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悅想起燕桓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便也覺著好笑,誰能知曉南楚帝忽然於眾目睽睽之下這般行事,實乃當世奇聞。天子從來都是心思難測,若是有一日突然遁入空門也不足為奇。
待南楚帝回了乾明宮,秦悅頗有些諂媚道:“陛下可是累了?要不要飲茶?我替您捏捏腿可好?”
南楚帝斜睨了她一眼,從方才開始,這小姑娘便笑得花枝亂顫。數月之前,她每日不過是老氣橫秋地塗脂抹粉、豔俗無比。而今倒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一雙明亮的眸子熒熒閃動。她的眉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彎若柳葉,反是在眉梢處如鳳尾般上挑。遙想當年,泠泠便喜歡這般英氣的眉形。想來他的兒子既不會撫琴,又不懂花前月下,這描眉的本事倒是熟練得很,也不知從前練習了多少回。
南楚帝覺著遲悅的心思甚至深沉,從來都如同防賊般防備於他,仿佛閱盡千帆,立足權力之巔的人皇會看上她這倔強又倨傲的小姑娘。
南楚帝素來喜歡美豔無方,又主動大膽的女子。遲悅的容貌嬌俏柔軟,猶如他的小胭脂一般,本就該嬌養在身側,他又怎可能動了她的心思。
從前未曾仔仔細細打量過她的容貌,而今看來,一張小臉雖是生得俏麗,額上卻有一條細小的疤痕,想必流離失所的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
秦悅不知南楚帝在想什麼,隻覺他一個勁的盯著她看,直看得她心上發毛。
“陛下?”秦悅試探道。
“還叫陛下?”他瞪她。
“太上皇。”秦悅笑嘻嘻地奉上茶盞道:“父皇。”
“你倒是能屈能伸。”南楚帝伸手接過茶杯。
“還請太上皇下一道旨,將我也逐出後宮吧。”秦悅生平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求他。太上皇都已經是太上皇了,皇後豈不是做了皇太後……
“癡人說夢。”南楚帝並不理會於她,“哪有隨意廢後的道理,我當如何同朝臣解釋,如何昭告天下?”
秦悅覺得頭疼,難不成還要編造個理由廢黜皇後?她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婦有七去,無子去,多言去。我既不能生養,又話多失儀……”秦悅說著說著,不由噤聲。
她覺得兩個理由已經足夠,可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似乎不這樣認為,難以置信地瞪著她道:“從前做小伏低倒是乖巧,今日找了新靠山,倒是急不可耐地要跑了不成?”
秦悅的臉紅了紅,她的確是這麼想的。
“若是這一仗打得不好……”太上皇語帶威脅。
若是燕桓於兩軍戰前失利,難不成要拿她問罪?秦悅不由縮了縮脖子,當日燕桓說太上皇將她困在宮中,不過是為了牽製於他,從前她覺著一國之君不可能如此沒有氣度。而今她總算知曉燕桓那無恥又小氣的男人不過是隨了父親的心性。
她實在覺著氣惱,卻是低著頭道:“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便告退了。”
“站住。”太上皇指了指擺滿長案的奏折,“是你在這裏看,還是我遣人送到前線去給他看。”
秦悅想了想,“從前太上皇不便處理政務的時候,皆是丞相大人從旁指導。丞相貴為文官之首,朝臣無不拜服,若由他來替我處理這些奏折,定會事半功倍。”
太上皇琢磨著她不知深淺的一番說辭,近年來他本就有消磨世家的意圖,宗慶這百官之首,也是過分殷勤了,該管不該管的事都要橫插一腳,可謂目中無人。聽聞昨日議事之時,宗慶還攔了坤明宮來人。便是他有意禪位於燕桓,而今他尚在乾明宮,豈能輪得到外人指手畫腳。隻是這遲悅也有些沉不住氣,字裏行間滿是挑撥離間,也不知與那宗慶結下了何等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