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的午後, 米萊沃弗特夫人站在路邊送走了他們。她幾乎熱淚盈眶, 但卻依舊露出仁愛的表情, 勉強故作開心, 微笑著對他們揮了揮手。
喬石遠遠地站在他那家小雜貨店的店門口, 拄著拐杖目送他們, 藍提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他的喬石叔叔心裏一定充滿了不舍與擔憂, 也許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期待,期待他有一天真正長大成人,成為一個有擔當的, 無所不能的偉大男人。
“我可能要辜負他的期待了。”藍提斯坐在馬車裏這麼說,“或許我這輩子都沒法成為一個偉大的人,我甚至不能像我父親那樣用一顆赤誠的心麵對世界。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年近三十, 再沒法感受到二十歲年紀時那種不顧一切的心情了。”
“這不是你該露出的表情, 藍提斯。”安德烈看了他一眼,說, “既然心裏清楚, 就好好努力。”
“我知道, 先生。”藍提斯用緩慢輕細的語氣說, “但您看, 哪怕到現在我都依舊猶豫不決, 我實在是不太願意一直這麼懦弱——何況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一事無成。”
“能讓法蘭西公爵瘋了一樣的追緝你,也算是一種成就。”
“......請停下您一直不斷打趣我的行為吧, 先生。”
安德烈沒再說話。他伸出手拍了拍藍提斯的肩膀, 然後用他那雙深色的漂亮眼睛看向窗外。
而藍提斯則坐在旁邊注視著他,雖然這位船長可能知道他正在盯著自己,但他並不在意,他的眼神深處就像是在渴望著稀世珍寶那樣貪婪,迷失自我——他知道他早晚會墜入這深不見底的溝壑,永不翻身。
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安靜和諧的到達了港口。
希恩爾的船依舊停靠在岸邊,但船的四周和甲板上卻看不見任何人,就連碼頭上都人煙稀少,不像以前那樣嘈雜。
“這是怎麼了?”藍提斯坐在馬車裏,沒有立即出去。
“待在車上。”安德烈順著他的目光往船的方向看了看,交代了一句後就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藍提斯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不遠處整齊嚴肅的一支軍隊小跑著過來,訓練有素的在他們的馬車前麵排列起隊伍。他感覺他的心髒像是瞬間被握緊了一般,連呼吸都有些不連貫起來。
“我記得薩百耶在我來之前就向我保證過,不會有人可以擾亂我這次的行程。”安德烈用法語說道。他的聲音冰冷無比,像是法蘭西北部冬季的寒風,冷冽的吹進人的心理。
“請別誤會,安德烈·利奧維斯船長。”領頭的那名士兵立刻上前一步,彎腰行禮,“是公爵大人派遣我們來請您去他的莊園一趟,希望與您商談一些重要的事情。希恩爾·雷瑟先生已經提前赴約了。”
“原因。”
“不清楚。”士兵說,“我們的職責隻是遵從命令。”
安德烈輕輕地皺起眉頭,沉默幾秒鍾,就回到了馬車上。藍提斯有些緊張地看了看他,見他麵色如常,才稍微放下心。
那名士兵似乎知道這是這位船長默認的意思,他對著馬車夫揮了下手,就帶領著部隊向前行去。
“......我知道他說的一定不是跟我有過節的那位公爵,”藍提斯蹉跎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但我冒昧問一下,是哪位大人在邀請您?”
“薩百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身為法蘭西人,卻從來沒有聽過他的名字,”藍提斯愣了一下,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位公爵,“但是,他要找您商談什麼?”
“應該跟你有關。”安德烈說,“你身上的麻煩事倒是多得很。”
“實際上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您完全可以就把我扔在這兒,”藍提斯歎息著說,“如果您覺得我並沒有任何用處,並且您完全不需要我的話。”
“藍提斯。”
“在。”
“你下次要是再這麼威脅我,”安德烈慢慢地轉過頭盯著他,“我可以讓你感受一下比被所有國家通緝更恐怖的事情。”
“......”藍提斯尷尬地往後縮了一下,“您是怎麼看出來我是在威脅您的?”
“我先問你。”安德烈挑眉,“你又為什麼那麼肯定我現在如果把你丟在這裏,以後一定會後悔?”
“您是要聽實話還是謊話?”
“謊話。”
“因為丟下我,也許會對您的生意有很大的影響。”藍提斯笑著說,“不是我自負,如您所見,我的學習能力非常快,在您的船上呆了這麼久,我差不多什麼都知道,包括您如何準備每一次交易,如何計算每一本賬單——以及那些黃金的事。所以如果把我丟下,然後恰巧又有另一位船長把我撿起來,我說不定會為了活下去把我所有知道的事情都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