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的老板拍了拍胸口像是劫後餘生一般的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兩位歇著吧!”
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洛溪池也沒了睡意,坐在窗邊的凳子上轉頭看了一眼方小樓,隻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她的臉。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洛溪池擰著眉頭問道。
“你聽我哼一遍就學會的?”方小樓傻著表情問道。
“當然不是!”洛溪池向窗外望了望,似乎已經開離了剛剛的車站好長一段,將手槍從他化妝盒的暗格裏拿了出來,“這《情人迷》我以前聽過好多次……”
“你倒是塊學唱戲的材料,要是好好地指點指點,再加上你這一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相貌,當個大帥的小妾太輕鬆,到時候可就是時來運轉了!”方小樓搓著指甲坐在洛溪池旁邊說道。
“方老板,”洛溪池湊近了過去,在方小樓耳邊繼續說道:“我說過,我是宋希文的朋友,你認為當什麼的小妾對我來說還是一件時來運轉的事情?”
看著他驚愕的表情,洛溪池勾唇一笑,用手槍在他的臉上輕輕一劃,說道:“記住,下次一定要鎮靜一點,若是出了一點點的問題,我就說你是我的同夥,而我們都是有意留在龜田太君那裏探取情報的,你覺得怎麼樣?該不該好好地護著我?”
“小姐您放心!”
看著對麵人一臉脂粉的小白臉的樣子,洛溪池就覺得從心裏的晦氣,將槍藏進了衣服裏倒在床上睡了。
或許是因為路過南京的時候耽誤的時間過多,火車離正常的時間晚了兩個小時,還好出了南京後就沒有再被過多的騷擾過。
一下車,洛溪池就跟著方小樓坐進了李子玉派來的黑色轎車,看起來極為的氣派,一上車,洛溪池透過後視鏡看清了司機的一雙眼睛,如此的熟悉,是蔣天賜,她高興地呼吸有些急促,卻還是壓抑住了,凝凝的看著鏡子裏的人。
越是接近李子玉的督軍府,洛溪池的心裏就越覺得緊張,不知道為什麼,反而離他離得更近就愈發的想念他,手裏緊緊地攥著衣角,直到下車,手心裏已經出了汗。
戲班到了李子玉家之後便開始搭台子、換衣裳,李子玉過生日請了不少的貴賓,還有一些日本人,熱熱鬧鬧的在前廳又是吃飯又是唱戲。
洛溪池被趁亂的送到了後院一處小房子裏,似乎走了很遠,曲曲折折的來回的繞,一拐過回廊就是一間清幽的後院出現在眼前,一進門便有一個老婦人端嚴的守在門口,衣著華麗,雙目嚴肅。
“老夫人,這是督軍派來的……”督軍府的下人上前和她說話,那老婦人的目光一直看著洛溪池,渾身上下的看著,良久後說道:“進去吧!”
洛溪池與她行了個禮,和領著她的下人進了一間古樸的內堂,卻是窗明幾淨,陽光充裕,那下人守在外麵,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洛溪池可以進去了。
臨近窗口,不遠處背對著她坐了一個人,烏黑的頭發如此的熟悉,在多少個夜裏都清晰地出現,隻可惜她每次伸手一摸都會化成了灰燼,他的傷一定還沒好,要不然不會完全的躺在椅子裏,看上去就那麼的憔悴。
洛溪池腳步放輕,朝著他走了過去,路過一個椅子時上麵有一件外套,她隨手的拿了起來。
……
韓正傲躺在躺椅裏看著窗外的陽光,幾寸幾縷的爬上他的手指,身上的槍傷已經開始愈合了,隻是醫生還不讓他過多的運動,每到完全靜下來的時候,他都會想著心裏的那個人,那抹小巧的身影,甜美的微笑,暖生的安慰,讓人忘卻一切的吻。
想得太多心裏會瘋狂的疼痛,韓正傲閉上眼睛試著停止,她的剪影不停地,越發的清晰地在眼前晃過,直到一件衣裳從身後蓋在了他的身上,打斷了他的思緒。
韓正傲閉著眼睛啟唇說道:“蘭溪,倒杯水給我吧……”
倒水的聲音,輕盈的腳步,韓正傲卻是突然覺得一切有些不同,似乎有一種暖暖的情愫油然而生,腳步聲越是近,感覺越是強烈,那聲音好熟悉,好像從腳步聲裏突然能聽見了洛溪池甜甜的笑聲,膩膩的撒嬌聲……
倏爾睜眼,側頭看去,落座在他旁邊的人不再是董蘭溪,而是夜夜入夢的一張臉,哀愁淡然的眉宇,水靈靈的眼睛正凝凝的看著他,微微輕啟的朱唇露出小小的貝齒。
“阿洛……”韓正傲想要掙紮著起身,洛溪池連忙按住了他扭動的身子,“別這樣,……你還傷著……”
真的是她,真的是洛溪池坐在他的身邊,不再是夢境,不再是幻想,就是如此真切的按住他的胸膛,暖暖的體溫甚至透過衣衫撒在皮膚上。
“疼吧……傷得那麼重……”洛溪池一雙盈盈凝視他的雙眸淺淺的流著眼淚,滴滴的掉落,像是落在了他的心尖,苦澀、哀傷,“正傲,好起來,快點好起來……”
韓正傲伸出手,手指輕輕地拂去洛溪池臉上沾染的淚痕,嘴角是近段日子以來從未露出過得微笑,“阿洛……你每次出現在我麵前都猶如夢境一般,讓我……”他留下了眼淚,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高興、歡喜是不是?”洛溪池臉頰貼上他的手輕聲的問道。
“阿洛……能再見你一麵,此生無憾!”
洛溪池跪在地上伏在韓正傲的膝頭,淚水染濕了他身上蓋著的薄毯子,“正傲,我會等你,等著你實現你的諾言,我們會重新相聚的,到時候,不再有戰亂,不再有仇恨,不再有血腥,或許我們會傷痕累累,或許我們會餘生都殘疾,可是能重逢就好,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永不離開!”
陽光是如此的潔淨和美好,撒在洛溪池的身上,在韓正傲眼中像是上天派來治愈他傷口的仙子,每一句話都是療傷的仙露,滴在他的心頭。
美好!這樣美好的時刻已經太久都遠離他了,隻有自己粗糙的手掌撫上洛溪池晶瑩又暖暖的肌膚上,一切才變得那樣的超脫現實,他仿佛脫離了傷痛帶給他的低落,思念帶給他的消沉,一切都圓滿了。
如果,現在他就為國捐軀了,那也算是無憾了,隻要知道她還思念著自己,“阿洛,乖乖的回英國去,等結束了戰事,我就去找你,聽說那裏有一個繁華的火車站,叫滑鐵盧車站對吧?”
韓正傲撫著她柔順的長發緩緩地說著,在緊張又殘忍的時間裏,兩個人像是超度到了另一個淨土,沒有了任何的紛擾。