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1 / 3)

第五章 2

故事裏的故事

我最樂意聽故事。所以,我就有幾個樂意給我講故事的朋友。

張三和李四還有王五,他們三個人,都是故事簍子,講起故事來,都是滔滔不決。不過,他們講的故事,都留下一個尾巴,好像故意吊起我的胃口,故意留一個個懸念,讓我自己去任意地去想象。

比如,張三給我講的故事,是一個本來很古老的,可是,經他一編排,一打磨,就成了一個很好聽的故事。故事的梗概是這樣的:說的是有老兩口子,隻有一個閨女。閨女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可是,大約是因為閨女模樣長得出奇的好看,所以,無論是誰家來求婚或者是媒人上門,都一概拒絕。這樣,一直到老兩口子都作了古,成了故人,那個當初漂亮的大閨女成了半老徐娘,還是孤身一人。後來怎麼樣了呢?張三沒交代,也就是說,留下的,是讓我自己去想的。可見,想象的空間是很大的。

再比如,李四給我講的是個現代的故事,是這樣的故事梗概:說的是在一間大公司裏,有很多的員工,大約是中外員工各占一半。這樣,這樣的環境,是比較典型的中西合璧。中國人過春節,洋人也跟著瞎起哄,洋人過聖誕節,中國人也跟著什麼平安夜,什麼聖誕禮物之類的,也跟著煞有介事。說的是在這其中,有一對男女,男的是中國人,女的是美國人,兩個人成了戀人。可是,他們就是不結婚,不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因為什麼。往下,就是李四留給我的懸念,讓我自己把這個故事續完。我到如今,這個故事的後來也沒有合理的安排。也許是我天生就不是講故事編故事的材料。

再再比如,王五講的是我們眼前的故事,因為王五是個現實與理想主義者,他每天除了在單位寫他那總也寫不完的公文材料之外,就是一門心思地編他的現代故事。他講的是一個窮人和富人的故事。窮人雖然是日子過得緊巴,可是,整天都是樂樂嗬嗬的,而富人雖然滿杯滿缽,可是總也高興不起來。讓我說說這究竟是為什麼?跟考我一個樣。我回答不上來,可他隻是笑,一個字也不漏。

這樣的問題,在我閑暇來的時候,總是在我的腦袋裏旋轉,把我的腦袋搞的挺大,我還是一個故事的結尾也編不出來。我們幾個人是有言在先的,隻要是編不出能夠說服人的故事尾巴,我就得請客。我實在是對於這樣的考題招架不住了,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我隻好舉手投降,甘願請客,請他們把故事的結尾說給我聽。

這是一個禮拜天的晚上,我放棄了和妻子散步的習慣,並且和妻子說好,明天肯定和妻子一起散步,因為無論是她還是我,對於晚飯後的散步,不僅是習慣了,而且是每天的必修日課,因為不散步,晚上的覺,就肯定睡不實在。

我在常去的一家小吃部擺酒請客,請的當然是他們三位故事講述者。我先到,但我沒有立刻點菜,因為我們幾個都已經習慣了,不管是誰做東,都是充分尊重客人的意見,菜,是由客人來點的,這樣,可以充分體現民主的意誌,也能使客人吃的順口,這才是最主要的。沒有多一會兒,他們三個都先後來了。寒暄幾句,馬上書歸正傳。我讓他們三個點菜,他們也不客氣,還是張三先來,他點了一個“雪衣豆沙”。我勸他換個菜,我的理由是,像這樣的小吃部,廚師的手藝大約是不怎麼樣的,所以,要這樣的菜,人家恐怕是做不出來的。可是,張三根本不聽我的勸,堅持要。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因為我真的再堅持,怕他說我小氣,舍不得花錢。李四點了一個幹炸牛排。對於這樣的菜,我沒有任何異議,因為我的主張是,在吃東西的問題上,盡可能地要相信科學,既然人家媒體上總是說牛羊肉是最有營養的,我就跟著堅信不移。王五點了一個“司空見慣”。別看我是小吃部的常客,可是,對於這樣的菜名,我真還是第一次聽說,更別說吃了。王五見我一臉愕然,笑著說,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就是雞和魚的混雜。叫“鳳凰入龍宮”也可以。我聽了,長了見識。

菜上的很快,我們很快就進入了酒過三巡的境地。還是我先說話。我把酒杯舉向了張三,對張三擺出了請教的架勢。張三明白我的意思,他很爽快地把我敬的酒一飲而進,然後,不慌不忙地對我說:“好看的閨女雖然是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紀,風韻猶存,又趕上了如今的好時代,她雖然是終生未嫁,但感情生活還是滿充實的,她開了一家美容院,成天價和美女在一塊湊,自己的那張臉,始終是很時髦很靚麗的。”

我聽著張三的話,覺得他的話裏似乎還有話,但是,我真的沒法說人家說的不夠完整。

我把酒杯又舉向了李四,李四說:“我得先把酒喝了,完了再說。”他將酒一飲而進,然後才慢慢地說了起來。

“那兩個人至今也沒有成婚。原因自然是很簡單的,男的堅持要美國人放下架子,而女的堅持要男的拋棄所謂的文明古國的威風。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至今仍舊還在那裏僵持著。”

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

王五沒有等我開口,就自己先把酒喝了下去,然後,對我說:“我的故事的結論是最簡單不過的了,窮人沒有任何負擔,所以,也就不存在什麼壓力的問題,而富人,他所以總是高興不起來,還不是錢多壓的?

”說完,他在“鳳凰入龍宮”的盤子裏使勁地夾了一筷子,連雞帶魚全來了,一下子全放進嘴裏,起勁地嚼了起來。

可笑的人

在人們的眼裏,耿直是個可笑的人。

在早市上,他對聲嘶力竭地喊著“給我錢!給我一塊錢!”的殘疾乞丐每每總是給一枚小錢。時間長了,他也聽別人說過,那乞丐家裏並不缺錢。可他寧可相信自己的眼力,而並不以別人的道聽途說來約束自己的行為。所以,再見了那乞丐,他仍舊我行我素,施舍不誤。熟悉他的人說老耿真可笑。

其實,老耿可笑的事多著呢!走路,他見了白塑料袋總是把他隨手揀起來,附近沒有垃圾箱他就用手提溜著,熟人見他打招呼,他沒有不自然的表情,可別人總以為他手裏不離垃圾。每當他把揀來的塑料袋放入垃圾箱的時候,臉上有笑,身上也是一陣輕鬆,如釋重負。

耿直有自己的一攤業務,一天有兩個鍾頭就處理完了。其餘時間,他蠻可以逛大街,進菜場,躲到誰家打麻將。也可以邀三五好友穩坐小酒館來它一個一醉方休。這雖然不是什麼人規定的,可是俗人總得遵循約定俗成的遊戲規則吧!要不怎麼說耿直可笑呢?他恰恰是違背了這樣的遊戲規則。處理完了自己的業務之後,老耿總是看看同事的活兒幹沒幹完,如果沒幹完他還能插上手,那麼他就當仁不讓了。不用人家求,他就默不做聲的幹了起來。別人表示謝意,他總是搖頭擺手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時間久了,有些同事對老耿幫忙竟不以為然了,本來是自己的活,又覺得不疼不癢沒啥意思,就跟老耿吱一聲,請他幫忙的口氣似乎還不那麼客氣。局外人都覺得不太舒服,可老耿表情自然,似乎是自己應該幹的事。有幾天,老耿有病了,並且病的很重。他仍然堅持上班,象往常一樣,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又去忙別人的。如果他媳婦不是攆到單位給他送藥,誰也不會知道他生病並且病的很重。同事正在睜大吃驚的眼睛豎起耳朵聽老耿老婆講老耿的病情,處長提著個空暖水瓶走進屋來,直嚷著:“老耿,打壺水去。”同事不滿處長的眼神,處長一點兒沒覺景,老耿習慣地從椅子上騰地站起來,異常麻利地接過處長手裏的暖水瓶,有心象往常一樣快步如飛,可是腳下的遲緩不給自己做主了。

老耿樓上住著老兩口子,不是孤苦伶仃而是兒子姑娘都在海外幾年不能見一次麵。年歲大的人飲食起居多有不便,能伸上手的老耿從來不做旁觀者。買菜多捎一份,罐煤氣總是想著老人。老人對老耿很是感激。老耿總以為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值得一提。

老耿有些日子沒在早市上出現了,那乞丐並不在乎有沒有老耿施舍的那塊八毛錢;單位裏缺了老耿,有很多人覺得不便。每天早晨上班,處長都是習慣地提著暖水瓶站在老耿的辦公室門口喊老耿,可是沒有人回答。處長嘴裏嘀咕:“這老耿得了什麼病啊!不來上班。”處長悻悻的走開,隻好自己去打水。有些不疼不癢的活兒,隻有自己來幹,同事這才覺得缺了老耿是有些不方便。

老耿樓上的老兩口子有些日子沒有吃到新鮮菜了,因為老耿沒有送菜。老頭下樓幾次,可老耿家總是沒有人。後來老頭終於知道老耿有病住院了。老頭老太太相互攙扶著趕到醫院,病床上的老耿一臉憔悴。當老頭老太太了解老耿的病情之後,覺得事情嚴重,答應幫老耿想想辦法。老耿得的是很嚴重的心髒病,本市醫院根本做不了那麼複雜的心髒手術,即使能做,老耿也掏不出那麼多錢來。

處長提著暖水瓶走到老耿的辦公室的門口,習慣的站住了,張嘴想喊“老耿”,可是光張嘴沒出聲,因為他一下子想到了老耿不在。可是坐在凳子上的老耿站起來,本來是想象往常一樣那麼爽快,但他力不從心。他接過處長的暖水瓶打水去了,處長一下子僵在那裏。同事不疼不癢的活依舊是老耿伸手,同事覺得有老耿在是有些愜意。

早市上,老耿先給了那個殘疾乞丐一塊錢,接著買了兩兜新鮮蔬菜。當他把蔬菜交到樓上老人手裏時,老頭激動的說:“你正在恢複期,可不能過度勞累啊!”老耿笑著說:“大爺,我這條命是您二老給的,多虧了您在海外當外科醫生的兒子,我才能再有機會給您二老買菜啊!”

夜遇僵屍

白挺喝了酒。喝了酒的白挺自己就不是自己。

白挺多喜歡在山梁子水庫上喝酒。山梁子水庫是白挺的拜把子兄弟五魁承包的,白挺或去幫忙,或去下棋侃大山,每每都會有魚有酒招待。白挺一輩子就這點愛好,白挺別的都可以敷衍,惟獨這酒,每日都要喝點。

也許是酒喝多了,人說話就絮叨。白挺因得喝酒,便落下個名聲;酒仙。人家李白鬥酒詩百篇,白挺不行,喝了酒說話就飄。不過,喝酒歸喝酒,白挺喝多了酒從來不賴在五魁那裏。無論多晚,白挺都會沿著丘山的穀地回去。

這一帶丘山算是這裏的高地,因此這片高地就有了它特殊的用途,這一帶的丘山便成了這一帶村落埋死人的地方。可白挺是誰,白挺是白大膽子,在白挺和村人的記憶裏,白挺有過睡墳頭的經曆。白挺也向人說過,那個下小雨初春的夜,白挺喝多了,在山丘上繞,後來摔了一交,一摸是一骨朵土,鬆軟鬆軟的,白挺就蹭到土包子上睡到天亮。

這次的酒桌上,白挺又沒少喝。酒喝多了,夜也深了。五魁留白挺過夜,白挺推推搡搡的說,怎麼不相信我白挺是咋的,這點酒,別說走回去,把路趟平了,我開個四輪車都能走回去。白挺就走了,五魁也沒再攔他,五魁相信白挺。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

沒有月亮,丘山到處黑乎乎的。白挺摔了幾交,不見了手電筒,索性也就算了,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去。不知不覺,白挺就走到了一片墳墓。白挺心裏很清楚,他知道那是一片墳地。可是,清楚歸清楚,可白挺腳下犯糊塗,一截木樁子把他拌倒了。白挺一點都沒感覺疼,倒是腿和胳膊肘涼颼颼的麻,白挺想爬起來,試了幾下都沒奏效。可是把腦袋枕在胳膊上時,白挺有一種幸福的舒服,白挺不想起來了。

正睡著,白挺被什麼踢了一下,白挺本能的睜開眼睛。一個人樣影子在他身邊的不遠處爬起來,白挺突然聞到一股臭味,是那個黑影發出的。一個念頭在白挺腦海閃過:有什麼會這麼臭呢,那是個人,是人就不該那麼臭,那就一定是僵屍了。白挺冒了一身冷汗,僵屍,多麼可怕啊,怎麼會有僵屍呢。那些隻有在電影片子裏的看到的僵屍,怎麼如今會出現在麵前,這是在做夢吧。為了證實是否是夢,白挺狠勁的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的他差點叫出來。這不是夢,這是真的,白挺嚇得不敢出大氣。

那個僵屍用手抹了一下臉,嘴裏象是罵了一句什麼。僵屍又向白挺走近了一些,那果真是一具僵屍,混身烏黑的發臭,臭的另人作嘔。白挺的一切思想都被害怕占據著,加之夜風的微襲,白挺莫名的發抖。僵屍也象發現了什麼似的跳了一下,便掉回頭笨拙的跑了兩下,摔倒了,又爬起來,一跳一跳的往遠裏跑了。

剛才白挺是壓抑著,現在卻抖的更厲害了。

白挺爬起來,也跑,向相反的方向。他生怕那具僵屍會追過來。

跑著跑著,他又聞到了一股臭味。這會兒,他的衣服被樹枝刮住了,白挺沒命的想擺脫僵屍。可是,再跑一會兒,他聽到了豬叫,他想起來了,這是那家養豬場。

白挺回到家就病了。而且和他一塊兒病的還有村裏楊二拿家的大小子楊狗剩。兩個人都去村裏的合作醫療社看醫生,兩個人都狐疑。末了,還是狗剩說了,我昨晚掉進了豬大糞坑,差點淹死,更倒黴的是我又被一個死豬拌倒。白挺笑笑,什麼也沒說。其實,楊狗剩昨晚是準備去偷豬的,結果,豬沒偷成,倒做了回僵屍。

狗剩看著白挺樂,白挺看著狗剩也樂,心裏卻在說:好一個臭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