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次去網吧是在一年前軍訓的時候。一年前，那時候的他還時常與M跟Z廝混在一起，為了掩飾空白的業餘愛好給自己帶來的尷尬，他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邀請。可是當初無論怎麼掩飾以及啻走自己那些被換角之後的傳說，看來都是徒勞，毫無價值。他改變不了虛偽和孤獨的本質。
網吧裏幾乎已經人滿為患，幾台大功率的1.5匹空調讓屋子裏溫度涼爽了不少，怪不得所有人都願意往這裏鑽，他思忖著。此刻的M和Z正在忍受著酷熱與蒼蠅的尋釁。他在後排牆邊那個空著的座位上坐定，旁邊是一個滿臉橫肉、身體壯碩的女人。主機，顯示器，用戶登錄，INTERNET瀏覽器，三W點百度，一切的流程都絲毫不差，隻是他忽然發現原來他還沒想好做什麼。他對著白色的屏幕僵持了一段時間，然後開始瀏覽網吧裏的電影。情色電影一欄裏的花裏胡哨的海報映入他的眼簾，裏麵的情色場麵卻差強人意。他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一連串的淫穢詞語，亂糟糟的色情網站隨之跳了出來，他滿懷期待的點擊那些隱秘的窗口，然後手機付費的方式幾乎出現在了每個色情網也最醒目的位置。他並非手機用戶，這一直讓他懊惱不已，一個手機橫行的資訊時代，他感到一種強大的陌生感架空著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聯。他已經不止一次的抱怨他食古不化的父親，母親話語權的三是幾乎宣告了它最後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他有時甚至希望自己的父親早些死去，那盡管不多的遺產至少可以達成他手機單身公寓以及電腦的願望。
他無奈的將一個個窗口關掉，看了時間還早，便耐下性子看一部叫做《Tieme up Tieme down》的情色片。他從頭至尾也未曾感覺到影片導演偉大的敘述技巧，卻在一定程度上與所有觀者達成了共識：這是一部神經兮兮，變態而又合乎情理，充斥著防腐劑味道的非色情片。
一個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男人以強暴的方式綁架了暗戀女人。他嗬護備至的為她買止痛藥，小心翼翼的捆綁繩索，老老實實地躺在女人的身旁，安安靜靜的睡覺，男人在等女人愛上他。一段長時間磨合之後，女人最終愛上了男人，並與他開車奔向了新生活。
他覺得裏邊的每一個人都有一些神經質，傻了吧唧的。
七、
他看表，四點零五，不清楚什麼東西感染了他，他自己都覺得他缺乏一個充足的理由。他覺得理由這個詞變得荒唐可笑，她總是為自己找太多的理由，不去上網，不去戀愛，不去上課，不去嫖妓，他在一瞬間變得毅然決然。繞後山，然後從學校的另一頭回到起點，他想起M、Z、L、J以及林燈。父親驚訝的表情變得滑稽可笑，他篤定的邁出步子時，幾乎都要熱淚盈眶了。
八
山腳破碎的台階爬滿了草苔，他對這個地方的天氣簡直咬牙切齒。每天的空氣都粘稠而濕潤，仿佛臉上流淌的不是含而是沾滿了空氣中的水汽。他最初走這條路依舊是軍訓那會，那時候他看到H與K合租的房子裏還是空空蕩蕩的，後來遇見H與K王楠間屋子裏倒騰東西，才知道兩個人已經睡在了一起。這條台線路也被他一次又一次地踩過，他也變成了後山最熟悉的訪客。
他駕輕就熟的選擇這登山的路線，他清楚地記得那裏有一坨巨大的人的糞便，上麵爬滿了乳白的蛆蟲；哪裏掛滿了代詞的荊藤阻住道路；哪裏陡峭險峻難以攀爬，並非每次都會有新的發現，曾經明顯的動機弱化了他對外界的觀察與記憶，所以知道這次他才發現那塊掩映在草叢中的石碑。那是一個人的墳墓孤零零的故裏在那裏，墓碑上的名字是F沒有立碑人的名字以及親屬，這讓他懷疑起所死者死亡的真實性，他甚至有種奇怪的想法，那隻不過是一個孤獨的人的惡作劇而已。他感到有些疲憊，於是便坐在石碑的旁邊大口大口得喘著粗氣，這次不隻是臉，汗水淌下如同數以百計的昆蟲在肌膚上爬過，他扯起短衫在胸前忽閃了幾下，涼爽而舒適，麵部及背部攀爬的昆蟲被瞬間凍僵而跌落下來，滿地都是屍體。
幾個彎腰背簍的中年婦女走過，她們身材短小，皮膚黝黑，牙齒泛黃，這應當是山上居民共同特征，背簍的尺寸幾乎相當於她們身體的長度，裏麵沉甸甸的糧食和蔬菜填得滿滿當當。他並沒有過多地投給她們注視的目光，他當時還在休息，坐在石碑的一旁，他忽然想起抽煙來，在他看來此時的他最需要一支煙來緩解自己的疲憊和孤獨。盡管他不會抽煙，可他並不怎麼討厭抽煙的人，他們抽煙的樣子大都是很無畏，且孤獨的揮灑自如。
差不多隻有半個小時它就到達了那個他曾經屢次駐足的地方。
那裏是個絕佳的觀察地點，幾乎所有的男女學生合租房都可以盡收眼底，但他們通常是窗簾緊掩的，隻有少數女人在閑暇的時候才掀開窗簾看一看外麵的風景。她們大都眼睛混濁蓬頭垢麵，很多個夜晚她們或坐或俯仰的影子讓他魂牽夢繞。他曾看到過一個照鏡子的裸體女人的剪影，她的身體觸碰到鏡子冰冷的表麵，他幾乎聽到鏡子發出吱吱的聲音，一種古怪的情緒感染著她，它灼傷著女人的皮膚，灼痛著女人的眼睛，他最後聽見乓的一聲，鏡子在空中舞蹈著，破碎在地上。他無意這裏多呆，害怕有人在大白天留意了他的行蹤，前麵行程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他看到不遠處一條盤山公路架在了山腰，幾個放學回家的小學生在路上打鬧，一輛運貨的卡車轟隆隆的駛過，卷起一片塵土。他遠遠的觀望縈埋在霧氣裏的學校，他發覺已經遠離了它所有的嘈雜與汙染，輪廓模糊聲音全無。他也如同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加快了自己的腳步。高速公路像一條蛇一樣盤在後山的山腰，勒的後山如同他一樣氣喘籲籲，此刻學校徹底地在他的視野中丟失，他第一次感覺到後山是如此嵯峨。一對情侶沿著山路走下來，他看清了男人和女人的模樣，女人本來在後麵嗲聲嗲氣的撒嬌，男人拽著她的手邁著步子，他清楚地看到女人內衣的形狀和裸露出來的皮膚。也許是他的出現讓女人的嬌嗔有所收斂，女人不再說話，挫甚至後邊又從遠處傳來咿咿呀呀的說話聲。
又經過了很長一段路，他才發覺自己的估計原來那麼愚昧可笑，盤山路並沒有直接從後山繞到學校的另一邊，跟前的後山不再有路，一時間變得凶相畢露，他不得不沿著右路的地方繼續走下去，天色已經不躁，可以想象如果折返回去，將對他這整整一天的努力和自己的情緒將構成多大的傷害。前麵還隻是一條路，雙手扶膝暢快的喘了幾口氣之後，他還是選擇走下去。越是體力透支的時候，他越是發覺自己駝背的厲害了。他並非是那種高挑的身材，一直低頭走路的習慣給他養成了這樣的缺陷，他總是惡毒地看著那些身材高挑而且打籃球時迷的女人哇啦哇啦叫的男人，他一直都相信，四肢發達的人都是頭腦簡單的，不過讓他選，他寧願選擇前者，他竟然一度懷疑自己長不高和滿臉暗瘡都是過度自瀆的結果。所以有一段時間他幾乎戒掉了這種醜陋又快樂的運動。他是這樣形容自瀆的，就像有人把嫖妓看成是一種生理需求一樣。後來證明它停止自己弄自己的時候皮脂腺卻變本加厲地分泌出那些惡心的白色的稠質。這給他本來就有些醜陋的臉平添出一種自暴自棄的意味。
繞過第三座山的時候，他又重新見到了陽光，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忽然暴露在太陽下，他想自己還有時間，於是找了一叢枯草閉上眼睛仰躺在上麵，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熱烘烘的像人的舌頭。舌被含在一個豐腴的女人的嘴裏，它的四肢在他的身體上奔馳。舌頭像春天一樣柔軟嬌嫩，氣喘籲籲的掠過他的肌膚，他感到一種致命的接觸，濕漉漉的溫熱像閃電一樣把他的欲望驅趕到邊緣。他枯滯的血液突然汩汩的流動起來。在長久的沉默中他聽到它仿佛在這一瞬間忘卻了疲勞和饑渴，而下身鬆軟的器官也因為興奮而僵硬，被壓迫得生疼。透支的雙手氣急敗壞的捋著路邊的雜草，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走路的姿態有多難看。
他鬆開褲帶，讓身體最隱秘的地方沐浴著餘暉的洗禮。他感受著一種被動的安逸引爆的原始欲望。此刻他的腦子裏沒有女人，沒有汙穢。他聽到一種讓人血脈張的轟鳴，如同層疊的遠山發出的哀號。手指活動起來，仿佛脫離得他的身體而自主的運動，他喜歡這種徹底順從，枯草的味道充斥著她的嗅覺，這種味道使他心旌搖蕩。身體也一陣陣的戰栗。
八、
他有些恍惚了，他再次回頭看到了那片被壓他的枯草與暗黃色的陽光交姌泛出了生命的氣息。
一個老農的出現擊碎了他的鎮靜，老農似乎早就在那裏了，像一塊石頭已從枯草一樣古樸的顏色點綴著荒涼的後山，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他無法證實任何東西，似乎岩壁和樹幹上都嵌滿了嘲諷的眼神，惡狠狠的瞪著他。他感到剛剛跌落的昆蟲又從毛孔中鑽了出來，密密麻麻的爬滿他的後背和臉頰。
老農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聽見老農大叫了一聲，叫聲中莫名其妙的感情色彩讓他毛骨悚然。他幾乎是猛地一顫，再看那個老農的時候已經無影無蹤了。
十五、
荒誕。他覺得一整天自己的幻想與視野裏都充滿的神經質的色彩。剛才的事情更加讓他惱火而不知所措，沒準那是個傻子，那尖聲的一叫畢竟不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他看到老農站立的地方被踩得光禿了，這讓他肯定了老農對他觀察的時間長度和角度。鄰近的一棵枯樹張牙舞爪的枯立著，在他逐漸昏暗的視野中顯得詭異而危險。他掰斷一截枯枝。就這麼多了，信馬由韁的思維被他的肚子扯了一下，疲憊和饑餓隨之翻湧而來。
他甚至開始有點兒懷念那個肮髒的寢室了。他懊惱地將手中的枯枝在每棵經過的樹上砸一下，直到枯樹斷裂。隻剩短小的一截。他想咒罵後山卻又馬上將自己惡毒的心理傾向壓製住。他開始懼怕一種無形的信仰被自己的詛咒激怒。他清晰地記得一個在海邊高聲怒罵的青年被突如其來的漲潮所吞噬。他相信那些邪性的力量。如同那隻蹲在暗處的貓一樣具有毀滅性和真實性。有人對他講過山深，也記不清了。山神總是有辦法把你困在山上的。毋庸置疑，他瞥了一眼後山的群峰，頓時間再也沒有了員管式的綿軟。
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他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回頭觀望。黑暗出一絲的響動也會讓他遍體生寒，他幾乎已經忘卻了疲勞與饑餓，身體仿佛被人牽住一樣，一步一噸。前方不規則的樹開始變得越來越密集，一塊亮斑從景深很深的黑色裏走出來到達他的視網膜，他不敢斷定裏麵究竟隱藏著什麼。去他媽的冒險，他罵了一句，然後看到了希望似的向光亮靠近。
十六、
他透過幾棵粗壯的樹幹找到了那片光亮笑靨如花的男男女女。不用多想就知道那是學校的學生，其中幾個讓他覺得眼熟，他在篝火旁說笑打鬧，無意和他們搭話，至少他們的出現證明了這條路可一直通下去，到學校，看他們輕佻從容的笑容就知道接下去的路也不乏很長。他常常的樹了一口氣，篝火處燒烤的香味飄進了他的鼻孔，仿佛一支惡毒的手掩著呼吸道，抓住腸胃，他咽了一口唾沫。
十六、
老農的角落在蓉軟的草簇裏，幾乎聽不見任何響動。遠處篝火的高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望著越加陰森的前麵，不敢再回頭，他感到耳邊忽然襲來一陣涼風，隨之聽到自己腦袋發出窮凶極惡的表情。他被突如其來的攻擊下的魂飛魄散，雙腳不聽使喚的全速奔跑起來。
他已經顧不得向後觀望，後麵的沙沙聲似乎越來越響，他感到老農似乎追了很長的一段路，卻始終一言不發。擺脫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老農，他重重地坐到路邊的岩石上使勁的喘起氣來，一吐一吸仿佛要把五髒六腑來回的吞咽。
他的沮喪情緒幾乎達到了頂點，方才的那記悶棍仿佛開始發揮效應，時隱時現的視野將他陷入歇斯底裏的恐慌之中。他支撐起疲憊的身體剛要邁步，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重量瞬間的缺失讓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感到自己在滑落，其間被無數硬邦邦的東西擊打著頭部、腹部、背部和臀部。他緩緩得睜開眼睛，那片久違的燈光讓他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
十七、
他疲憊地走下逐漸成型的台階，樓群處燈火通明，囂雜的聲音在停止幻化了很長一段時間後重新湧向了他的耳朵。台階蜿蜒的盡頭直指學校兩旁的杉樹翹棱棱的站立如同鬼魅一般。
他開始看見三三兩兩的情侶們在昏黃的路燈下擁抱親吻，拖長的影子也明目張膽的吞吐交合。他鼻尖一涼，用手碰觸，是滴水漬。好多人仰頭望了一眼，黑的蒼穹，便匆匆的加快了步伐。
樓層笨拙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不斷有男男女女魚貫而出。他蛆蛆的向前挪步，迎麵走來了無精打采的Z。
他怎麼也聽不見Z緩慢張開的嘴巴裏吐出了什麼內容。麵前的Z驚愕的望著自己的背後，後山模糊的輪廓陡然變得明晰，如同一張麵具被撕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