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還會玩當時流行的“分茶”。這是一種技巧很高的烹茶遊藝。不是尋常的品茶、別茶,也不同於鬥茶。宋代把茶製成團餅,稱為龍團、風餅。衝泡時“碾茶為末,注之以湯,以筅擊拂”,此時茶盞麵上的湯紋水脈會幻變出各式圖樣來,若山水雲霧,狀花鳥蟲魚,類畫圖,如草書,有“水丹青”之稱。陸遊在詩中多次提到過“分茶”《疏山東堂晝眠》詩曰:“飯飽眼欲閉,心閑身自安……吾兒解原夢,為我轉雲團。”詩後有一條自注:“是日約子分茶。”詩作於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那年陸遊在撫州(今江西臨川)任江南西路常平條鹽公事。這是一個主管錢糧倉庫和茶鹽專賣事業的官員。陸約,是陸遊的第五子,這年隻十五歲。父子兩人同玩分茶,頗有點閑情逸致。六年之後,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春,陸遊奉宋孝宗趙奮所召,“騎馬客京華”,從家鄉山陰來到京都臨安(今杭州)。那時,國家處在多事之秋,陸遊一心殺敵立功,可宋孝宗卻把他當作一個吟風弄月的閑適詩人。他心裏感到很失望。閑居無事,徒然以寫草書、玩分茶聊以自遣,作《臨安春雨初霽》詩記其事,有句雲:“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這次是懷著閑散和無聊的心情獨自玩分茶。
陸遊愛茶嗜茶,是他生活和創作的需要。詩人特別中意茶有驅滯破睡之功:“手碾新茶破睡昏”,“毫盞雪濤驅滯思”。常常是煎茶熟時,正是句煉成際:“詩情森欲動,茶鼎煎正熟”,“香浮鼻觀煎茶熟,喜動眉間煉句成”。他不僅“自置風爐北窗下,勒回睡思賦新詩”,在家邊煮泉品茗,邊奮筆吟詠;而且外出也“茶灶筆床猶自隨”,“幸有筆床茶灶在,孤舟更入剡溪雲”,真是一種官閑日永的情趣。晚年他更是以“飯軟茶甘”為滿足。他說:“眼明身健何妨老,飯白茶甘不覺貧。”在《試茶》詩裏,明白唱出:“難從陸羽毀茶論,寧和陶潛止酒詩。”酒可止,茶不能缺。
“遙遙桑苧家風在,重補茶經又一編。”陸遊的詠茶詩詞,實在也可:算得一部“續茶經”。
李漁
李漁(1611~1680年),本名仙侶,號天徒,後改名漁,字笠翁,一字笠鴻、謫凡。生於雉皋(今江蘇如皋)。他是一位戲曲小說兼擅的傑出作家。他的文藝修養和生活情趣綽有餘裕,於品茶經驗頗豐,並把茶事人戲曲、進小說,有多方麵的表現。
《明珠記·煎茶》是李漁的劇作。劇情中,有宮女三十名去皇陵打掃,途經長樂驛,驛官王仙客聽聞他的未婚妻(因家遭橫禍而分散未完婚)亦在其中。便著人扮作煎茶女子,送進去伺候,以打探消息。此時,一個就著茶爐煎茶,坐待機會,一個以要吃茶而喚煎茶人至身前,終於得以會麵,探得了消息。煎茶、吃茶成為劇情發展的重要線索。
李漁小說《奪錦樓》的第一回“生二女連吃四家茶,娶雙妻反合孤鸞命”,是說魚行經紀人錢小江與妻子邊氏生有兩個極標致的女兒,可是夫妻兩口卻似仇敵一般。小江要將女兒許人,不容邊氏做主;邊氏要招女婿,又不使小江與聞。兩個人你瞞著我,我瞞著你,都央人背後做事。以致兩個女兒吃了四家的“茶”。這裏的“吃茶”,即是指女子受了聘禮。那時習俗,娶妻多用茶為聘禮,所以女子受聘稱為“受茶”。李漁在《蜃中樓》這篇小說中,也用了“吃茶”這個典故。
李漁於品茶的經驗,在《閑情偶寄》中有所記述。卷四《居室部》有“茶具”一節,專講茶具的選擇和茶的收藏。“若注莫妙於砂壺,砂壺之精者,又莫過於陽羨”。他認為茶壺以宜興(古稱陽羨)的紫砂壺為最。但他對當時有人“寶之過情,使與金銀比值”,頗不以為然。“置物但取其適用,何必幽渺其說。”他還具體說到茶壺的壺嘴製作:“凡製茗壺,其嘴務直,購者亦然,一曲便可憂,再曲則稱棄物矣。蓋貯茶之物與貯酒不同,酒無渣滓,一斟即出,其嘴之曲直可以不論,茶則有體之物也,星星之葉,入水即成大片,斟瀉之時,纖毫人嘴,則塞而不流。啜茗快事,斟之不出,大覺悶人。直則保無是患矣,即有時閉塞,亦可疏通,不似武夷九曲之難力導也。”至於藏茶,他認為宜用錫瓶,能使氣味不泄。錫瓶之蓋,宜厚不宜雙(不必用雙層蓋)。凡不即開的,可在瓶口處用綿紙二三層,實褙封固,再覆之以蓋。稱之為剛柔並用,是藏茶善策。通過上文的介紹,我們由此可知李漁之於茶的研究可謂深廣。
鄭燮
鄭燮(1693~1765年),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清代著名書畫家、文學家。“揚州八怪”之一,當過12年七品官。他為官清廉剛正,對老百姓情真性摯。他在山東濰縣署中畫的《墨竹圖》題詩道:“衙齋臥聽瀟瀟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然而,天長日久,鄭板橋目睹官場的汙濁,深深感到“老作風塵俗吏,總折腰為米,竟何曾小補民生國計。”他更向往“黃泥小灶茶烹陸,白雨幽窗字學顏。”(《贈博也上人》)那樣的恬淡自然的生活。他在《題畫》中說:“茅屋一間,新篁數竿,雪白紙窗,微浸綠色。此時獨坐其中,一盞雨前茶,一方端硯石,一張宣州紙,幾筆折枝花,朋友來至,風聲竹響,愈喧愈靜。”翰墨、香茗和友情,才是最令他歡樂和陶醉的。
不風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節柯。
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鬆蘿。
宋人杜小山詩:“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如果說杜小山的這首詩是一幅“寒夜品茗賞梅圖”;鄭板橋這幅畫的則應稱為“清秋品茗賞竹”了。他在另一則題畫《靳秋田索畫》中說:“……忽得十日五日之暇,閉柴扉,掃竹徑,對芳蘭,啜苦茗,時有微風細雨,潤澤於疏籬仄徑之間,俗客不來,良朋輒至,亦適適然自驚為此日之難得也。”翠竹、苦茗、良朋。人生常能得此足矣。
鄭板橋的詩、書、畫,人稱“鄭三絕”。他有一卷《詩詞十五首墨跡》,提到茶的有兩首,其中一首《竹枝詞》這樣寫道:
湓江江,是奴家,郎若閑時來吃茶。
黃土築牆茅蓋屋,門前一樹紫荊花。
此詩信手拈來,明自如畫,卻極傳神的詩句,加上左右揮灑,天真縱逸,奇特自然的書法,生動地刻畫出一個性格開朗,大膽執著,春情萌動的少女形象;在一個紫荊粲爛,春情四溢的夜晚,少女在熱切地期待心上人的來臨。
鄭板橋的字畫名氣極大,因而索求者甚多,其中不乏達官顯貴。然而他卻有“三不賣”的原則:達官貴人不賣,夠了生活不賣,老子不喜歡不賣。有些鹽商富豪千方百計騙他的字畫,終弄不到手,而許多農夫、花匠及卻能得到他手書的楹聯匾額。鄭板橋傳世的茶聯或者在聯中詠及茶事的頗多。他考舉人前,在鎮江焦山別峰庵讀書,寓居較長,幾次作聯詠茶,如下:
楚見吳頭,一片青山入座;
淮南江北,半潭秋水烹茶。
從來名士能評水,
自古高僧愛鬥茶。
鄭板橋曾自我表白說:“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菲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因而他的詩句聯語也常用方言俚語,意使“小兒順口好讀”。他在家鄉寫過不少這樣的對聯,其中一副是:
白菜青鹽粒子飯,
瓦壺天水菊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