相處。”
“來!”錢玄俶立起道:“為我們的友誼,為我們三國的友誼,為我們三國人民的友誼,幹!”
後來,王善才成了高麗國國王,果然信守諾言,囑其子子孫孫永永遠遠與中原友好相處,此後千餘年果無戰事發生。而中原柴家卻被趙家取代,自身不保,以致後來吳越國被趙宋所吞並。
酒至半酣,杜工部起身說道:“王子殿下,我國已經得到貴國國王的批準,向貴國定購秘色瓷,貴國國王同意安排二個窯主為我國生產兩年。兩年之中兩窯所生產的器物均由我國購買。我國來貴國定購一次不易,所以我們一來是想定購釉色天青的器物,二來希望能夠多定購一些,也就是希望安排能多生產一些的窯主為我國生產。望王子殿下成全。”
“此事本由趙仁濟大人安排,既是杜大人向本宮提起,本宮將杜大人的意思向趙仁濟大人轉達就是。不知貴國誰來此地監窯啊?”
“謝王子殿下。我國將由柴……柴公子在此地監窯。”杜至卿答道。
“哎呀!柴公子可要辛苦你啦!你年紀輕輕,遠離家鄉,如果遇有什麼難處,盡管向本宮訴說,本宮一定全力相助。原來,本國是由朝廷派出官員在上林湖監窯,所以,以往生產秘色瓷的窯我們習慣上叫做官窯。以後專為貴國燒製的窯由貴國的柴公子監窯,就叫不得官窯了。柴公子監的窯嘛……” 錢玄俶略一思索,打趣道:“就該叫柴窯了。”
“多謝王子殿下賜窯名。”柴鈺良和杜至卿為尊重錢玄俶,認了真,齊聲答道。
錢玄俶道:“本宮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到底是否叫柴窯,還得由你們自己定。隻是柴公子在上林湖監窯,得為此操心勞祿。若是將其稱之為柴窯,則可讓後人記得柴公子的一番苦旅。相信我們這裏生產的瓷器能夠讓柴公子滿意,能讓貴國滿意。柴公子,你還得多多操心才好。柴公子帶回國的瓷器愈好,大家愈是不會忘記柴公子的這番辛苦。”又對王善才、樸成榮說道:“王公子,樸大人,這次你們沒有定購到敝國的秘色瓷器,隻因我們這裏秘色瓷的生產量有限之故,王公子也是親眼見過的,希望貴國能夠理解。”
“王子殿下,上林湖方圓百裏之內瓷窯林立,據說有龍窯四五百座,而能生產秘色瓷的才區區四個窯主,龍窯隻有七座。這是為何?”王善才問道。
“據本宮所知,因為生產秘色瓷的技藝要求很高,非一般窯工可以掌握。有些關鍵技術,都是不傳之秘,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隻有窯主一人掌握。故而能夠燒製秘色瓷的瓷窯很少。”
“在下覺得應當要求那些能燒秘色瓷的窯主們將燒製技術公之於眾,讓大家都學會燒製秘色瓷,燒出更多的秘色瓷,讓更多的老百姓用上這麼精美的瓷器,豈不更妙?” “本宮何嚐不是這樣想的。隻是技術這東西裝在人的心裏,他不肯向外吐露,是強求不來的。明明他有秘訣,他卻說沒有,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另外,人家辛辛苦苦鑽研的技術如果不能賺取錢財,卻強行要求他對外公開,那麼大家都沒有鑽研技術的勁頭了。於國於己,並非好事。這樣也不利於秘色瓷的進一步發展。”
“此話雖然不錯,但並非沒有更好的辦法,例如可否由朝廷拿出一些銀兩,買斷這些技術,再將這些技術公布於眾,豈不是好?”
“隻怕他們還是留了一手。結果,朝廷出了銀子,一般窯主還是燒不出好的瓷器。”
“那就等人家燒出了好瓷器,國家再給銀子。”
“燒出了好瓷器再給銀子倒無話可說。問題是,要待人家燒出了好瓷器才給銀子,人家就會擔心,到底能不能拿到銀子。這就可能沒了傳授技藝的意願。這是其一,其二,國家所給的銀子總不可能多於他自己獨占這種技術所賺的錢。這個賬誰都會算。不過,王公子的想法倒是很好的。要是上林湖那麼多瓷窯都能燒製秘色瓷,那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