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正在這當兒,信王蕭懷信卻一揮手,大聲道:“都不要上前!”
旁人都被這一聲喝住了,十分不解。
卻隻見蕭懷信就在舒望晴對麵,定定地看著她的雙眼,說:“讓她自己起來!”
*
在這一刻,舒望晴確實是雙腳酸軟,全身再無一點力氣。
這麼多年,生死輪回、愛恨交織,與蕭懷瑾的糾纏成了唯一支持她的動力,如今這一股一直支撐著她的力量陡然失去,她登時便失去了方向,人生仿佛再無意義。
“你抬頭,看著我!”
蕭懷信在她對麵,單膝下跪,讓自己的視線能與她的平視。
“相信我,你可以的!”
蕭懷信這麼說,舒望晴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龍淵。
劍尖拄地,龍淵鋒利無匹,在崇德殿前的漢白玉地麵上劃出一道淺坑。
舒望晴當真拄著龍淵的劍身,就此緩緩站直。
安夏欣喜地扶住她,讓她將大半的身體重量支撐在自己身上。
舒望晴站起身,手中緊握龍淵的劍柄,劍尖重又顫巍巍地舉了起來,正正地指向麵前,指著蕭懷信的鼻尖,突然道:“你這個騙子!”
她原以為……世上隻有信王這一個男人,信守了每一個對她的承諾,從不曾欺騙於她。為此她才會傾心付出,拚盡全力為他討還公道。
到頭來,卻發現被此人騙得最慘。
放棄蕭懷瑾之後,那淒涼的胸膛裏,一顆心竟又因為這等怨憤重新有力地跳動起來。
“師父,我們不理這些壞人了!”安夏流著淚,從旁勸道。
她能記得起舒望晴給她講過的故事,便自然清楚信王其人——她知道,此時此刻,舒望晴心底怕是憤怒如狂,可這件事,卻沒法勸,也無從勸起。
“師父,跟我回北夷吧!”安夏終於說了一直壓在心頭的話。
“您還記得麼,北夷的天很藍,草場很美,人的心更是純淨,每個人都能拿出最真的心對旁人,不會再有欺騙……”
說著,安夏就挽著舒望晴轉過身,扶著她一起,往宮門外走去,沿著早先前往長樂宮那時候進宮的路,往宮外走去。
終於,安夏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悄悄朝蕭懷瑾看了一眼。
那時她第一個為之動心的男人——可奇怪的是,在她記起舒望晴講起的那個故事之後,曾經那樣銘心刻骨的相思,此時盡數蕩然無存。望著那蕭索的身影,安夏再也不覺得這個男人可親或是可敬。
“喂!喂喂——”
崇德殿前,蕭懷信仿佛突然醒悟過來,在舒望晴與安夏兩人身後大聲呼叫了一句,“你們這就走了?”
“不等我?”
說畢,蕭懷信邁開腳步,立時跟了上去。
他腳程很快,瞬間便追上了舒望晴。
舒望晴卻陡然回頭,手中龍淵一昂,如毒蛇吐信,虛虛地指向蕭懷信,“不要靠近我!你這個死騙子!”
“死女人!我哪有騙你!”蕭懷信嘻嘻笑著湊近了她,跟著便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我什麼時候親口對你說過我死了?”
舒望晴極度無語,蕭懷信的死訊,呼延邪告訴過她,忘語老和尚告訴過她,應仲平告訴過她……天下人都這麼告訴過她。
甚至她自己親身經曆鳳凰台上的一切之後,連她自己,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當然蕭懷信本人不在其列。
舒望晴咬咬下唇,看著那張憊懶邪氣的麵孔,扭過頭去不想再理他。
“安夏,我們走!”
胸口堵著一股子氣,舒望晴也不知哪裏來的勁頭,拉著安夏,邁開大步,徑直朝遠處宮門外走去。
沿路或有侍衛內侍一兩名,可是沒有上頭的命令,便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往外快步而行。
蕭懷信微一沉吟,馬上加快了腳步,緊緊地跟了上去。
何明赫在蕭懷信身後高聲道:“信王殿下……信王殿下,您等一等……”
“既然您如今尚在人世,是不是就可以向天下人昭告,當年鳳凰台之事盡屬訛傳,聖上根本便沒有戕害兄弟手足之舉?”
蕭懷信聽見何明赫的最後一句話,停下腳步,轉過頭,正望見何明赫遠遠望著何德音,大約出於是何德音授意,才勉強說出的這句。
“嘿嘿,奉勸一句,還是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吧!”蕭懷信老實不客氣地駁了回去。
當年鳳凰台上,他是踏踏實實地死過一回。能死而複生,固然是另有奇遇,可也與他內心那一團最深沉的愛意與牽掛絕難分開。
即便他未死,也改變不了何德音當年擅動龍禁衛,以及蕭懷瑾下令焚樓,這些已發生的事情。
隻是,若非發生過鳳凰台的事,他也未必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
“世上再無信王此人!”蕭懷信瀟灑地揮揮手,“一切功利權位,皇兄要,您就盡管拿著去吧!”
“我蕭懷信,自然是有更要緊的事!”
他說著,大步流星地往舒望晴遠去的方向追去。
何明赫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竟有人如此兒戲,將這些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盡視作浮雲。
“別跟著我——”遠處舒望晴毫不客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為什麼不讓我跟著你?”信王嘻嘻而笑,“我這輩子,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跟著你!”
“就是不許跟著!”惱怒的嗬斥聲傳來,後麵還跟著安夏尷尬至極的輕聲勸解,“師父!”
“騙子,騙子,死騙子……”
“我一個字都沒騙過你哦……”
“呼延邪、老和尚,還有老應……他們都騙過你,可我沒有哦!”
人就這麼如影隨形地跟了出去,眼見著信王就這樣一路緊追,跟著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