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鄉村情思1
引言:憑良心講,婆婆是個好婆婆,公公也是個好公公,小姑更是個好小姑。可毛小玲還是迫切地渴望有自己的生存空間,她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這個家庭的女主人,由她來安排一家三口的起居生活,過溫馨舒適的小家庭的生活;她希望可以在家裏肆無忌憚的笑或哭或發脾氣或撒嬌,而不是無論有什麼事都得把房門關起來,好象她所有的空間隻有這十幾平米的臥室,即使她的心頭有個炸彈,她也得把這個炸彈的威力控製在這個房門以內,打開房門,她就得收斂起所有的情緒,讓一切都變得若有若無,哪怕嗆死,她都得把所有的硝煙狠命地咽在肚裏;她還希望可以穿上性感的睡衣,在整個家裏招搖,而不是時時都得考慮到自己的形象,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嚴嚴實實……可這些在別的女人看來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在毛小玲這裏卻成了巨大的奢侈,隻能憧憬遙望,想要實現卻是遙遙無期、可望而不可及。至於金錢,其實誰都不知道毛小玲並不是很在意。
鄉村情思
憑良心講,婆婆是個好婆婆,公公也是個好公公,小姑更是個好小姑。可毛小玲還是迫
切地渴望有自己的生存空間,她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這個家庭的女主人,由她來安排一家三口的起居生活,過溫馨舒適的小家庭的生活;她希望可以在家裏肆無忌憚的笑或哭或發脾氣或撒嬌,而不是無論有什麼事都得把房門關起來,好象她所有的空間隻有這十幾平米的臥室,即使她的心頭有個炸彈,她也得把這個炸彈的威力控製在這個房門以內,打開房門,她就得收斂起所有的情緒,讓一切都變得若有若無,哪怕嗆死,她都得把所有的硝煙狠命地咽在肚裏;她還希望可以穿上性感的睡衣,在整個家裏招搖,而不是時時都得考慮到自己的形象,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嚴嚴實實..可這些在別的女人看來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在毛小玲這裏卻成了巨大的奢侈,隻能憧憬遙望,想要實現卻是遙遙無期、可望而不可及。至於金錢,其實誰都不知道毛小玲並不是很在意。除了有時候被魏虹刺激得有些心理不平衡,其它時候毛小玲基本上安然而自得。她要的更多的,隻是個人的生活空間。別人不理解倒還罷了,問題是鄭昀也不能理解。 鄭昀一方麵自尊,一方麵又自卑。他用自尊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強烈的自卑。個性的清高、倔強,對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的強烈鄙視以及內向的性格,這一切都注定了鄭昀長久的人微言輕。自恃才高有什麼用呢?這個社會並不唯才是舉。憤世嫉俗又有什麼用?他怎麼就不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呢?很多時候自信心得以確立是需要金錢的。財大氣粗這個成語多形象生動地體現了這一原則啊,多通俗易懂呀!鄭昀正是由於財不大,所以氣才不粗。可他卻又鄙視著別人的財大氣粗。在他看來那些財大氣粗的人不過就是些土財主、暴發戶而已。原先想著把父母接到城裏來安享晚年的,可老父親因為送牛奶差點送了老命;母親還得不時地回家侍弄那一畝八分地。一家六口人擠在這八十五平米的蝸居裏,試想想若是鄭昀的事業稍有飛黃騰達,這些事就一概不會發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鄭昀越來越無奈頹廢,也越來越敏感多疑。所以每回毛小玲一生氣,即使不提房子不提及金錢,鄭昀也會首先觸及自己的痛處。毛小玲累了、倦了,不想再說什麼了。隻要這樣的生活繼續下去,所有的語言也必將仍是蒼白無力,唯有心靈的麻木可以平息內心的湧動,她的、鄭昀的。然而,可以麻木心靈的,隻有時間。那就等待時間吧,時間是不會止步的。 那天在班上,剛好其他人都不在,路遙就坐在毛小玲對麵,隔著兩張辦公桌各自坐在自己的電腦前。這時毛小玲看到顯示器右下角屬於路遙的頭像一晃一晃的。 路遙用的是騰訊公司提供的那個最醜的滿臉胡茬的老男人頭像,就像是對自己俊朗外貌的惡作劇。毛小玲知道路遙QQ號上至今都還隻有她一個女性好友,其它都是遊戲中認識的男性。這個號當初是毛小玲幫他申請的,密*也是毛小玲一開始設置的,路遙就一直用著連密*都沒換。路遙喜歡玩遊戲,大型網絡遊戲,一開始玩傳奇,後來又玩奇跡。 自幾年前的那個初秋的夜晚後,路遙就將自己的QQ簽名改為“一次絢麗,一生沉寂。”這個“一次絢麗,一生沉寂”總是在毛小玲的QQ裏晃啊晃的,就像總是在給毛小玲加深記憶一樣。毛小玲讓他把這個簽名給改了,他就說偏不。有時毛小玲登陸他的QQ號把那個簽名給刪了,可沒幾天他又寫上去了。於是那個初秋夜晚的肆意就總是在心頭揮之不去。路遙執著的用這種方式暗示她、提醒她,也將曾經的曖昧一直曖昧著從未停息。 毛小玲點擊路遙晃動著的頭像,看到路遙打過來的字:“現在好嗎?今天看到你,還是那麼的漂亮!”路遙出差了半個月剛回來。 毛小玲迅速抬頭瞥了路遙一眼,路遙好象早就等著與她目光相遇的樣子,正微笑著看她,有一絲狡黠。毛小玲臉一下子就紅了。 “真是受不了你,多大個人了,還臉紅。”路遙的字又傳了過來。 毛小玲淺淺一笑又皺起眉來。 路遙的字又敲了過來:“哈,笑了,美!別皺眉呀!” 毛小玲真的被他逗樂了,就說:“別煩啦!!!”並加了三個感歎號。 “一下子看到你好像有很多話,但到嘴邊也說不出來,真有點想你了。你不知道我今天
看到你有多激動。”毛小玲聽到路遙在對麵劈裏叭啦地敲著,不一會兒發來這麼一大串。 毛小玲發過去一個不知所措的表情,並說:“你說得太過分啦。” “隻是想了就說出來了,不好意思,驚著你了。”路遙道完歉又冷不丁地發過來幾個字:“我夢到你了。” 毛小玲匆匆發過去一個讓路遙閉嘴的表情結束了這次對話。 上班時他們偶爾會用這種方式對話,隱秘,又避免了尷尬,誰都不知道快樂在他們之間傳遞著。 毛小玲不再理會路遙,假裝投入到其它的事中。 她不想跟路遙進一步發展下去,卻也不願擺出冰冷的麵孔拒路遙於千裏之外。這是一種奇妙的狀態,不會得到,也不會失去,沒有極致的快樂,也不會有劇烈的疼痛,這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完美、最長久的相守吧。誰也不會傷害到誰。她不愛他,卻也不願失去他。仿佛路遙就是她生命裏一支歡快的歌,盡管不能打動她,卻能時時讓她開心。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歡暢起來。生命因為有了秘密而變得安穩沉靜。路遙這個名字常常在毛小玲的心裏以甜甜的味道彌漫開來,她能感受到被一個人長久地愛著的幸福。她很慶幸自己還有一些隱秘的快樂,這快樂阻止著她的心進一步死去。 背著毛小玲,鄭國慶老兩口也商量開了。他們跟兒子鄭昀說,小玲父母要來,就讓你妹妹搬出去住段日子吧。我們現在的房間讓給小玲父母住,我們睡小房間,暢暢再跟你們睡段日子。鄭昀就說也隻能這樣了。隻是總覺得無法跟妹妹說出口。他知道這事就是他不說,父母也會說跟妹妹說的,可鄭昀心裏還是覺得難過,感覺對不起妹妹。 晚上鄭潔下班回來時帶給暢暢一個悠悠球。是中央電視台少兒頻道做廣告的那種。廣告詞是“奧迪雙鑽,我的夥伴!”。暢暢有好多悠悠球,都是爺爺在學校門口買給他玩的,兩、三塊錢一個。現在同學們都玩悠悠球,暢暢也跟著學會了,還會玩不少花樣呢,什麼巴黎鐵塔呀、天旋地轉呀,衝上雲宵呀等等。可是那些兩、三塊錢的悠悠球質量太差了,不是線會卡死,就是起死回生能力太差,要想把那些花樣玩好就有些困難。這個奧迪雙鑽可是暢暢早就垂涎欲滴的了。這陣子電視上正在播放《少年火力王》。這是一部以悠悠球為題材的電視連續劇。一有時間暢暢就全神貫注地邊看邊揣摩邊學習實踐,比做功課用心多了。所以看到小姑買了個這麼好的悠悠球,可高興了。暢暢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盒,就試著玩了起來。好家夥就是好家夥,名牌就是不一樣,暢暢一玩就上手,感覺特棒。“耶,姑姑真是太好啦!”暢暢就邊玩邊繞著姑姑說個不停。說著說著,不知怎的,暢暢就說:“姑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外公外婆要到我家住段時間哩!”鄭潔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表情,轉而立刻又恢複過來,說:“啊!真的嗎?那太好啦,暢暢可得陪外公外婆多玩玩哦!”暢暢就說那當然啦。 晚飯快吃結束時,鄭潔說哥哥嫂子,我想搬出去住啦,要不伯父伯母來會很不方便的。鄭昀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出聲,鄭潔的媽媽陳鳳霞就說我們正打算和你說這事呢。小玲的爸媽下午打電話給小玲,說下周五要過來。他們都八九年沒來了,這次來得讓他們多住些日子,他們就小玲一個閨女呢。趕明兒,讓你哥幫你到外麵找個房子先住段時間。鄭昀說嗯,鄭潔也說嗯。鄭昀沒想到這個難題又象上回一樣不動聲色地就解決了。上回他還說了一句話,這次一句話還都沒說,方案已經出台了。毛小玲說等我爸媽回去了,小潔就再搬回來。鄭潔就感激地笑笑。 第二天是星期天。鄭潔還要去值班。鄭昀就一個人去找房子。頭天晚上,他先在網上一個本市的熱線網站上搜索了一下。這個網站相當於市民熱線平台:二手房交易、物品調劑、招聘招工、空房出租等信息應有盡有。以前這些信息都是打印在紙上,然後張帖在牆壁上、樓道裏的,現在有了這麼個平台真是方便多了。鄭昀在這個網站上翻了一個晚上,找到了三家位置、大小、套型都比較合適的單身公寓,價格都是麵議。鄭昀就把那三家留下的電話號*都存在手機裏。
鄭昀先打了一位王先生留下的手機號。約好八點三十去看房子。鄭昀開著電動自行車緩慢地在人流中穿行。 因為是周末,路上的行人比平時要少,也顯得慵懶、休閑而寂寥,少了平時的行色匆匆、步履匆忙。已經過了冬至,因為濃重的霧氣,越發陰濕寒冷。馬路兩邊的法國梧桐已經光禿禿的了,偶爾還會看到一兩片枯黃的葉子濕答答地躺在地上。鄭昀額前的頭發上因霧氣凝結而成的一滴水珠滴了下來,沿著麵頰緩緩地向下流淌,就像淚珠一樣冰涼地滑落。鄭昀感到這個周末的早晨有些蕭瑟淒涼。 唯一的妹妹,本來應該在自己手裏把她體體麵麵地嫁出去,如今,妹妹不僅錯過了人生最閃亮明媚的季節,現在自己還要親手把她推出門去。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刻內心的荒蕪。很多時候他都想和妹妹好好談談:談談婚姻、談談生活、也談談心理,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事情就這樣拖下去,越拖越敏感越拖越尷尬,也就越無從說起。表麵上的平靜下隱藏了湖心的湧動和波瀾。很多事情都讓他覺得他這個做哥哥的無能為力。他不知道如何改變這個現狀。無法改變,那就逃避。鄭昀慢慢學會了用冷漠的外表掩藏起內心的無力。也許生命就是一個走向衰竭的過程吧,人走向衰老,心走向無力。鄭昀想。 現在妹妹就要開始一個人的生活了,可妹妹這一個人的生活何時才是個盡頭呢?他預感到妹妹不會再搬回來住了。他隻希望妹妹一個人寂寞的生活會是一個契機,這個契機若是可以讓妹妹步入生活的正軌,那讓妹妹搬出去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可是有時鄭昀又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婚姻真的就那麼重要,那麼必不可少嗎?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把自己卷入婚姻並渴望把所有人都卷入婚姻呢?難道就沒有存在於常態之外的正軌嗎?他想起了昆德拉的句子: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困惑在腦中忽然閃現,而這些困惑將永遠困擾著他,不會有任何結果。 鄭昀跑了半天,看了那三套房子,最後選中了另一位孫女士的出租房。鄭昀和孫女士約好,下午把鄭潔再帶來看看。這房子靠鄭昀家近,隻是離東方女子醫院稍遠了些。鄭昀想著靠家近點,無論是妹妹回來,還是父母去鄭潔那兒都方便,鄭潔要有個什麼事,家人也好照顧些。租金550元一個月,要預付一個季度的租金,這些都可以接受。鄭昀原打算先替妹妹交上,以減輕一些愧疚,想想還是先和毛小玲商量一下,免得不必要的口舌。再說這房子還不知妹妹是不是滿意呢。 下午鄭潔一看就滿意了。鄭昀就搶著把三個月的租金付了。中午和毛小玲說時毛小玲二話沒說就同意了,這讓鄭昀有些感激。鄭昀忽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毛小玲了。原本以為毛小玲即使同意也一定會埋怨一番的,可現在他看不出毛小玲有任何情緒波動,好象毛小玲在意的並不是金錢,或者說並不僅僅是金錢。那麼毛小玲在意的到底是什麼呢?鄭昀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和毛小玲好好交流了,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裏。生活的共同體,聯係卻並不多,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各自履行著自己的義務,心呢?心跑到了哪裏?在一起久了,什麼都變得熟視無睹了,心仿佛也變得不重要了。生活啊,我們要的到底是什麼? 趁著周末,鄭昀和鄭潔一道去超市買日常生活用品。一個人的日子也是日子呀,柴米油鹽一樣都不能少。買好了兄妹倆又把這個新家收拾一新。有好多年兄妹倆都沒能像這樣痛痛快快地在一起了,這個冬日的下午把他們兄妹倆沉睡多年的記憶又喚醒了。 北風在窗外呼嘯著,可他們把羽絨衣都甩掉了,穿著單薄的毛衣,流著汗,幹著體力活,人好象很容易地就回到了簡單、原始、自然的狀態,不會再有更多的與尷尬有關的想法,好象一下子變得單純而自然。鄭昀自然而然地和妹妹說起了掏心窩子的話。說自己的,也說鄭潔的。自己的苦悶、壓抑、不得誌,與毛小玲的疏遠背離,對父母以及對妹妹的愧疚,說鄭潔的孤身一人,鄭潔的未來,鄭潔的婚事。沒有一點尷尬。鄭昀好象一下子就把自己打開了,把多年鬱結於胸、無法訴諸於任何人的話都向鄭潔傾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