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行知識考察完畢之後,胡雪岩進而暗中考察劉慶生的為人,看他手腳是否放得開,手麵是寬綽,還是狹窄。因為劉慶生同胡雪岩一樣是夥計出身,一個月隻有不到二兩銀子的收入,現在每個月給他十幾兩銀子,很可能一下子適應不了,舍不得花。舍不得花,就是手麵不闊,有可能是個好夥計,本分的事能幹得很好,但做不成大生意。
結果,劉慶生首先就包租了一座頗為雅致的小院,作為他起居聯絡的地方。這樣胡雪岩才相信他做事是放得開的,最後一層顧慮也消失了,於是放手讓他管理阜康錢莊的所有事務。劉慶生不負所望,阜康錢莊在他的經營管理之下,很快發展成為杭州錢業中的大戶,招牌響亮,信譽極佳。
胡雪岩在起用劉慶生之前,進行了如此細致全麵的考察,這說明了他不隨便用人。的確,職員素質的好壞。能力的高低,對於一個公司的發展影響重大,其不僅僅是幹不好本職工作,更重要的是影響到整個與他相關的工作網絡,這與一個部件失靈,影響整部機器的運轉道理一樣。用好人才,看似一件小事,實則是一種事關全局的大事。
胡雪岩出身貧寒,讀書甚少,但是他談話並不粗俗,還頗有文雅之風,做起事來有一種豪俠的氣概,時人稱之為“東南大俠”。他深諸厚黑學的精髓,對人情世故認識得十分透徹,而且“多錢善賈,長袖善舞”,手腕活絡高明,所以他雖是“渾身銅臭”的江湖俗人,但因行事不俗,頗解人心,每每被那些自命清高的讀書人賞識,皆謂之有“春秋策士”的風範。在說服嵇鶴齡一事上,就充分顯示了他為人處事的過人之處。
卻說王有齡做官以來事事順利,沒有遇上大的麻煩。正當他春風得意的時候,卻接手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任務。新城有個和尚,公然聚眾抗糧,撫台黃宗漢要王有齡帶兵剿辦。然而新城民風強悍,吃軟不吃硬,如果帶了兵去,說不定會激起民變。候補州縣裏有個叫嵇鶴齡的,主張“先撫後剿”,主意很是不錯,但是他恃才傲物,不願替別人去當這送命的差使。盡管嵇鶴齡窮得“叮當”響,可是他就是不談錢,不哭窮。胡雪岩自覺非說動嵇鶴齡不可。剛好嵇鶴齡新近悼亡妻,於是胡雪岩穿上袍褂,戴上水晶頂子大帽,坐上轎子,帶上隨從,徑直前往拜訪。
胡雪岩在胡同裏東穿西插,好不容易才找到嵇鶴齡的住所。其隨從高升按照胡雪岩預先的安排,唱起戲來,他拉長了嗓子,大喊一聲:“胡老爺拜!”然後徑直奔向堂屋,利索地在嵇鶴齡妻子的靈牌前點燃了兩支香插上。
嵇鶴齡的家傭被這兩位突如其來的拜客,弄得莫名其妙,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問道:“請問,府上是哪位?”
“敝府上是胡府胡老爺。”高升答道,說完,他從拜盒裏抽了一張上麵寫著“愚弟胡光墉敬拜”的名帖遞給了那位傭人。
稍後,那位傭人從屋裏出來,說:“我家老爺說,與胡大人素昧平生,恕不承情。”
站在庭院裏的胡雪岩早已料到嵇鶴齡會采取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但他還準備著一步棋。隻見他款步走到靈堂前,捧起高升剛才點燃的香,畢恭畢敬地行起禮來。這一招確實夠厲害的,因為依照禮儀規矩,客人行禮,主人必須還之以禮。嵇鶴齡想避,看來是避不開的了。
“是哪位?”嵇鶴齡終於露麵了,他掀開門簾,問道。
“在下胡雪岩,受王有齡王大人之命,特來行個禮。”胡雪岩朝著嵇鶴齡行了個拱手禮。
嵇鶴齡冷冷地還了禮,然後說了聲:“請坐,上茶。”
待一坐下來,胡雪岩便展開了他那練就得爐火純青的嘴皮功夫,說了一陣恭維、仰慕之類的話。嵇鶴齡聽了這些話,自命清高的傲氣也就消減了一半。
“嵇兄,還有點小東西,是王大人托我麵交給你的,請笑納。”說著,胡雪岩掏出了個信封,遞了過去。
“是什麼東西?”嵇鶴齡沒有接。
“隻是幾張無用的廢紙而已。”胡雪岩爽直地說,他知道嵇鶴齡懷疑裏麵是銀票之類的東西,那他肯定不會接。
嵇鶴齡接過信封,掏出來一看,原來裏麵是一疊借據和當票底根,隻是上麵蓋著“注銷”的印戳,或寫著“作廢”二字,不是廢紙,又是什麼呢?
原來這些都是胡雪岩通過自己在錢莊、當鋪的熟人做的“手腳”,給嵇鶴齡取出來的。
“這,這是哪位的主意?”嵇鶴齡看看這些票據,略帶氣憤他說。
“這隻是王太守的一點點心意,望嵇兄不要介懷。”胡雪岩用不安的聲音說。
胡雪岩知道嵇鶴齡會發脾氣,他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又作了個揖,說:“這也怪我的唐突,王大人深知嵇兄耿介,想有所致意而又不敢,於是我就出了這個主意,實在是我的荒唐,還請嵇兄見諒!”說完,又是長揖到地。
嵇鶴齡見這個“錢眼裏翻跟鬥”的陌生人談吐頗雅,行事也不俗,頗有“春秋策士”的風範,態度也就緩和下來了。他還了禮,然後說:“胡兄,咱們好好談談。”
聽嵇鶴齡這麼一說,胡雪岩知道事情有了轉機,他對勸說嵇鶴齡新城一行已滿有把握了。
此刻日已近午,胡雪岩便請嵇鶴齡出去“擺一碗”。嵇鶴齡想家中沒有內助,四處雜亂無章,淩亂不堪,隻好主隨客便。於是進屋換了布衫,和胡雪岩攜手出門了。
兩人來到附近的“別有天”酒樓,開懷暢飲。席問,胡雪岩乘機進言,提及王有齡有意請嵇鶴齡出麵,赴新城一行,去安撫民變。嵇鶴齡見王大人如此看重自己,甚喜,於是欣然同意。兩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直喝到日薄西山,才扶醉而歸。
數日後,嵇鶴齡在王有齡的安排下,親赴新城,結果不負重望,大功告成。他協同地方紳士,設計擒獲首要各犯,解送到杭州審訊法辦。撫台黃宗漢已經出奏了保案,為有功人員請獎。隻是作為首功之士的嵇鶴齡卻隻給了一個明保。胡雪岩深知其中有鬼,回去封了兩萬銀票給黃宗漢的老家彙去。然後通知王有齡可以去見撫台了。撫台當麵答應王有齡調任後的浙江海運局差使,由嵇鶴齡接任。
像嵇鶴齡這樣耿介清高的讀書人,胡雪岩都能使之心悅誠服地為自己辦事,這足以說明他在用人方麵手段之高明。當然,胡雪岩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他為人做事很講究“情義”二字。這使每一位在他手下辦事的人,都覺得胡雪岩不僅是老板,還是朋友。
胡雪岩用人,不計其短,單看其長,若有一技之長,即使毛病百出,也有用的必要,因為每個人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如果用求全責備的思想來要求,那未免太苛刻了,在現實中也是不可能得以實現的。而胡雪岩更看重的一點是,這個人是否有決心,有毅力,人有恒心、意誌,就沒有改不掉的毛病。而對於手下每個人的性格脾氣,他都是了然於胸;對於手下每人的才幹,他更是清楚明白。所以在選用人員時,胡雪岩心中自然有本譜。
劉不才是一個嗜賭如命的賭棍,其不務正業,經常通宵達旦地豪賭,父母遺留給他的殷實家產,也被他的骰子丟沒了。胡雪岩對他並不是深惡痛絕,在收服他時,已經打算讓他充當一名特殊的“清客”角色,專門培養他和達官闊少們打交道。在胡雪岩的督促下,劉不才不僅改掉了許多惡習,而且不負所望,運用自己的應酬技巧,為胡雪岩贏得了很多朋友,為胡雪岩的事業發展打下了基礎。
胡雪岩在絲業方麵的發展雖然是頗為順手,但是由於勢單力薄,很難在絲業行中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為了謀求在絲業方麵的更大發展,胡雪岩有意與絲業中的一大巨頭龐二聯手,這樣就可以在上海形成壟斷的局勢,操縱整個上海的絲業行情,到那時豐盈的利潤就可以源源不斷地流進腰包。
然而龐二財多氣傲,一般人很難接近,更難於合作。胡雪岩了解到這一點後,不敢貿然前去和他親自麵商,怕事情沒有談妥,反而在他人麵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這樣在絲業行中就處在十分被動和尷尬的境地,這時他想到了劉不才,因為劉不才在社會上交際應酬很有一套,通過他來拉攏與龐二的關係,或許是一個好的途徑。主意拿定,胡雪岩對劉不才委以重任。
這日,胡雪岩通過絲業的商會會長張大爺出麵請客,邀請了龐二和另外兩位商界朋友。大家都知道無非是在牌桌上“小會”一次。
三人如約前往,在張大爺的安排下,大家很快登場了。劉不才懷裏揣著胡雪岩給的四萬兩銀票,心裏頗為踏實。他開始並不急於和牌,而是細觀每位牌友的打法與牌路。他發覺龐二的牌打得很老練,但過於謹慎,往往一副好牌都被他在手中捏死了。而另外兩位是見牌就和,有時做起大牌來,又打得很草率,總之顯得經驗不足。
前四圈打下來,成了三“捆”一的局勢,龐二牌風不利,輸了兩萬多銀票,他口裏雖說沒有什麼,但心裏還是頗為心痛,哪位打牌的不想在牌桌上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