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倚靠在門框上,麵無表情,沉默不語地看著他。
老喬石氣呼呼地重新坐下,沉重地喘息著,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完,然後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這小家夥,從小就詭計多端,現在都長成大男人了,怎麼就不知悔改?那些騙人的伎倆能拿去做什麼?難不成你以後麵對著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時候,也要滿口謊言嗎?”
“不會,絕對不會。”藍提斯看著喬石的眼睛說,他的表情真誠而嚴肅,看起來似乎真的說一不二,“我絕對不會對我的家人說謊。”
“這樣最好。”喬石總算是消了氣,他轉了轉手裏的杯子,這時候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安德烈,“那邊的小鬼,你是什麼人?”
“喬石叔叔,您這樣可不太禮貌,”藍提斯瞟了一眼安德烈依舊平淡如初的表情,苦笑著說,“安德烈先生是我的船長,我現在正在他的船上工作。”
“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年輕人,在我眼裏連毛都沒長齊,我想叫小毛頭就叫小毛頭。”喬石瞪了他一眼。“鬼才信你會老老實實待在一個地方認真工作。”
“可是您剛剛才說過希望我有個安安穩穩的做個正常的工作。”藍提斯小聲地爭辯道,“我隻是把您的期望提前了而已。”
“胡扯!”喬石的胡子都被他自己吐出的氣息吹得上下跳動,他用一邊的拐杖指了指安德烈,“你,你這個年輕的小鬼,別以為你穿得一本正經,像個來自城市中心的紳士我就會對你客氣!藍提斯這小混蛋是我帶出來的,他值多少錢都是我的!你要是想用他換錢,我還不樂意賣了!”
藍提斯的眼皮迅速地跳了幾下,他用萬念俱灰的眼神看了看安德烈,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和他所預料的一樣,安德烈根本就沒有露出哪怕一丁點生氣或者煩躁的神情,他的眼睛永遠都那麼平靜,像是沒有任何波瀾的大海。他說:“我這次帶藍提斯回來,就是為了讓他的母親和朋友知道他依舊安全,我們走之後,您如果不放心,可以寫信寄去去維爾肯商會,我會讓人轉交給他。”
“你敢保證絕對不會出賣他?”喬石挑眉。
“我保證。”安德烈一字一句地說。這兩個單詞壓抑著他平和緩慢的語調,在他的話裏顯得格外堅決。
藍提斯偏過頭,在他們兩人看不見的角度上猛吸了一口氣。
“地址拿來。”喬石甩給他一卷紙和一杆筆。
“事實上就是安德烈先生幫助了我,我才沒有被軍隊抓到,”藍提斯回頭繼續辯解,“所以喬石叔叔,您完全不需要......”
“小孩子少說話。”
“......安德烈先生隻比我年長三歲。”藍提斯近乎憤恨的說,“您剛剛為什麼不打斷他?”
喬石又瞪了他一眼,然後接過安德烈遞回來的紙看了幾眼,“最好是真的。我可告訴你了,我沒什麼能力,可朋友遍布各地,要是讓我知道你在說謊,或者在你那什麼商會找不到人,小心我砸了你的店!”
藍提斯覺得這實在是太不禮貌了。他的喬石叔叔此時就像是個從沒跟有禮儀的人打過交道的粗獷農夫,像是無論見到什麼人破口而出的都是些低級無用的詞語一樣。他記得這位做了幾十年生意的老板雖然脾氣暴躁,但卻是個很會交朋友的人,特別是以前在海港城市開店的時候,每次回來都會帶給他一些朋友送的禮物,可不像是現在這樣口無遮掩。
雖然他知道他這位已經逐漸年邁蒼老的叔叔是為了他好,不希望他受人欺騙。
最後的時候,喬石還是忍不住叮囑了藍提斯幾句,然後在藍提斯開心的注視下麵紅耳赤地將他們趕出了門。
“我為他剛剛無禮的行為道聲歉,先生,”藍提斯說,“但喬石叔叔隻是臉皮薄而已,您應該看得出來,他是個不壞的老人。”
安德烈應了一聲,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他剛剛塞給我的。”
“我就知道他拉不下麵子。”藍提斯搖著頭拿起他手中那個小小的金屬圓珠,說,“這是我媽媽製作帽子時最愛鑲嵌在帽簷上的東西......因為那是完全按照我父親的禮帽款式做成的——對媽媽來說意義非凡。”
他緊緊地握了握圓珠,小心翼翼地放進衣服內側口袋裏收好,“現在,我想我們該回去了,先生。”他笑起來,“今天非常感謝您。”
安德烈注視了他幾秒,點了下頭,跟著他一起往米萊沃弗特家的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