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荒謬的邏輯也有荒謬的嚴密性。嚴密性與荒謬性的結合不夠,會影響幽默的效果。
例3
古希臘柏拉圖學派的一位辯證論者與一個大儒派的哲學家做詭辯遊戲:
辯證論者說:“我與你不相同。”
大儒派哲學家:“我同意。”
辯證論者:“我是一個男人。”
大儒派哲學家:“同意。”
辯證論者:“因此,你不是一個男人。”
辯證論者設下圈套,首先讓對方同意他與對方不同,然後肯定自己是男人,從而推出對方既然不同於男人,就應該不是男人。這是一種典型的詭辯。但是要反麵反駁他,頗為不易。大儒學派的哲學家用導致荒謬的辦法來反證他的錯誤:
“如果你認為這句話成立,那麼請你從我這兒開始再說一遍……”
如果由大儒學派開始說,他與辯證論者不同,而大儒派是男人,則辯證論者不同於男人則應該不是男人。
不過是調動了順序,就有兩個相反的結果。
這顯然是荒謬的,但其中幽默很少,原因是嚴密性雖有,荒謬性則不足,純屬智力遊戲,理性的誘導而無雙方情趣的交流和共享。
3.蠢言引蠢言的以謬還謬
這種幽默方法的特點是回答的話不涉及正麵意圖,正麵意圖全由不著邊際的荒誕來反對。這一般用於親近的人際關係之中,作為調笑之用,也有的用之於關係疏遠的人際關係之中作為反擊之用。它的調笑功能和反擊功能要嚴加區別。
當你不得不拒絕別人不合理的要求時,直接拒絕會導致不必要的緊張。如果用以謬還謬法,讓對方去體會他自己要求的不妥之處,比正麵頂回去要文雅得多。
例1
上個世紀末,倫琴射線的發明者收到一封信,寫信者說他胸中殘留著一顆子彈,須用射線治療。他請倫琴寄一些倫琴射線和一份說明書給他。
倫琴射線是絕對無法郵寄的,如果倫琴直接指出這個大的錯誤,並無不可,但多少有一點居高臨下的教訓的意味,倫琴采用了以謬還謬法。
倫琴提筆寫信道:“請把你的胸腔寄來吧!”
由於郵寄胸腔比郵寄射線更為荒謬,也就更容易傳達倫琴的幽默感。
這樣的回答是給對方留下餘地,避開了正麵交鋒的風險。在家庭生活中,尤其是夫妻生活中,針鋒相對的爭執常引起不良的後果,而以謬還謬的幽默,有利於把一觸即發的矛盾緩和。
例2
一對夫妻鬧僵了,妻子動手收拾行李: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要永遠離開這裏!”
丈夫這時如果去拉她,可能無濟於事。聰明的丈夫可以同樣的提著皮箱衝出門外,向正在遠去的妻子呼喊:“等一下,我也待不下去了,我和你一起走!”
妻子出走已不成為其家,丈夫也出走,更不成為家,這是一種荒謬。丈夫本該留她,卻和她一起走,這是雙重荒謬。正因為雙重荒謬,丈夫的真正意圖才能讓妻子去體悟,而不是由丈夫以衝突形式去強加。
馮夢龍在《笑府》中有這樣一個故事:
例3
有一個人請來木匠裝門,木匠卻把門栓裝到了外麵。此人責怪木匠:“分不清內外,真是瞎了眼睛!”木匠反唇相譏:“你不瞎了眼,怎麼會請我這個瞎眼木匠!”
這是利用以謬還謬法來反駁,而不是用來化解矛盾的,非不得已,不能運用。一旦用來反駁,即針鋒相對的火藥味就相對濃些,而輕鬆的幽默意味則相對淡些。以謬還謬法的調笑功能和反擊功能要特別細致地加以區分,稍有粗心大意都可能導致弄巧成拙。總括來說,反擊功能,分寸很難把握,風險較大,調笑功能則安全係數較大,因而運用起來也自由得多。後者在人際交往中有廣泛的適應性。
用以自我調侃的,往往有故作蠢言的特點,不過不是一次完成,而是一種蠢言引起另一種蠢言,在效果上把荒謬放大了。
例4
廟裏有兩個和尚,一個和尚爬上房頂,看到滿天星鬥,就拿釣竿去釣星星,另一個和尚看見了就笑他:“你真是個傻瓜,這麼短的釣竿怎麼能釣到,要換根長的才行!”
後麵這個和尚是真傻還是假傻呢?我們不去管他,但作為一種幽默方法,凡所作傻言都要是假的才有味。
例5
有一個翰林院出身的人做了蘇州的通判官,他卻胸無點墨。有一次他走過一個墓地指著墓前的“翁仲”說:“這是仲翁師!”手下掩嘴竊笑。事後有人寫了一首詩:
翁仲如何作“仲翁”?隻因窗下少“夫工”;如何做得“院林翰”,隻好蘇州做“判通”。
本來就很荒謬,經過一引伸,就放大了。通篇沒有一句正麵攻擊的話,但其由於反語的排比構成了比正麵攻擊更強烈的效果。
4.歪打正著法
歪打正著法是一種因果關係非常自由的幽默術。它的特點是起因與結果的不相幹或不相稱。
隨便打開一本西方的連環畫,你總是不難找到偶然巧合的連鎖反感。例如一位先生匆匆忙忙衝進一間客廳,碰到一位太太身上,這位太太的茶杯落到一位老先生身上,而老先生碰破了一塊窗玻璃,窗玻璃落到街上打中警察的腦袋,警察發動全城的同伴追查,如此等等。非必然非因果性的成分越多,越能引起人的喜劇感。這種喜劇風格在西方文藝中是有傳統的。如塞萬提斯的《唐·吉訶德》。例如客店裏那一場,騾夫純偶然,揍了桑喬一下,桑喬又打了馬立托奈斯,老板又摔倒在馬立托奈斯身上。在現代西方喜劇中,這屬於通俗喜劇。原因是由純粹的偶然性疊加而成,柏格森把這種形式稱之為“滾雪球”的形式,它的功能是一係列由誤會使原來正常的動因變成了歪曲的結果,而且越來越歪,離原來的目的越遠,可以說越打越歪,越歪越打不著。
我國有許多喜劇之所以喜不起來,也就是在遠離目標時不善於突然地接近目標,實際上就是不善於使讀者和觀眾一次次期待落空之後,準備著再一次落空之時,突然地、偶然地、意外地把落空變成落實。風靡世界的唐老鴨故事,常常把落空累積到極點時突然讓觀眾驚訝於願望的落實。
在中國的古典正統文學中很少有這樣淋漓盡致的喜劇,但在民間文藝中則不乏這種風格的精品。
例1
在一個單口相聲叫做“小神仙”,說的是一位相麵的迷信職業者,善於製造聳人聽聞的效果。恰巧場外有人打架。一個老頭子抱著一把宜興壺往場裏擠,正好燙著一個小夥子的胳膊,兩人吵了起來。小神仙為穩住看客,就對老頭子說,你的這把壺出了格了,今天,明天,後天這三天要摔破,要是三天不摔破,保存到第四天,就價值連城,賽過聚寶盆哪。老頭子立即回家找尋安全之地,最後在牆上掏了個洞,把壺放在裏邊。誰知鄰居隻有一身會客衣服,白天穿,晚上洗,要在房間裏搭竹竿,隔牆釘了一錘子正錘在老頭子的壺上,果然碎了。
這是古典型的歪打正著,嚴重結果與完全不相幹的原因形成反差。
有時並不一定是期待的落實。而是相反,在期待和願望層層演進的過程中,突然無可奈何地落了空。這是西方古典喜劇或幽默小說的常用手法。
在中國傳統的幽默故事中,不乏這樣偶然性的連鎖結構。
例2
有一個大和尚對佛法一竅不通,有人前來問法,全靠兩個做侍從的小和尚代答。有一天一個遊方僧向大和尚請教,正巧小和尚不在。
遊方僧問:“什麼是佛。”大和尚茫然,他東顧西盼不見小和尚。遊方僧又問:“什麼是法?”他感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好上看下看。遊方僧又問:“什麼是修法之道?”他自愧一無所知,還當什麼大和尚,不如伸手討乞,當叫花子,遂手伸了一下。遊方僧出來對兩個小和尚說:“剛才我向你師父求教,我問佛,他左顧右盼,分明是說人有東西,佛無南北;我問法,他上看下看,是說法本平等,無分上下;我問僧,他閉目有語,是說‘白雲深處臥,便是一高僧。’我問修法之道,他伸出手來,當然是‘接引眾生’的意思。這位大和尚真是明心見性佛法精通。”
這自然是屬於歪打正著之列。但是歪因正果之間得有一種表麵的歪曲聯係,這種聯係在實質上不管多麼不通,可是在表麵上要能發生瓜葛,這種瓜葛越是貌似緊密,就越能構成幽默感。
5.歪曲經典法
歪典經典法是利用眾所周知的經典作背景,然後作出歪曲的荒謬解釋。這種幽默法的戲謔性極強。
司馬遷的《史記》上有一句名言,叫做“一諾千金”,說的是秦漢之際,和劉邦一起打天下的季布,隻要他一答應,多少金錢也無法改變。香港有個笑話就歪曲地解釋了這個典故。
例1
有一位女士問先生:“‘千金諾’怎麼解釋?”先生說:“千金也,小姐也;一諾者,答應也。意思是:小姐啊,你答應一次吧。”
把曆史英雄的典故通過詞意的曲解變成了眼前求愛語媒介,二者之間距離有多遙遠,則滑稽的程度有多大。
如果這種曲解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鏈鎖性的,其諧趣則相應層層放大。
例2
有一個縣官處理一切事情的惟一依據是一本《論語》,他常說:“人家都說半部《論語》可以治天下。何況我有整整一本。”
有一天早上,他上堂判處三個賊人。
第一個賊人偷了一隻小雞,縣官一翻《論語》,便判道:“黃昏時分,將此人判死。”
旁邊一位幕僚暗暗對他說道:“太重了!”縣官瞪大眼睛道:“《論語》上不是說過,‘朝聞盜夕死可矣’嗎?”其實,原文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第二個賊盜了一口鍾。看過《論語》以後,縣官匆忙宣布釋放,幕僚莫名其妙,縣官說:“《論語》雲,夫子之盜鍾,忠恕而已矣。”
他不但讀了白字,而且斷錯了句讀。
第三個是殺人放火的慣犯,縣官看了案卷,知道此人的父親也是個大賊,三年以前已經被斬首。竟馬上離座,對賊人納頭便拜,連聲說道:“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你是個大孝子,公差無知,還請見諒。”三個案件由於對《論語》的曲解程度和宣判失當的程度越來越離譜,因而顯得越來越荒唐。詼諧效果也就隨之層層遞加。
歪曲經典法除了用於自我調侃之外,還可以用諷喻他人,有時不便指出對手的錯誤,可以借故事的形式,把對手的錯誤轉移到古人頭上去。
當然,這時需要類比得當,而且分寸也需斟酌。如果類比不當,對方可能無所感覺,如果類比過分直露,可能失去分寸,不但顯不出你的智慧豐富,而且招致對方的反感。
立誌於談吐幽默詼諧者切忌“引喻失當”,諸葛亮在出師前上表蜀主劉禪,就提出過這樣的警告,這是因為作為蜀國的君主,他的地位要求他講話要明確,不可含糊,而且要有威嚴,引喻失當可能有損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